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章 分手快樂

  酥酥沒看過那個女孩。


  可如今她想,隻有她最可恨。


  惟江遠的情感、她的過去、她深陷的淤泥,不夠得到、不得戰勝、不可逾越。無一不使她身陷囹圄,無一不傷她痛苦無助。


  而怨憎發酵一朝爆發,撕扯得鮮血淋漓,她流不出眼淚,大概也隻好生恨。


  惡毒的不甘疲憊得平息下來後,她沒由來的想起那個死在冷庫的人。


  她沒有罪惡滋生的愧疚,也從不懺悔。他的死生都無關緊要,不值得她回想,她甚至對他沒有憤怒,也感覺不到恨意。


  少年時的舉動談不上一絲一毫的正義,也不為讓他贖罪。大概…隻是想留住她深愛的,隻是想擁有她唯一的。她放大他的該死讓他為她的創傷陪葬,她隻是想……想甩掉無力感。她想把浸染入骨血的規則踩在腳下,藐視倚仗出身的自命不凡,謀殺壓力下擋道的一等牛鬼蛇神。


  她竭盡全力,可除了學會感情的逃避和忍耐,她至今也沒能成長,無可奈何仍如過去一般鮮明刺眼。倘使她驚世駭俗,華山一道不回頭,是不是就能武裝起堅不可摧的盾與斬斷一切的矛?

  可他是江遠。


  最後她走上了飛機,眼睜睜的看它帶著她踏上雲層。


  背後的祖國似在不動聲色的收斂思緒,讓海關嚴嚴實實的擋了個遍。無可言喻的孤獨自乘務廣播蔓延開來,窗外水汽聚集,像她心裏的雲,在下一場大雨。


  不知處的檀香自四方八麵包裹住她。


  酥酥在微博上麵發表了退役聲明。


  “沒什麽坎兒是邁不過去的。”


  江遠也不知道是從哪裏搞到的消息就來了。


  四周安靜的近乎詭異,兩個活人待在這卻連呼吸聲都微不可聞,氧氣仿佛就在這種沉默中被持續消耗,無形的實質從牆壁擠進來,摁壓著胸肺都有些緩不過來,悶悶地發疼。


  在這時突然感受到隱隱的疼痛感,低頭一看發現指甲深深掐進了肉裏。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的。


  酥酥後知後覺的鬆開力道,-道月牙形的深紅印在指腹上。酥酥摩挲著那道痕跡,輕咳一聲不自在的偏開了頭。這些事酥酥從來沒提起過,溫白雨這種認識了幾年的兄弟都沒道過隻言片語,這頭一次敞開心扉的緊張主要體現在說話過程中不時的中斷與磕巴,比不穿衣服出門都要拘謹十倍。


  酥酥也從未想過會在某一天將這些深埋於心的過往攤出來給誰看,講出來又有什麽鬼用?

  這些破事離酥酥已經隔了十萬八千裏還要遙遠的距離,再怎麽不堪,也終歸是徹底過去了。沒什麽坎兒是過不去的,酥酥一直對自己這樣說道。


  就算是當年灰頭土臉的出來,身上的錢隻夠最勉強的度日,都沒放棄人生還不是好好的活到了現在。


  酥酥是誰,頂天立地的酥酥沒有困難是過不去的--像當年的那些樣,有障礙的就把它踩下去,踩在腳底下,就可以繼續往前走。


  沒什麽好追悔的。


  沒什麽好沮喪的。


  隻是換了種活法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


  酥酥垂下眼簾遮擋住某些想象中不想看見的目光,最近睡眠質量下降眼睛總會容易幹澀,時不時酸脹得厲害,好像下一秒眼淚就能跑出眼眶。不知麵前這位大少聽了會有什麽感想,酥酥也並沒有準備好該怎麽樣麵對從以前穿越而來的洶湧回憶。


  她隻覺得一個大男人在鄰居麵前講述悲慘人生還淌眼淚顯得挺矯情挺傻逼的,所以最好就是說完當沒發生過,當個笑話聽就好。


  酥酥也不想他會有何反應,就這種性子,不出聲嘲諷就算善良,至於心底那些莫名其妙生出的期盼是怎麽個一回事酥酥也沒摸清。


  即使如此麵對麵坐著相顧無言想想還是尬得要命,酥酥在這如坐針氈隻想趕快逃出房間去隨便找點事幹,隻要不是在這默哀都行,整得跟交代了殺人放火罪行的殺人犯似的。剛要起身一股力量輕飄飄的落在頭頂,卻一下把身體摁在原地。


  “嘖,所以你就跑?你除了會跑還會什麽?”


  設想之外的聲音遵循一如既往的風格,隻是今天多了些別的意味在裏麵。


  酥酥腦子還沒來得及將消息接收處理,又一句話飄進耳中,力量不重,又堅定緩慢的紮中心口,思維反複將這句話拆開一個字一個字地拉長延伸,片刻才遲遲地明白他在指些什麽。


  不可思議順著間隙絲絲縷縷的從裏麵冒出化成錯愕。


  酥酥舌尖用力抵住口腔把所有湧_上的衝動擋回去,壓蓋在心底的雜草巨石隨這句話一點點掀起,露出-直一直被假意忽略的赤裸地麵,猙獰不堪。


  酥酥從來沒有看清楚過它。


  “有什麽不敢見的,你現在還是很厲害。”


  啪嗒。


  水跡滴落在手背上緩緩漫開,越落越多,到後麵根本控製不住,連酥酥用手捂著臉都沒用,還能從邊沿一路流到手腕上。


  好像那麽多年的委屈都一下找到了宣泄口,迫不及待的朝外掙脫。很難說清楚那種感覺,好像潛意識裏一直等著有人說這些話一樣,仿佛這樣就能使這些年的努力不等於自欺欺人。


  真的跑出去了嗎?

  那麽久以來酥酥都在往前看去,不給自己一點可以回憶的機會,就這樣往前,就能把難過都甩在身後。


  可總能在午夜時分被找上,拖回永遠重複的夢境裏,酥酥像隻風箏,另一頭拽在當年的霽州手裏,被幾年前的自己抓著,沒放開過。


  而如今卻輕易在簡單的句子裏潰不成軍,丟盔棄甲,懸浮在空中的。


  腳尖也終於落在地麵。酥酥聽過別人對酥酥說過的很多話,什麽都有,但說出這句話他是第一個,什麽都來不及想,隻感受到枷鎖順著眼淚消融解開束縛,磅礴大雨降臨滋潤幹涸的土地,雲散後陽光久違地照進心裏,讓積攢許久的委屈和不平也都漸漸抹去,如釋重負。


  不是自酥酥蒙蔽,不是視而不見。是真真正正的從那裏逃出來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