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逃跑
傅寒玉想說話,可是嗓子幹澀,還沒開口,楊慕寧又繼續開口了,她說:“你想看我身上那些看不見的傷疤嗎?那些在監獄裏,一千多個日夜裏,我究竟是怎麽活過來的。”
楊慕寧沒等他回答,直接揭開寬大的病號服,先是露出肩窩,她低頭看著肩窩處的六個黑色的類似太陽花排列的疤痕說道:“知道這個黑色的疤痕是什麽嗎?是煙頭燙穿衣服,衣服的纖維和火苗一起燙傷的,那種痛苦你能想象嗎?不,你應該是想象不到的,但是我卻覺得沒什麽,這和脫白的痛比起來,簡直就像前菜。
傷疤第二天就發炎了,但是卻被潑上吃完的剩飯泡的水,傷口再次潰爛。”
楊慕寧說完這些,又將病號服往一邊揭開,她指著腰窩那裏醜陋的大片皺嫩難看的紅記說道:“這是硫酸潑的,當時就大麵積燙毀,直接發炎了,我高燒一周沒退。”
傅寒玉的拳頭握的更緊了,他的雙眼赤紅,這一刻,他是真的想殺人了。
楊慕寧卻冷靜異常地看著他說道:“寒玉,看到這些,你還覺得要把我留在身邊嗎?我雖然不好爭搶,可是我也隻是一個人。
寒玉,你但凡曾經將我當作一個人,也不至於將我逼到這步田地。
所以啊,我們的緣分在日複一日的痛苦中慢慢地消磨完了。”
她靜謐地看著他,仿佛一切都不在意了一樣,她說:“寒玉,此後萬水千山,我放過你,你也放過我。”
傅寒玉覺得臉上有濕潤的什麽東西流下來,他用手指抹掉,才發現那是淚,他竟然哭了。
他跌跌撞撞地走到楊慕寧的身邊,伸出的雙手還在不停地顫抖,他想幫她把病號服扣好,可是雙手卻像是怎麽都不聽使喚一樣,總是在抖個不停。
楊慕寧用還紮著吊針的左手按住傅寒玉顫抖的手,再次道:“寒玉,放了我吧。
你不喜歡我,我現在也不喜歡你了,我們就當作從來都沒有認識過好嗎?”
“從來都沒有認識過?”
傅寒玉喃喃地重複她的話,“從來都沒認識過的意思就是我如果放了你,你準備從此後就像相逢又陌路的陌生人一樣,一輩子再也不見我了是嗎?”
“這是對我們最好的結局。”
楊慕寧靜謐地說道。
“最好的結局?”
傅寒玉突然笑了起來,“阿寧,什麽時候,我們的結局由你一個人說的算了?我不會放了你的,你就是爛也要爛在我的身邊。”
傅寒玉雙眼赤紅,他說:“你受過的所有委屈,我都會為你討回公道,但是如果你想離開,這根本是不可能的。”
說著就直接往病房外走,我會叫王媽過來照顧你,也會叫保鏢守在這裏,你別想有別的說什麽想
法。
傅寒玉走到門口,手剛放到門把手上卻頓住了,他沒有轉身,隻是靜靜地說道:“阿寧,你說你放過我,可是你何曾放過我?我們的緣分沒有完,如果折磨也算另一種緣分,那麽我就要強求這一點緣分。”
楊慕寧冷笑:“你把方解語放在什麽位置?”
傅寒玉皺眉:“這個不需要你管,無論有沒有方解語,你都是不能缺少的那個人,我們從小就在一起了,你就像是我的影子,你見過哪個人沒有影子?除非是沒有生命的鬼魂。”
傅寒玉終於冷冷地,像是國王頒布法令一樣宣布道:“所以除非我死,否則我絕不會放過你,你最好做好這種一輩子待在我身邊的覺悟,不然吃虧受苦的還是你自己。”
“是嗎?不是隻有你可以死,我也可以。”
楊慕寧淺笑地說道,那是對生毫無念想的絕望笑容。
“你敢!如果你敢死!如果你敢死……”
傅寒玉突然發現並沒有什麽東西可以威脅到她了,那種瞬間的恐慌讓他一下子轉身,然後牢牢地盯著她說道:“如果你敢死,我就讓楊家上下一百六一位仆人全部陪葬。
反正就是一把火的事情而已。”
“傅寒玉!”
楊慕寧終於變了神色。
傅寒玉看著她大變的神色,心情立即好了一點,他說:“這世上沒有什麽是我不敢的,阿寧,我連池氏都敢挑戰,在京城還有什麽是我不敢的?”
楊慕寧看著傅寒玉那種似乎終於抓住她的軟肋的得意表情,表情都有些麻木了,她說:“你能告訴我,你究竟想做什麽嗎?把我留下來的目的是什麽?繼續做你的影子?做你和方解語愛情的見證者?你究竟將我放在什麽位置上?傅寒玉,你有沒有覺得你對我尤其殘忍?”
楊慕寧低下頭,苦笑一聲:“是因為我對你的縱容嗎?讓你產生了一種無論你對我做什麽,我都不會離開你的錯覺,對嗎?所以你才如此肆無忌憚地對我予取予求,任性妄為地決定我的去向,決定我是否去監獄,然後決定我是否留在你的身邊,所有都是你的決定,你利用一切你能利用的手段讓我按照你的設想走下去,可是你從來都沒有問過我的想法。
你沒有問過我想不想跟著你,然後看著你和方解語約會,你也沒問過我是否願意去監獄,現在也同樣沒有問過我是否願意留在你的身邊。”
楊慕寧的眼角漸漸紅了起來,那是她在極力忍住自己的眼淚,她說:“在你的眼裏,我隻是你隨意處置的一個玩具,或者一個木偶,你有過一時一刻將我當作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麽?你有沒有想過我也會痛,我也會難過,甚至我其實也會哭的,可是這些你都不在意,也不怕的,你不怕我痛,不怕我難過,更不怕我哭。
我出生的時候,媽媽生下我就去世了,拋下我和爸爸,我怕爸爸也像媽媽一樣拋下我,所以努力做一個爸爸會喜歡的女兒,我小心翼翼地跟著你,怕你拋下我,忍著傷心嫉妒,看著你和方解語一起。
我一直活在隨時被拋棄的恐懼中,惶惶不可終日。
現在爸爸終於也拋下我,去和媽媽團聚了,而你也早就在三年前就選擇拋下了我,在楊氏和我之間,你選擇了楊氏,在方解語和我之間,你選擇了方解語。”
楊慕寧終於有些哽咽,她幾乎說不出來話了,可是她還是要說出來,說出她心中所有的害怕和委屈,那麽以後這些害怕和委屈她就再也不用怕了。
她用左手胳膊的衣袖擦掉眼淚,然後堅定地望著傅寒玉說道:“這個世界上再沒有愛我的人了,或者說從來都沒有,爸爸愛我,但他更愛媽媽,你或許也有那麽一點喜歡我,但是你更喜歡我的楊氏,更甚至是方解語。
從前有人愛我,但從來沒有人把我放在第一位地愛我,我的前半生活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努力察言觀色,觀察每個人的喜怒哀樂,好做出正確的表情來應對毎個人,好讓每個人都喜歡我,可是現在我發下我錯了,大錯特錯了,怎麽可能有那樣強烈的喜歡呢?大家都來自人山人海,步履匆匆,能相互打個招呼,再禮貌地說聲再見已經是莫大的緣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