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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分別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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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傾辰的一生之中,從來沒有這般放肆的哭過,可是那一天,他卻為一個侍衛哭了,在蒼茫的曠野上,他哭的像是一隻狼。


  三天之後,他終於遇見了大難不死的日衛。


  忠心耿耿的侍衛帶著潛伏在北國的殘餘南燕侍衛已經在赤水附近找了他三天,因為下湖尋找而被凍死的侍衛已經多達二十多人了。


  然後,他們將垂死的他送上了臥龍山,半年過後,他終於大好,卻等來了一個支離破碎的前程。


  那一天早上,他麵對著日衛等人遞回來的情報坐了許久,從太陽初升到太陽落下,一名當地鶴發童顏的老人走進來,看著他麵前懸掛著的那張西蒙地圖,淡淡的問:“你要往哪去?”


  很多年不曾這樣了,他抬起頭來,茫然的說::“老先生,我無路可走了。”


  須發花白的老人慈祥一笑,然後伸出修長的手一掌擊碎了地圖上的西蒙大陸,靜靜說道:“既然無路,就自己開辟一條路吧。”


  他疑感的望去,南燕、北國、朔北、和訶,全都在老師的這一掌下被震的粉碎,地圖成了一張空空的大洞,隻剩下塞外的犬戎,東南的海域,還有西方的一片蒼茫。


  “孩子,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怎知這張地圖隻能畫這麽大呢。”


  第二天一早,他又接到一個消息,路天涯終於在上個月受到了大理院的審理,如今罪名敲定,已被發配江離流放,現在恐怕已經到了翠微關了。


  歲月的光影在前路化作一片奢靡,那些黑暗冰冷的日子,他手中的彎刀不停的揮出,發出強悍而淩厲的弧光,朝著命運的咽喉,一次一次頑強的奮爭著,溫熱的血霍蓋住他的眼睛,他卻從那濃稠的鮮血中看到了生命的真諦。第二天一早,突然有南燕都城的驛馬衝進了燕傾辰的別院,訊兵的臉上滿是奔波的風塵,唇皮幹裂,披風抖一抖,都是滿滿的黃沙。


  所有人的臉色都不好看,墨綰離突然間明白了什麽,她靜靜的站起身來,放下手中的碗筷,離開了飯廳。


  半個時辰之後,燕傾辰就要離開了。


  墨綰離一路送他到了北城門外的驛道上,天有些涼,墨綰離穿了一件青色的披風,一困白色的隸毛簇擁著她光潔白皙的臉旁,看起來幹淨素雅,很漂亮


  到了十裏亭,日衛等人識趣的退開,隻剩下他們兩個人。燕傾辰一言不發的下了馬,墨綰離跟在後麵,長亭外長滿篙草,柱子都落了漆,牌匾也歪歪的,看起來淒涼敗落。


  “我要走了。”


  燕傾辰轉過身來,靜靜的看著她,語氣很淡的說道。


  “哦。”墨綰離點了點頭,“路上小心。”


  燕傾辰的眉頭微微皺起來,似乎並不滿意她就這麽說,他們總是這樣,最開始重逢的那激動退卻之後,就變得越發的疏遠和冷淡,似乎誰都不知道該如何和對方相處一樣,隻能說著一些很無用的場麵話。


  “我走了之後,你要去哪?”


  “我嗎?可能,先要去朔北一趟吧。”


  “然後呢。”


  “然後?”墨綰離眉梢輕蹙,想了很久,才突然笑道:

  “我也不知道,也許會四處走走看,哪裏的東西好吃,哪裏的風景好看,就停下來住一段時間,誰知道呢。”


  一陣風吹來,叮鈴鈴的一聲脆響,墨綰離和燕傾辰同時抬頭看去,隻見這樣破舊的亭子上竟然還掛了一串風鈴,常年被風吹雨打,已然褪了色,可是聲音還是清脆悅耳的,風過處,便是一串鈴聲。


  “你,會去閑城嗎?”閑城最是接近北國。燕傾辰踟躇了半會兒開口。


  墨綰離靜靜的笑:“那個地方我住了好多年了,該看的風景都看的差不多了,況且我現在身體也不好了,可能受不了北方的寒冷,就連南燕都城,可能都不敢去了。”


  燕傾辰點了點頭,似乎明白了什麽,他的動作有些僵硬,一些早就盤囂在心間的話再也吐不出口。他靜靜看著墨綰離,曾經遠在天邊的容顏如今近在咫尺,曾經有多少話語想要傾吐,而今卻是說不出口。


  這些如海上繁花般的日子,終究是一場夢幻般的海市蜃樓,時間過了,就要破碎了。一切都是不合時宜的,就連此刻站在這裏,都是一種強求的無奈。一切都是注定的如同手中細沙,越是努力的想要握緊,失去的越快。


  兩人沉默地看著雙方,氣氛一片靜謐。唯有周圍刷刷吹來的冷風讓二人看起來生動不似雕像。


  他舉足就要往外走,麵色仍舊是一貫的孤傲清冷,話都不再願意多說一句。


  “燕傾辰!”女子急促的聲音突然在背後響起,她的手那麽小,冰涼涼的,使勁的抓住他的衣角,很是熟悉的圓執勁。


  “謝謝你……”


  她小聲的說,聲音裏夾雜著一絲哽噎,卻仍舊連貫。


  “我原以為這輩子再也沒機會對你說了,我原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老天保佑,你總算平安無事。”


  燕傾辰站在原地,靜靜聽著,不言一語。


  墨綰離嘴角微微輕笑:“燕傾辰,我一生多羈絆,坎珂而行,我做了很多事,走了很多路,有些對了,有些錯了,可是我卻從來不後悔,我看得清自已的心,不虧欠任何人。可是唯有你,我欠了你太多,無法償還。如今你平安歸來,我本該跟隨在你左右,用一生去還你的恩情,但是如今的我,已不是當初的我了,經曆了種種,我已沒有勇氣再涉足其中了。閑城一役,黑鷹將軍已死,活下來的,隻是一個失去了夢想的普通女人,我沒有站在你身邊的能力了。”


  風鈴仍舊叮叮當當的響在耳際,時間在這一刻凝固靜止,宿命的輪回像是一張嘲笑的臉,冷笑著看著下屆世人的無能為力。


  墨綰離突然張開手臂,從背後靠近,手指穿過男人的臂彎,雪白的肌膚滑過他身上柔軟的綢緞,金線的刺繡摩挲著她白皙的手腕,風很靜,她的手一點點的合攏,在身前收緊,然後碎步上前,臉頰緩緩的貼上他的背。他身上的味道與十年前的一般,勾起了她淡淡十年的回憶。歲月如梭,光陰似箭。


  一滴眼淚從眼角蜿蜒而下,落在他藏青色的衣衫上,打出一個濕潤的圖紋。


  “燕傾辰,對不起。”


  那聲音那般低,像是呼號北風中低聲哭泣的孩子。


  天上突然飄起一陣清雪,還沒落地,就已然融化了,可是落在他們的肩上,卻靜靜的堆積起來。


  肌膚相靠,呼吸可聞,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去擁抱他,歲月如流水般從他們之間流去,那麽多的畫麵靜靜走來,又靜靜的消失,命運在一開始就同他們開了一個玩笑,經過了多少波折,才走到了今日的這個距離,歲月的塵埃覆蓋上他們的臉,血雨腥風已然離去,可是卻仍有宿命的枷鎖鎖在他們的身上。


  天空上飛過蒼白的鳥,翅膀掃過天際盡頭,排成長排,一路蜿蜒南飛,漸漸遠了,再也看不到一緣飛過的痕跡。


  擁抱終於放開,墨綰離的手,一點點的抽回來,他的衣衫很涼,涼透了她的手指,他的背脊仍舊筆直,好似這世間的一切都不能將他打敗,他仍舊是如此英俊挺撥,背影透著森冷的氣息,幾乎要將周圍的空氣前部凍結。


  雙臂間突然就空了,墨綰離抿了抿唇角,扯出一個淡淡的微笑。


  “保重。”


  “呼”的一聲,遠處突然刮起一陣風來,風鈴亂搖,叮叮當當的熱鬧。


  燕傾辰出十裏亭,名貴的靴子踩在枯黃的篙草上,草屑被折斷,軟軟的趴在地上,被風一吹,就斷了根。他一步一個腳印,每一步踏出都十分踏實穩重,身後的披風隨風揚起。


  他躍上馬背,侍衛們揚起鞭子,嗬斥戰馬的聲音傳來,馬蹄飛起,踏碎了驛道的寧靜,長長的披風招展而起,像是一麵麵戰旗,向著充滿喧囂和挑戰的北方,呼嘯而去。


  他始終沒有回過頭來,仍舊是那樣的英俊和驕傲,背影挺撥筆直,坐在馬背上,青裘錦繡,黑發如墨,穿梭進冷冷的風中,漸行漸遠,一路馳騁,終究隱沒在滾滾黃沙中,再也看不見影子。


  清晨的薄霧還沒有散去,路的盡頭是一片白茫茫的楓渺,兩旁的枯萃被風卷起來,在地上打著旋,也不知道要被吹到哪裏。


  她靜靜站在原地凝望,眼神飄渺,看著遠方白雪皚皚,茫然的世界。


  她突然想起來,在北國的郊外,他們兩地分隔。


  那個晚上,她也曾這樣靜靜的注視著他的背影,看著他一點一點消失在茫茫雪原之上,那一次,他也沒有回頭,可是卻走的很慢,牽著馬,穿著厚重的大裘,天土飄著大雪,落在自己的睫毛土上,天氣那般冷,冷得人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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