第90章 回憶

  2026年一月三號淩晨，這是一個仿佛看不到天亮的漫長的淩晨，在外麵的所有都陷入睡眠的時候，莫如笙禾裴任坐在她小公寓的沙發上，茶幾上放著莫明笙留下的一張紙。


  莫明笙最後告訴莫如笙，要去找到吳明時。


  而裴任說，請你把事情全都告訴我。


  莫如笙歎了一口氣，她本該非常疲憊，但是她此時卻非常清醒，那一種清醒的感覺令莫如笙有些害怕，她害怕自己這麽清醒的狀態，她害怕她自己知道這麽多東西。


  莫如笙看著裴任：“我隻會再問一次，你真的想要去知道這一切嗎？”


  裴任皺了皺眉頭，他心髒忽然間一跳，女生的話給他的感覺就像是一條不歸路，一旦女生開口，裴任可能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心中失笑——難道說，自己現在說不想知道，就還有回頭路嗎？


  從追蹤器進入自己身體開始，他就沒有回頭路了。


  “說吧。”


  “.……”莫如笙沉默了好一會兒，她終於開始慢慢地回想起來自己最初的那些經曆，那個作為完全的莫如笙的自己，她想起了明婷，也想起了最後空間崩塌的場景。


  她又看到了明婷最後倒在地麵的身體化成灰燼的樣子。


  莫如笙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些記憶似乎從來沒有消失過，它們一直存在在莫如笙的腦子當中，一天比一天清晰，即使莫如笙忘記了很多事情，可是最後碎夢前的幾天的每一幅場景，就像是被刻在腦袋當中一樣，就算是洗，也洗不幹淨。


  2025年九月25號到九月28號，這三天裏麵，發生的事情，莫如笙無法忘記。


  “我不知道從哪裏開始講起……”莫如笙抿著嘴唇：“我……你不嫌我囉嗦的話，那就讓我從三個月前開始講起，可以嗎？”


  莫如笙的眼神帶著點兒悲傷和期待，裴任心念一動，他點了點頭。


  “好。”


  “.……”莫如笙慢慢地低下頭，她直接閉上了眼睛，仿佛這樣可以看到曾經的事情，而一邊的，她終於開始說話：“我是在去年九月28號醒來的，但是我需要從醒來前三天開始講起——九月25號，我還在我以為是真實的世界裏麵生活著，在那裏，我是一個中學的助教，25號早上，我辦公室內來了一個人，那個人，名字叫做李元。你需要記住這個名字，因為後麵，他也會出現。”


  裴任沒有說些什麽，但是他還是從自己的大衣內側拿出了一個空白的本子，在上麵慢慢地開始記錄起來。其實他自己心裏明白，這算不上是記錄，因為這些東西他不會交給局裏的人，這隻是他自己的筆記而已。


  “.……然後，和明婷分開之後，我和你就去醫院查監控了。”25和26號的事情還比較容易說，莫如笙很快就理清楚了思路，她頓了頓：“然後在車上，你給了我一個本子，是莫明笙的筆記本，你說是從莫明笙的房子裏麵翻出來的。”


  “是……裏麵的我給你的？”


  莫如笙點點頭，睜開眼睛：“本子裏麵隻有幾句話，我記得……很清楚。”她拿起茶幾上的那張白紙，順手將白紙翻了一麵，莫如笙拿起一隻筆，在上麵慢慢地寫下了幾句話。


  ——我好像夢到了一些東西，這些夢境對我而言非常真實，我覺得那裏才是真的世界，這裏是假的。


  ——我覺得我要死了，這是一種直覺，他很快就來了。


  ——不，也許不是死亡，隻是醒過來。


  莫如笙自己都愣住了，這麽精準，一字不差的記憶，就像是她照著畫麵抄下來的一樣。


  裴任一愣，他撿起莫如笙手中的白紙，她隻寫下了這三句話。


  多麽荒唐。裴任心裏有一個聲音在叫囂著，這多麽荒唐啊，莫明笙這個人格多次留下的信息，真的可以相信嗎？可是，這一個聲音慢慢地開始歸於平靜，裴任將自己心中的質疑壓下，他總覺得，莫如笙說的都會是真的。


  很奇怪的一種直覺，裴任以前從來不相信直覺，他隻相信證據。但是這一次，他的直覺令他覺得，如果自己不相信這個女生的話，他會後悔的。


  “這樣看來，莫明笙，在那時候，就已經有所察覺？”


  莫如笙再次點了點頭：“對，我覺得，在她寫下這幾句話的時候，即使她還沒意識到自己是個什麽東西，但是她肯定也已經感覺到了一些不對勁的地方，讓她對自己身邊的東西產生一種懷疑。”


  其實莫如笙也很想知道，令莫明笙產生懷疑的，會不會就是那時候的吳明時，那個未知的人。


  “你繼續吧。”


  “嗯……”莫如笙重新閉上雙眼，黑暗的視覺能讓她感覺到安全和平靜。她慢慢地繼續回憶著接下來的事情。


  “.……就是那一次催眠，我看到了莫明笙，我看到她最後被那個人抓住放到了後備箱，我感覺我好像變成了莫明笙，我親眼看著那個人手上的刀子劃破了我的喉嚨。”


  “如笙.……這裏，我知道了。”裴任不由得打斷了莫如笙，莫如笙隻是很平靜地講述著自己曾經看到的東西，但是裴任的心中已經翻起了驚濤駭浪，他由衷地覺得有些心酸，為了莫如笙曾經經曆過的東西，或者也為了這個女生本身。


  “你……說後麵的吧。”


  莫如笙沒有察覺到裴任的異樣，她還是閉著眼睛，此時她已經回憶到了隻剩下裴任、她自己和明婷三個人的時候了，她慢慢地回憶到了那個最後的時刻，然後，就在莫如笙眼前，她閉上眼睛看到的一片漆黑當中，她好像看到了吳明時的身影，她好像看到了他走上前來，她仿佛聽到了吳明時在說——


  我們還會再見麵的。
……

  最後的碎夢，花了莫如笙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去講述，她沒有隱瞞任何東西，甚至於是自己對裴任的感情。吳明時的聲音在她耳邊越來越響，莫如笙覺得，那就像是一種召喚的術語。


  在她說完這一切所有的東西之後，莫如笙腦子當中的無數記憶慢慢開始淡化開去，重新沉浸在她的腦海深處，而唯有莫明笙白紙上的話，突兀地出現在她的腦子當中，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和吳明時的那句“我們還會再見麵的”詭異地重合在了一起。


  “去找他，一定要找到他。”


  在莫如笙回憶完這些匪夷所思的東西之後，剩下的，隻有莫明笙的這一句突兀而又重要的話，這句寫在紙上的話，漸漸地似乎變成了一個聲音，莫如笙仿佛聽到了莫明笙在跟自己說話，她聽到她這樣說——


  “如笙，找到那個人。然後，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