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0章 再見你

  “紀念堂24小時開放。”她說,“如果你想,我們可以在今夜一起了個心願。”


  實際上,蘇珊米勒做了比與萍水相逢的他鄉客順路同行更多的事情。去往目的地的途中,她興致勃勃地科普起她們的國民英雄——是在多麽危機的時刻派遣有如神兵天降的,成功擊退直洪流,保衛首都的。


  間不容發的支援情節當真扣人心弦,顧雲夕的思維和情緒都緊貼著這位投入的講述者,仿佛那生死一瞬的戰場就在眼前,而寒冷則在不知不覺中被拋至腦後。


  火熱的回憶氛圍在她們踏進戰爭勝利紀念堂時快速降溫,腳步不由得放慢。


  顧雲夕目送蘇珊米勒獨自穿越沒有照明的昏暗區域,最終站定在描繪士兵同部隊對峙的大型浮雕前,方才激動時緊握成拳的手掌緩緩舒展,赤色的指甲宛若迸濺的血珠,莊重地撫過一張張堅毅的臉。


  她旁觀著,將這個畫麵深深地印入腦海。漆黑的虛空填充四角,斯維亞托戈爾的靈魂顯現,隻有被附身的她沐浴在幾盞小燈投下的,狹窄微弱的光裏。


  冬天,那年冬天,西伯利亞的冬天,生長在習慣於將自然看作平等的共存者,甚至能被科技輕易馴服的奴隸的人無法想象的冬天,那樣純粹的冷能將人類最原始的恐懼喚醒,使他們退至茹毛飲血、弱肉強食的可怕歲月,想起他們劣於強健野獸的脆弱本體。


  而裝備了先進到另一層級的防寒係統,盤踞地下資源開采點的智械,才是刀俎的支配者。


  “但總有守護者升起,留下悲壯偉大的足跡和背影,”蘇珊米勒說,“供我們前赴後繼地追尋。”


  破碎的片段拚湊出這個荒誕的故事,仿佛被打碎的金魚缸,就算重新黏連,失去了裏麵的內容就尤為空虛。牆上老式的掛鍾時針停在五點,窗戶縫隙裏透進的風難得帶上些許涼意。


  清晨五點的天仍舊未明,空氣中有淡淡的櫻花氣息,隨著風鑽進沒合攏的浴衣領。


  祭典已持續日餘。


  傳統的本土文化總有些時日用來祈禱,在寺廟擺滿祭品以告慰神明,求己人生順遂,求天風調雨順。日久經年,這樣的日子大多失了祭祀的意義,變作人們玩樂的噱頭。


  原本繁瑣但隻需一夜的流程被擴大了許多,人們搭建臨時的場所,攤販匯聚於此,持續數日,人流攢動。


  一滴汗水順著下頜線滴落在顧雲夕裸露的胸口,弓道服製如此設計能讓人最大程度的放鬆肌肉以達到心無旁騖的目的。


  她箭矢脫手穩中紅心,擱下弓箭用毛巾擦了擦脖頸,今日的訓練結束了。


  她略帶嫌棄地看著擺放一旁顯然已經涼透的茶水搖了搖頭,天色將晚,遠山之峰即將吞沒最後一絲霞光,花村的夜晚開始了。


  顧雲夕剝去弓道服洗浴舒適後卻莫名其妙地披上了那身深色浴衣,即便是落日之後的風仍有些燥熱,綁好散亂的後發,未紮領口簡單束腰之後便帶著不離身的團扇推開了大門。


  此謂至。


  顧雲夕本來隻想在C國遊曆幾天,可是這裏有出了名的祭典。


  江止寒給她發消息。


  “在這裏多玩玩。”


  不曾料到竟是這樣喧鬧,她以為,也僅僅是穿越熙攘人流尋得一個絕佳位置觀煙火而已。


  她手中攥著一串不知在哪家攤販被哄騙買下的青草團子,團扇掛在腰間竭力地避開與人群的肢體接觸。


  零散的煙花在她身後的頭頂上炸響,是耐不住興奮的孩童在玩著手裏的火柴。驟然回頭被吸引視線,火藥燃盡熄滅後卻是不知多久沒有好好看過的星空,驚覺已然脫離人群太遠,而真正的煙火祭就快要開始了。


  顧雲夕來不及趕回觀景台,隻好捷足兩步尋了一處平坦草地,第一束花火隨著人群的歡呼在半空炸響,綻出繽紛的光芒,遮住了原本靜謐好看的夜空。


  她不出數次便興致缺缺,目光隨著墜落的火藥重回地麵。


  祭原便不是為她這樣的人準備,隻是她來此處的原因實在荒謬。
……

  荒謬的事總是會成真,她順著那束墜落的花火看見了他。


  她的江止寒


  如同洄遊,她失去的,從破碎金魚缸中溢出的東西覆水得收。


  最後一束煙火在她們頭頂點亮,夜裏的風終於帶上一抹冷意。


  顧雲夕凝視他許久,他的視線從熙攘人群中撤離,細碎的光斑照亮他的臉,她們仿佛如約對視。


  顧雲夕撲到了他的懷裏。


  “要是沒有這場會議旁聽,我大概會在公司裏,然後下午去一趟基地外的餐廳吃點什麽。”


  江止寒抱住了她。


  “允許我先讓你陪我去參加一次會議嗎?”


  顧雲夕點頭


  來的人不對,基本是眼熟的人……


  顧雲夕進入會場以後就是她的第一反應。看上去他們對這場會議的主人公很重視,而她的目光放在了坐在會議桌右上角第二張椅子上的那個人。


  她打量著那個正低頭在紙張上用鋼筆書寫的金發女人——


  江止寒特意招攬過來的年輕博士。


  她們見過幾麵,那是在一致認同基地餐廳味道不怎麽樣的時候,為了湊夠現金而一起用的幾次餐,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麽她總會忘記帶現金鈔票。


  不是個太好說話的人,但是對工作和朋友認真負責。


  這是顧雲夕對她的部分印象,也許還能加上她喜歡咖啡放一塊方糖,而她會放兩塊。


  “我吃過這家的蛋糕,做糕點的師傅大概換了。”


  顧雲夕和她的幾回交流多是在甜點上,最後的一次是無比難吃的紅絲絨蛋糕,從那之後她沒有再出過基地吃別的東西。大概是給那股味道嚇怕了,也就沒怎麽見過愛麗絲。


  她和她屬於不同部門,當她需要出外勤的時候,她在實驗室,當她在基地閑逛的時候,她在手術室。


  簡單來說,比起她,她要忙碌許多。


  雖然隻是簡單走個流程的會議,然而加上諸多校驗,差不多用了快兩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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