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隱蔽之事

  周玉想法要漫過去了……是什麽呢,在想什麽呢,玩笑亦或是穿著玩笑的遮羞布,怎麽還在笑?

  明明隻是想用這種理由打消對方借住在的念頭,怎麽比起獨居空間感被破壞的煩惱,現在反而要更煩惱了?


  好在捱到“時間太晚了,我要回酒店了”的降臨,隻覺得耐心被研磨到闕值,東道主略帶惋惜的送別也演繹得甚是不到位。


  “想問什麽?”


  確實有太多想問了,但不該是在這種場合、被他以這樣的問句輔助著鋪陳開。


  周玉想,幹脆把嘴巴閉起來。她突然覺得好討厭。


  他遊刃有餘的閑逸狀態很討厭,她因此鬧別扭很討厭,氛圍很討厭,舌頭動彈不了的感覺很討厭。她把目光狠狠往下打,她不想因此泄露出任何的失控。


  “怎麽不說話?”


  ——不想說話。


  但她還是沒出聲。連追問裏的殷切味道也無暇追究。


  周玉好想這個二人間的空間再塌陷一角,隻容她安棲,容她孤獨的載浮載沉,最好有一堆不會致敏的沙子。


  她好一頭栽進去,像鴕鳥。他挪近,空氣也被他撞出好多的褶,她被波及。她隻好開口問你想說什麽,語調像剛煮沸的白水,多的是上騰的燙汽和泛洇的水質泡沫,又迅速冷卻了。


  “我是想說,”他的眼睛裏在那一瞬間比天空還要漂亮,燈光就盛開在琥珀色的背景板,“我覺得當你男朋友好像也很有意思。”


  宋晨又笑了:“雖然我已經是了,老婆。”


  她是靜置了的水,已經不會再沸騰了。


  “……那我也勉為其難地接受你的毛遂自薦了。”


  但凡把熱續上,她又可以咕嚕咕嚕地冒泡泡了,隻要你願意把你的火向她伸過來。這是她沒說的,也是他做的。


  江止寒指腹撚頁腳翻過,同學的姓名在腦中飛速塗抹出大致印象。皮靴輕點地麵打出四四拍節奏,和著監控畫麵裏傳來的審訊聲。


  一旁審訊室監控裏,徐慧正在警察的步步逼問下踟躕著,微弱的辯解聲還未讓她聽個分明,便被老師的迭聲問詢掩了下去。


  “什麽?這到底是是真的,徐慧媽媽,你知道你的孩子做了什麽事情嗎。莫名其妙的打了暖暖。”


  “真的。”


  確實是真的。


  學校有著得天獨厚的土壤。全封閉的學校,素來忙碌的家長,沒有話語權老師,還有剛生出獨立心智的孩子。


  在這樣一個家庭背景被凸顯的封閉環境中,生出屬於學校內部的一套規則再自然不過。最開始建立起這個秩序的孩子並不需要費什麽氣力,就能構築起以自己和背後家庭為首的秩序。


  而被拿出來當靶子的鹿,是作為維持秩序的關鍵部分而存在的。


  畢竟,人去愛一個人時,一般並不會去尋找同好,充滿了所謂的“獨占欲”,但去憎惡一個人時,卻總是想去尋求更多的支持者。人們天生會尋找理由減輕自己的道德罪惡感,好像一雙人眼往下看時,所欺淩的對象不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而是什麽不折不扣的低等生物,活該受到各種懲罰。


  然而,自責並不會因此完全消失,它會讓所有人都不去正視自己,個人道德感在群體中不斷變淡乃至消失,欺淩者群體隻會近一步加深對靶子的虐待行為。


  所有人都在沉默,所有人都在動作,沒有一個人無辜。


  至此,這個秩序被近一步穩固。不會反抗,沉默忍受的“鹿”們被一個個蠶食,犧牲了他們,絕大多數人則會得到心理滿足——


  “她合群,她和大家同仇敵愾。”


  “人人都討厭她,肯定是她的問題,她活該!”


  “她有掌控力,她不是這個學校的底層,欺負她,孤立她,她的人緣會更好。”


  共同的欺淩對象是團結的催化劑,學生們會變成一顆顆粒子,渴望跟同類混合,獲得更多的生存空間和認可,並在最終匯集成了一個發光發熱的集體。


  “.……最開始建立這個秩序的孩子真是個天才。”


  她剛語畢,抬眸便見徐慧用近乎稱得上失色的神情向自己看來。便自知失言,不動聲色的找補了幾句,若無其事的拚湊出個不算越線,能讓他接受的說辭。


  “當然,她是說諷刺意義上的——昨天和她們透露這些事情的孩子說,今年他們選中的‘靶子’是暖暖,暖暖比我幸運,因為她不是普通小姑娘,她比較漂亮。”


  徐慧此人,若她用花去比喻,大抵是槐。不顯眼,卻常有暗香浮動。


  他活的糙,生活上不講究什麽,把關心都用在了別人身上,從不曾有什麽惡意。而他在工作上的注意力就像磁針,總能很快轉回正事上。


  她二三言撥回了他的注意力,看著他被自己的推測惹得心底發寒,略帶慌亂的一伸手,止住了她未竟的話音。


  “不……等等。你等等,你的意思是,你們本來想曝光這件事。”


  江止寒側頤不再看他神色,目光輕落於監控屏幕,略一傾身,將注意力凝神於徐慧的麵部表情上。


  審訊室裏,精致女老師明顯慌了陣腳,回答一次比一次虛弱。


  雖說她慌亂的反應不能作為當堂證據,卻足夠警察推斷出一些信息。


  即便如此,意識到瞞不下去她仍在不懈的維持著說辭,一遍辯解,一遍妄想用‘無知者無罪’的說辭來推卸責任。就像依附於粗木上的蚜蟲,吸得肚皮滾圓仍不知足,哪怕此木將朽,還是期望和維護著,還希望能多吸一點血。


  “我心裏明顯有數……唔,讓班主任這麽護著,這個人家裏可能位高權重,也可能是和學校關係匪淺,是校董?至少也捐過一大筆錢.……”


  還有。


  暖暖這樣的女孩並不算是最優質的捕獵對象。她雖溫馴膽小如綿羊,卻有一副好看的皮囊,以及優異的學習成績。


  好看的皮囊和優異的學習成績。


  “也許是另一個女孩,出於嫉妒什麽的。”


  突然出聲。


  江止寒的眉緩緩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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