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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皇帝之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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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監點了點頭:“是。”


  燕天恍惚間,想起了一些事情,那是很多年以前了,具體多少年,燕天也忘了。


  燕天當年還不是皇帝時,隻是一個不受寵的皇子,他的母親是邱棱送來的美人,可是自從生了孩子之後,她似乎就被她的丈夫給忘了,他和母親在皇宮裏靜悄悄的活著,像是一隻溫順的貓一樣,無人理會的自生自滅,以至於他的父親甚至忘記了給他賜名字。


  直到他七歲入學的時候,皇家才終於想起他的存在,他還記得那一天主事太監報給父皇的時候,父皇正在當時風頭最勁的華妃的寢宮之中午睡,他和母妃就隻能跪在冰涼涼的金石地上,一直跪了兩個多鍾頭,才等來了父皇的轉醒。父皇躺在華妃娘娘如玉的皓雪臂彎裏,微微皺了皺眉,透過門簾看著外麵陌生的母子,似乎在努力回想著他們的樣子,終於還是輕笑一聲道:“就叫天吧。”


  出了門後,小太監不斷的對母親賀喜道:“天通蒼穹,乃卓絕之意,看來聖上對殿下甚是喜愛啊。”


  母親開心的掉了眼淚,拿出自己微薄的銀錢打賞一眾貪婪的宮人。他卻在靜靜的想天通徐,徐徐意為緩,父皇是不是說,他是個遲來的兒子呢。


  他一直很安靜的長大,直到九歲那年,母親終於還是在一個雨夜去世了,她一邊咳嗽著一邊捂著嘴,生怕聲音太大了會打擾外麵的嬤嬤睡覺,在宮裏,常年無寵又沒有身家後台的妃子等同於路邊的泥土,誰人都可以踩上兩腳,而在這座皇子繁盛的宮中,他的地位也不見得高出幾分,這幾天,他們母子已經因為這個挨罵幾次了。


  母親還是死了,第二天一早被發現的時候,身子已經硬了。他穿著單衣站在花廊下,看著母親被一單白布蒙著就抬了出去,清晨的風有些冷,吹開了母親額頭的一角白布,布下的臉慘白慘白的,像是一卷上好的富紙。


  他回過頭去,眼淚順著小小的臉落下來,流進脖頸裏,他趕緊將眼淚擦了,母親雖然生了他,可是因為身份低下,是沒有份位的,也就不算是他的母,皇室名冊上,他的母親是昭陽宮的皇後,一個沒有份位的女人死了,他是不能傷心的。


  他隨後被領去了昭陽宮,皇後的三個兒子都長大出宮建府了,母親死了,他就有機會被皇後撫養了。以前瞧不起他的太監宮女們都忙著恭喜他,說早就看出殿下乃是人中之龍,大富大貴之象,如今時來運轉了,真是大喜,太值得高興了。


  他在眾人的恭喜聲中跪在昭陽宮的鳳鳴殿上,很認真的磕頭,他想,母親死了,這真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然後他就笑了,笑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嘴巴裏苦苦的。


  皇後皺著眉看了他一會,沉聲說快帶他下去吧,以後無事也不必天天來請安了,這孩子笑的看著難受。


  後來他,一直接受著皇家子弟的培養,他也一直乖乖,應該說是麻木的。看著當時宮廷裏各種妃子為了爭奪皇上的寵愛而自相殘殺等各種醜態,他像是看熱鬧一般,甚至心底還保有著幸災樂禍的心理。你們就鬥吧,都下去陪我的母親。


  有時走在禦花園裏,經常看見父皇帶著幾名丫頭嬉笑著走進亭子裏,父皇手下的公公看到了他,皺著眉警告著他不能跟皇後說出。他點點頭,回去之後,對著皇後一字未言。


  後來,皇後知道了父皇偷.歡的這件事,也不知如何知道了他知情不報的事情,當著眾人麵扇了他一巴掌之後又派人對他用刑,他昏過去之後又被關在柴房裏餓了七天。第七天,若不是來要柴禾的公公看見他蒼白暈倒在地,可能宮中的人都不知道他還在柴房中挨餓。


  等他從柴房出來後,皇後給他送了一碗桂圓,但就此就禁止他出行。而父皇就好似從來沒有他這個人一般,依舊過著春然好夢的日子。


  長的白楊,見風就長,一轉眼,他長成的精壯的小夥子。日子開始變得鮮亮起來,他認識了一名將軍之子衛雙,他們一同習武,一同騎馬,一同射箭,一同推演兵法,一同戎馬從軍,兩人形影不離,他的性子也漸漸開朗,偶爾還能同尚書之子趙經等伴當插科打諢的玩笑兩句。直到那年隨著五皇叔南下,在崖山的青水一側,遇見了那個改變他們一生的人,命運才如同一茶激流的河水,嗖的一下,就拐了一個大大的彎。


  他至今還記得那一天,他和衛雙還有趙經,悄悄的離開了驛館,去當地的名勝遊玩。那天的天空瓦藍澄碧,天氣極好,日頭暖融融的掛在上麵,少女撐著一隻烏蓬船,一身湖綠色的衣衫,容顏秀麗,眼眸好似最璀璨的珠子,她赤著腳站在船頭,露出一小截白皙光滑的小腿,笑著衝著他們三個招手,聲音清脆的喊:“喂!你們三個大個子,要上船嗎?”


  已經過去了那麽多年,很多時候,他以為自己已經快要忘記了,忘記了時間,忘記了地點,忘記了當年的容顏笑貌。可是那個聲音,卻是他永生永世都無法忘卻的,他看著少女款款靠近,手心緊張的冒汗,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想說什麽,卻張不開嘴。


  這時就聽衛雙在一旁哈哈笑道:“喂,小丫頭,你的船那麽小,能裝得下我們三個人嗎?”


  咚的一聲,歲月的長河被投了一塊石子,激起一星細小潔白的浪花,也許很多事情,在一開始就決定了未來的走向。


  戰事跌宕而起,他終於被逼上了生死的邊緣,他在那條路上一步一步艱難的走上去,有人阻擋他,死了,有人護衛他,也死了,有人手無寸鐵,什麽也沒做,可是也隨著戰刀的飛馳,通通死在了權利更迭的戰亂中。衛雙帶著南燕軍,一路跟隨在他的身後,甚至直到現在,每當閉上眼,他還是能聽到少年年輕的聲音不斷的響在耳側:


  天哥,我來啦,


  天哥,咱們不怕他們,大不了同歸於盡。


  天哥,無論如何你要活著,隻有你活著,才能為死去的兄弟們報仇。


  天哥,大道之行在與民為善,隻要你記著這句話,我就算是死了也值了。


  天哥,誰敢不忠於你,我就砍了他!

  後來,他竟是因為一些權利和政事將衛雙一家老小全都殺死,趙經因為反對他的做法,也遭到了株連。他走的路途早已漸行漸遠漸無書。


  如潮的人群在他的麵前跪拜下去,萬歲的王號終於響在耳側,他身上的明黃像是一湖金水,閃動著璀璨的光,那一天,他在承光祖廟接任了南燕的王位。而旁邊的後位之上,裹在鳳袍深衣裏的,僅是一方還沒來得及送出去的正佩,那是母親的遺物,很是寒酸,一如他當年那份微薄的勇氣。


  後來他有了眾多的妃嬪,眾多的兒子,他對待他的兒子也是很冷淡。在他眾多的兒子中,他最為滿意的便是六皇子燕傾辰,可他最後卻是為了一個女人寧願拋棄他的地位權利。這讓他極其憤怒,其實,他也是嫉妒的。他當年為了權利皇位拋棄了心愛的女人背棄了情深的兄弟,而看到他的兒子就這麽為了一個女人甘願付出一切,這怎能讓他不感到憤怒?他寄以眾望的兒子卻是辜負了他的期望,後來在戰役中跌入冰湖之中死去,他便將目光放在另一兒子身上,燕修臨卻是也是一個帝王的好苗子,隻是在他還未覺察到他兒子的野心的時候,便被燕修臨奪權,他便被強製的頤養天年。


  天哥,誰敢不忠於你,我就砍了他!

  “天哥,天哥,天哥……”


  如潮的人群在他的麵前跪拜下去,萬歲的王號終於響在耳側,他身上的明黃像是一湖金水,閃動著璀璨的光,那一天,他在承光祖廟接任了南燕的王位。而旁邊的後位之上,裹在鳳袍深衣裏的,僅是一方還沒來得及送出去的正佩,那是母親的遺物,很是寒酸,一如他當年那份微薄的勇氣。


  昏暗的大殿深處,有旋旋的風吹起,燕天有些冷,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老太監從後麵走上來,為他披上一件披風,他卻孩子氣的扔在地上,皺著眉說:

  ”燕修臨那小子怎麽還不將北國邊境擊破啊?”


  老太監早已見怪不怪,說道:


  “皇上,三王爺現在還在大殿鳴謝眾大臣呢。”


  “真是不行,要是衛雙,早就攻破邊關了。現在的孩子啊,真是不行。”


  燕天搖著頭站起身來,一副很是惋惜的樣子。


  “傾辰呢,得趕快叫他來給燕修臨這小子指點指點。”


  皇帝的背微駝,輕聲的嘟囔著,小幾上的杯盞空了,那紅色的葡萄酒裏有一種草,叫做黃梁,幹金難求,相傳隻要一點,就可以讓人神智恍惚,做一場黃梁美夢,隻是太過貴重,為了一夢而耗費如此巨資,便是當世權貴,也難以支付。可是這種草在這座皇宮之中,卻是日日可見的。


  “安福,你說這個皇帝當著多累,他們怎麽還總是要搶?”皇帝燕天突然回頭同道,老太監默不作聲的低著頭,燕天也沒想得到他的回答,轉身就遠遠的走了,鬢角一片華霜,在月光的反射下,灼灼的白。


  皇上,那是因為他們都沒做過,他們不知道可是就算是您,黃粱過後,還不是一樣要保住這萬裏江山嗎?


  人生就像是棋盤,每個人都是上麵的棋子,經緯縱橫之間,誰能跳出去呢?

  外麵的風吹起,刮起一地的清雪,那個身影漸漸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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