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逃不開的催眠（下）

  莫如笙沉沉地睡了過去，這一次的她沒有夢到什麽東西，當然，她似乎還擁有著知覺，這導致她感覺到自己在一片黑暗當中遊蕩了很久很久，就像是一個鬼魂一樣。不過此時的莫如笙感覺不到自己所在的地方，她隻是被動的在自己沉睡當中的空間飄蕩著。


  這是一種很奇特的體會，莫如笙覺得自己沒有睡著，但是她“覺得”這件事情本身就已經是模糊不清了。因為她感覺不到她自己的位置和情緒，她是被動地被傳送到一片接著一片的黑暗當中，也是被動的接收著“我可能沒有睡著”這一個觀點。她沒有任何的判斷能力。


  或者這也是睡著的一種情況吧——誰知道呢？

  不知道過了多久的功夫，莫如笙似乎感覺到自己慢慢地落在了地麵，那種感覺，就像是一片羽毛掉落地麵的樣子。莫如笙眼皮抖動了一下，而就在此時，她忽然間就醒了過來。


  準確來說，是她終於清醒過來了。


  莫如笙睜開雙眼，她看到的依舊是一片黑暗，她忽然從床上坐了起來，她扭頭看過去窗戶的位置，她能夠看到一絲從窗簾縫隙中透進來的細微的光線。


  為什麽是黑暗的？

  莫如笙下了床，她赤著腳走向窗台，冰涼的地板通過她的腳掌將絲絲寒意傳送上來她的身體，莫如笙打了一個冷顫，她隻穿著一件單薄的衣服，她抓住了窗簾的布料，她頓時雙手用力拉開窗簾。


  莫如笙看到了一條燈火通明的街道，外麵的天色早已經是黑透了，路燈全部打開，露出了柔和的明黃色燈光，路上有著很多的行人，不時還有各式各樣的車輛路過。


  外麵的路燈燈光慢慢地透過玻璃窗投射進來漆黑的房間當中，形成一片暈黃色光芒的投影。


  莫如笙一愣，現在她總算明白了，不是她依舊處於黑暗的睡夢當中，而是現在——天黑了。


  自己睡了這麽久嗎？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莫如笙確實覺得現在的自己精神好了許多，她摸索著打開了房間的燈，然後才找到了在床另外一邊的鞋子。


  她終於感覺到了一點寒冷，莫如笙披上自己原來的大衣，此時她慢慢地扭開了自己的房間門口。從門縫當中透出了外麵的燈光。


  莫如笙打開了門，她走出自己的房門，有那麽很短的時間，她甚至忘記了自己為什麽要睡這麽久，也忘記了，原來此時還有人在自己的房子裏麵。


  莫如笙聽到了一絲腳步聲音，估計是被她的開門聲音吸引過來的，她被嚇了一跳，一下子就反應過來——對了，自己下午是特意回來睡覺的。


  為了她的記憶。


  “莫小姐醒了？”


  一道女聲從客廳位置傳來，這聲音似乎正在往莫如笙的方向走來。莫如笙愣了一愣，她忽然想起來，這是那位女警。


  莫如笙抬起頭來，她點了點頭：“我……”


  “先過來吧，喝口水。”女警扶著莫如笙，就像她是一個真正的病人。


  莫如笙沒有對她的動作有什麽反感，她慢慢地走到沙發的位置坐下，喝了一小口水。液體隨著她的食道流到胃裏，雖然隻是微微暖和的水，也讓莫如笙忽然感覺到了一陣舒服的感覺。


  “感覺怎麽樣？”


  莫如笙抬起頭來，她從女警的雙眼看到自己有些睡眼惺忪的樣子，她不由得舒了一口氣，輕輕點了點頭：“好了點了。”


  但是莫如笙後麵的話沒有說出來，她想說的是——我還是沒有想起來任何東西。


  女警是專程在她睡覺的時候陪著她的，莫如笙覺得，自己依舊什麽都想不起來，她覺得有些羞愧。羅永的話在她腦海當中不斷回蕩，然而她有些懷疑起來。


  自己怎麽可能隻是睡眠不足呢？

  就在此時，大門忽然被打開了。


  莫如笙抬起頭來，她看見裴任從大門走了進來，他的手中還拎著幾個盒飯。


  裴任看到了坐在沙發的莫如笙，他挑了挑眉，不自覺地開口問到：“有什麽不舒服嗎？”


  “.……”莫如笙搖了搖頭，她有些後悔自己連臉都沒洗就走了出來，她想要站起來。


  “你感覺怎麽樣了？”裴任似乎看出了莫如笙想要站起來的動作，他輕輕地按在了莫如笙的肩膀位置，他皺了皺眉頭，因為他覺得，女生似乎太瘦了。


  “我……”莫如笙皺起了眉頭，她開始慢慢地回憶著自己的夢，雖然她看不到任何東西，但是那些自己飄蕩在黑暗當中的感覺，反而沒有因為她醒來而有絲毫的漸弱。


  反而更加清晰了。


  “我……我沒有，夢到什麽東西。”莫如笙輕聲說到，而聽著她說話的兩人似乎沒有什麽異樣的神情，莫如笙將其解讀為——果然如此。


  是的，果然如此。


  “我覺得，自己好像在飄蕩，就是，就是我看不到什麽東西，也聽不到什麽東西，我隻是在——飄。”


  “你一直都這樣覺得嗎？”裴任沉默了好一會兒，這才問到。


  “是……”莫如笙想了想她解釋的用語：“怎麽說呢——就是我覺得，自己像是一粒塵埃。”


  裴任的眉頭慢慢地舒展開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有沒有知覺，想法，或者是情緒？”


  “沒有。”


  “.……”裴任又沉默下去，他好一會兒才開口說話：“先吃點東西吧。”


  莫如笙竭力地想在他的臉上讀出什麽東西，然而她不懂裴任此時的表情的意思，她有些忐忑地吞下了自己的第一口飯，不過和昨晚的那頓晚餐不一樣，莫如笙此時沒有感覺到什麽滋味。


  “你覺得你還想要繼續休息嗎？”裴任看著莫如笙吃了好幾口飯，他看得出女生有些心不在焉。


  “.……”莫如笙頓了頓，她搖了搖頭。“我好像，不覺得困了。”


  裴任放下勺子，他坐在沙發上：“我剛才打電話問過羅永，他說可能一兩次的睡眠不一定可以讓你想起什麽，因為睡眠不足這個情況是要慢慢調理的。”


  “我沒有時間了。”莫如笙忽然間蹦出這樣的一句話。


  “什麽？”


  莫如笙心中一驚，剛才那句話，直接越過了自己的思維蹦出自己的嘴巴，在她反應過來前直接說出口，就像是一個塵封很久的聲音忽然破除封印衝了出來一樣。莫如笙頓時愣住了，她手中的勺子掉落在小茶幾上。


  那是誰的聲音，那是自己的聲音嗎？

  脫口而出的聲音，真的是自己思考過的話嗎？

  “你說什麽沒有時間？”裴任有些疑惑，他看著莫如笙。


  “我……”莫如笙雙眼漸漸恢複清明的狀態，她忽然覺得，無論剛才那句話是不是自己所說的，那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自己真的時間不多了。


  那個聲音說得對。


  她頓了頓，抬起頭來看著裴任：“我的意思是說，現在留給我們了解這件事情的時間不多了，我不想浪費時間在睡覺上，催眠吧——你們的時間也不能浪費。”


  裴任頓時臉色一變，他忽然覺得，貌似到頭來，他完全不能改變什麽東西。


  “莫小姐……”


  “裴任。”莫如笙直接打斷了裴任，她喊上了他的全名：“如果你是在為我著想，我非常感激……但是這件事情，它……”莫如笙餘光瞥了一眼女警，她不知道女警知道了多少東西：“你知道的，這件事情比較麻煩。就連我都知道，我們沒有多少時間。”


  “我自己同意接受催眠，如果出了什麽事情，也是我自己承擔。”


  裴任抿起了嘴角，他現在非常想要發泄自己的情緒，一陣翻湧著的煩躁感壓著他的氣管，令他幾乎就要呼吸不了，剛才他和羅永的通話依舊在他腦海中回響——


  “催眠是最好的辦法……因為目的性強，而且快。但是人的大腦其實是非常精細而且聰明的器官，她忘記的東西可能是對她有害的東西，是會對她的情緒造成損害的記憶，大腦會應激性地去遺忘這樣的記憶，來達到保護身體的目的。想要恢複記憶，可能不僅僅是刺激大腦皮層時可能會造成傷害，因為，我們不知道她想起來的瞬間，會不會受到二次傷害。”


  “而且，莫小姐不是普通人，她曾經患過DID，分離性身份識別障礙。她有自己寫給自己的信已經足以證明——我問過我的老師了，他是研究精神疾病的專家.……他看過莫小姐的分析，他基本認同了我的推測。如果是DID的話，人格分裂可能會更為極端，因為，她分裂出來的人格，可以是任何種族，任何性別，任何東西！”


  “如果她的病情真的還沒好，那麽那個躲在衛生間的人，雖然是她的身體，但是不一定是她——你明白我的意思嗎？但是催眠針對的是她的身體，她的大腦，而不是她的人格，所以，催眠之後，她可能會知道，自己究竟病好了沒，而且，她還有可能會重新發現她自己的其他人格，並且通過這樣的方法，去了解到那段缺失的記憶究竟是什麽。”


  “當然，假如真的是這樣的情況，那麽對她的最大的傷害，就是精神上的刺激。”


  “.……”


  “裴先生？裴任？”


  莫如笙的聲音一下子將裴任的思緒拉了回來，他有些語塞地看著莫如笙。


  “我說的……”


  “別說了。”裴任打斷了莫如笙的話，他輕聲說到：“我明白了，別說了。”


  裴任站了起來，他此時沒有了任何食欲，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隨後對著女警說到：“一會回去就申請進行催眠治療吧。”


  “是。”


  莫如笙看到裴任有些頹廢地坐了下來，她輕聲說了句：“謝謝。”


  雖然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要道謝。


  “別謝我……”裴任抿著嘴唇，他的神情非常嚴肅，他的心中升起了一種自厭的情緒，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其實也不是特別厲害。他麵對著莫如笙的案件，他沒有發現任何的有力的線索。直到今天，已經過去了兩天一夜，他依舊不能夠追查到追蹤器的來源，甚至也不知道莫如笙的身體情況和她被安放追蹤器的原因。


  毫無頭緒。


  但是，確實就如同莫如笙所說的那樣，他們的時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