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阿鬆 2025年9月26日（一）

  今天的天氣似乎非常好，阿鬆一早上就來到了學校，他似乎已經忘記了昨晚上不快的一幕，他現在似乎隻停留在明婷那輕緩的語氣上。


  今天下午就能見到婷婷了。阿鬆這樣想到。


  校醫室通常沒有什麽學生來到，而且今天校醫室的老醫生也在，阿鬆反而是一身輕鬆，他看了看手機，不知不覺已經是中午時分了。


  阿鬆估摸著楊天音此時應該要去開會了，他自己的媽媽他自己清楚，楊天音絕對會用最簡潔最快的語言將所有的事情說清楚。阿鬆今天倒是完全沒有頭疼的感覺，他心情頗好地往學校花壇位置走去——這是他和楊天音越好的等待的地方。


  天空之城的鈴聲響起，阿鬆將自己手機拿了出來，他看了看來電顯示，是李醫生的電話。


  “喂，李醫生。”


  “哎……”李醫生一開口就歎了口氣，“就是李醒的問題。”


  “他？”阿鬆皺了皺眉頭：“出什麽事了？”


  “那孩子，死了。”李醫生有些可惜地說到，聲音淡淡的。


  “死了？”阿鬆有那麽瞬間有些出神，他迅速的恢複狀態，他的心中其實沒有什麽太大的情緒波動，但是拋棄他和李醒的所有糾葛之後來看，李醒也是他昨天還能看到的那個躺在床上的少年，阿鬆甚至還能想起，少年還在認真地聽著李元給他講卷子的模樣。


  今天那孩子已經是一具屍體了，阿鬆心中也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尤其是那孩子還似乎和自己有一些他不願意承認的東西。


  “我知道了。”阿鬆對著李醫生說到：“謝謝你。”


  “是這樣的.……”李醫生有些猶豫：“就我沒有跟李元說他兒子的真正病情，我隻是說這是發燒引發的並發症。但是這個說法可能瞞不住。”


  阿鬆知道李醫生的意思，他倒也沒有什麽意外。一個普通的病人，或者除了主治醫生，其他人都不會在意，但是一個病亡的病人，對於醫院來說那就不是同一個概念了，如果死因弄不清楚，家屬可能會將醫院拆掉。


  “我知道了。”阿鬆頓了一頓：“沒關係的李醫生，他想知道，就告訴他吧。無所謂。”


  “那我.……也將你也告訴他嗎？”


  “無所謂。”


  阿鬆將電話掛了，他已經走到了花壇的位置，他坐下來開始大口喘氣，阿鬆不知道自己應該是一種怎樣的表情。他覺得自己說不定需要悲傷，因為從遺傳學來說，死的人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但是從親情來看，這個孩子，其實還算是他的仇人——即使不是仇人，至少也隻能算是一個陌生人。


  可能這真的是報應。阿鬆冷冷地想到。當初李元拿走了家裏的錢，扔下了他和楊天音，如果不是楊天音拚了命的做到今天的職位，可能不會有今天的自己。但是李元呢，那個他叫了十年爸爸的男人呢？妻離子散，他拋棄妻子去追求的，還是一場空。


  何必呢。


  阿鬆抬起頭來，他覺得自己今天可能還是運氣不怎麽樣，因為他抬頭的時候，一下子就看見了低著頭，失魂落魄的李元。


  他怎麽來學校了？


  李雲佝僂著背，似乎沒有看到自己，阿鬆冷冷地看著他，阿鬆感覺自己說不定還笑了一下。這麽多年，阿鬆對誰都可以保持一顆寬容的心，但是李元就是他心中不可能泯滅的心魔，隻有在麵對李元的時候，阿鬆才會發現，其實自己也有冷血的一麵。


  令他有些驚訝的是，就在李元經過自己往教學樓方向走去的時候，行政樓的位置也走來了好幾個人，阿鬆看見走在前頭的其中一人就是他的媽媽，而跟在自己媽媽背後的有一位女生，看上去和明婷差不多大，女生看見李元，她的表情似乎有些驚訝，阿鬆發現，那女生似乎想和李元打個招呼，但是又頓住了。


  這女生是誰？

  楊天音已經看見自己了，阿鬆將原本自己的情緒收了起來，他的目光放在了楊天音身上，他喊了一聲：“媽。”


  那女生很明顯是和楊天音等人一起出來的，極有可能也是老師，阿鬆看著那女生，不知道為什麽，他感覺那女生似乎對李元的態度還挺好。阿鬆說不清楚自己想的是什麽，他直接問到：“這位是？”


  女生轉過頭來，她似乎有些驚訝，繼而怯生生地回答：“我，我叫莫如笙。和明婷一個辦公室。”


  聽到明婷的名字，阿鬆心中似乎被灌注了一汪清泉，他的心瞬間軟了軟，他收斂了一點自己的敵對：“哦，這樣啊。”


  那女生看上去精神不太好，阿鬆沒打算跟她聊，而女生身邊站的是裴任，阿鬆也見過好幾次麵，裴任和那女生在聊天。


  阿鬆跟楊天音隨後離開了學校，現在正是學校的中午休息時分，但是阿鬆不能長久地離開學校，他隻是將楊天音送回自己平常住的那個小區，然後又返回了學校。


  下午的校醫室稍微多了點人，重點是因為有一個班的孩子上體育課拔河，一不小心還弄傷了好幾個，阿鬆跟著老校醫幫孩子們包紮好，不知覺下已經是四點多了。


  阿鬆有些累了，他坐在一旁，空閑下來的他反而開始覺得時間走得有些慢了。他有些坐立不安，老校醫已經離開了，阿鬆獨自一人在整理著剩下的文件。就在他將文件排好放進抽屜的時候，一聲輕輕的推門聲音響起，阿鬆詫異地轉頭，他看見明婷從門邊溜了進來。


  女生還是那樣的模樣，但是渾身似乎帶著一種魔法，阿鬆看著明婷，突然間覺得，他身邊的那些不愉快的破事，在明婷麵前，真的什麽都不算。


  明婷笑眯眯地看著阿鬆，一上來就給了阿鬆一個大大的擁抱。


  “怎麽自己過來啦。”阿鬆將自己的聲音放緩：“等我過去辦公室接你嘛。”


  “嗯……我動作比較快。”明婷的聲音從阿鬆背後傳來，女生嬌小的身體像樹袋熊一樣攀在阿鬆身體上，阿鬆心情愉快地將她抱得更緊一點。
……

  明婷似乎特意沒有開車來學校，阿鬆將明婷塞進副駕駛座，女生說她有點餓了，阿鬆笑了笑，倒是沒有說些什麽。


  他將車開回了自己住的小區，明婷驚訝的看著這個地方，阿鬆估計是她還認得：“不是去吃飯嗎？”


  阿鬆牽著明婷的手：“這不帶你回家吃飯嗎？”


  媽媽應該已經等了好一會兒了。阿鬆想到。


  阿鬆打開自己家門，難得有一天他回家的時候家裏是燈火通明的樣子，明婷似乎還沒怎麽注意到不對勁的地方，阿鬆卻已經看見了廚房位置的移門後麵的一道身影。


  是媽媽。


  “我回來啦。”阿鬆這樣說到。


  廚房的移門被打開了，阿鬆看見楊天音從裏麵走了出來，他目光一轉，一下子就發現了震驚的明婷，女生的嘴巴微微張開，似乎是太過吃驚的原因。阿鬆悄悄的靠近了一點兒明婷，在她背後推了明婷一把：“媽，這是我向你提過的明婷。”


  明婷這個小姑娘似乎非常緊張，直到她坐上餐桌之後都還是很緊張的樣子，阿鬆沒有怎麽說話，有時候明婷悄悄的看過來，阿鬆也隻是給她一個鼓勵的目光，反而是楊天音慢慢地開始和明婷說話。


  這是阿鬆說話說得最少的一頓飯。


  吃完飯之後，明婷想要去洗碗，阿鬆悄悄瞥見楊天音的臉色，她似乎對明婷很滿意。阿鬆悄悄的鬆了口氣，明婷似乎還真是堅持著要洗碗，竟然將楊天音也推出了廚房。


  阿鬆從旁邊溜了進去，他看見明婷已經圍上了圍裙：“我幫你洗吧。”


  “不用不用。”明婷再次拒絕，她趁著阿鬆不注意將白色的泡沫抹上了阿鬆的臉，一陣亮亮的感覺從臉上傳來，但是阿鬆的心中卻愈發溫暖起來。


  明婷將他推出了廚房，阿鬆哭笑不得地發現自己現在連廚房都進不去了。其實他早已經想過要將明婷帶給媽媽看看，隻是一下子還沒有實行，沒想到明婷說想來自己家看看，這下反而令阿鬆有了一個正當的理由讓明婷和自己媽媽見個麵，聊聊天——幸好，今天的見麵似乎還挺順利。


  到現在為止，一切都很好。


  “砰砰砰！”


  阿鬆忽然聽到似乎有人在拍著自己家的門，那聲音非常巨大，阿鬆甚至覺得，敲門的人想要將門打得凹進去才罷休。


  “是誰啊？”楊天音從廁所出來，她也聽到了這一陣強烈的敲門聲音。


  “不知道。”阿鬆這樣回答，但是實際上，他忽然間想到了李醫生的那通電話，他覺得自己可能已經猜到了外麵的人是誰。


  阿鬆走過去，他慢慢的將門打開，他不知道究竟是因為那該死的血緣，還是因為其他什麽原因，在他打開最外層的鐵門之前，他已經確定了——敲門的就是李元。


  在阿鬆打開門的瞬間，李元那繃直的身軀忽然間出現在他麵前，李元的雙眼赤紅，整個人頹廢而且瘋狂。縱然是阿鬆，此時看到李元也不由得有些驚訝——李元現在的模樣，渾身上下寫滿了“絕望”二字。


  就在門打開的瞬間，門外的李元忽然間衝上前來，李元沒有阿鬆高，但是此時他繃緊了的身體一衝過來時，倒也不比阿鬆矮的了多少，阿鬆一陣愣神，左臉位置忽然間吹起一陣風，一陣強大的衝擊力撞向了他的左臉，他整個人一下子站立不穩，往後倒去。阿鬆感覺到自己撞上了背後的屏風，他連帶著屏風一同倒在了地上，臉上此時後知後覺地開始疼痛起來，阿鬆不由得捂住了左側的臉。


  “你為什麽死也不肯原諒我？”


  李元嘶啞著聲音吼出這句話，一如昨晚他吼出的一樣。阿鬆瞬間覺得有些呆滯，此時的他有些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他隻聽到楊天音大叫一聲，一雙手已經放在了自己手臂上，就要將自己拉起來。


  阿鬆快速的從地上爬起來，一陣清晰的高跟鞋的聲音從自己背後傳來，明婷跑過來將自己扶起。阿鬆能夠清晰的感覺到，明婷搭在自己手臂上的雙手，正在微微發抖。


  “阿鬆，阿鬆……”


  阿鬆聽到明婷在自己耳邊這樣喃喃自語，他心中忽然間湧起了一陣後悔，他覺得自己不應該將明婷帶回家。


  李醫生一定將李醒的病情和自己的事情都告訴李元了，但是李元不知道誤會了什麽，此時看他的樣子，是真的想要殺了自己的。阿鬆心中也不由得湧起一陣複雜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