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劍成(四)
陳向文能否凝結元丹，事關陳平令后數十載的規劃。
所以，陳平倒是真心希望他一舉成功的。
不過，突破一事，誰也說不準，往往一個差錯就會導致功虧一簣。
「目前我的法力還不夠凝合，強行衝擊瓶頸，怕只有三成的把握。」
陳平眉毛一皺，壓住了衝動的念頭。
晉級元丹要經歷三重雷劫的洗禮，一旦失敗，可不是修養幾年那麼簡單的。
與其搏一搏低微的概率，不如再把道基打牢固些。
而且，陳家近年外來的壓力並不會很大，他完全沒有必要冒奇險衝擊元丹境。
和風平浪靜的海昌島比起來，以金瑞海域為中心的兩宗戰場，烽火卻連綿不休十載之久。
之前的元丹鬥法中，樊老祖雖被人劍合一打成重傷，可金照恆一樣傷勢不淺。
這兩人不約而同的宣布閉關，蹤跡齊齊消失。
但碎星門在另一位元丹老祖宮靈珊的帶領下，步步緊逼，向逆星宗伸出了噬血的獠牙。
據供奉堂打探的情報，逆星宗已全面退守金瑞島，依靠三級陣法勉強死撐。
幾年下來，逆星宗前後已經隕落了十五名築基修士。
其中，近一半是宮靈珊親手斬殺。
比如陳平照過面的，金家三長老金良驥，原汪家二長老汪鳳煉等人皆已身死道消。
話說回來，饒是逆星宗元氣大傷，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可宗內的人心不僅沒有崩盤，反而更加的團結凝聚了。
不外乎是因為那枚定海神針，金照恆的存在。
在其顯露了驚世駭俗的劍道天賦后，眾修對他，對勢力的忠誠，提升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只待金老祖養好傷勢，繼而正式踏入人劍合一境，又或晉級元丹中期，逆星宗的頹勢都將立馬止住，甚至可以吹響反攻的號角。
因此，心急如焚的一直是碎星門一方。
兩宗明裡暗裡的諸多博弈，陳平一清二楚。
陳家當前的實力稍有欠缺，他還不想捲入兩宗的紛爭，否則與碎星門聯手滅殺金照恆也未嘗不可。
縱使陳家的擴張之路暫定霏月島所在的北面海域，亦免不了和附近的元丹勢力產生摩擦和糾葛。
碎星門的潛力陳平倒無甚畏懼，但金照恆就大為不同了。
此人的劍術之強讓他忌憚不已，況且地靈根之身，晉級金丹的概率也不算很低。
陳家要避免踏上碎星門的老路，金照恆是非除不可的。
……
神識穿過牆壁，陳平目光投向了周遭的幾個密室當中。
陳意如、葉默凡、屠家祖孫、劉道霄五人一如多年前的坐姿，呼吸勻稱，正全神貫注的在溫養劍元胚胎。
只不過幾人的面相均蒼老了幾分，疲態盡顯。
吸收靈力灌注劍元，持續十年重複這一枯燥的過程，對精氣神的影響極其深遠。
換作練氣修士，恐怕早就堅持不住，意識瀕臨崩潰了。
此期間，陳平一視同仁，不管誰生出了怠惰的心思，他都會毫不客氣的警告一番。
在他的強力鎮壓下，金、木、水、火四種劍元胚胎，已超過了八寸，趨於成型。
而葉默凡的修為最低，他養孕的胚胎才堪堪達到七寸。
面色陰沉的考慮片刻，陳平從儲物戒里掏出了三塊上品土靈石。
他早預料到了葉默凡會拖後腿耽誤進度，於是命供奉堂四處找尋上品土靈石，打算給土屬性的劍元胚胎增添一些助力。
既然決定下來后，陳平也沒有過多猶豫，將薛芸那邊陸陸續續收集的三塊上品土靈石，直接送進了葉默凡的閉關之地。
然後，他轉身離開石室走出了大殿。
……
地火之坑。
沿著邊緣一圈，擺放了十個火紅色的葫蘆，約半丈來高。
這些葫蘆歪底傾斜，口部上抬，對準火坑中心，噴吐著一道道碗口粗細的褐色火苗。
頓時間，一里內的空氣瀰漫起了炎熱的高溫。
十個葫蘆都是曾庭玄的煉器法寶，其內裝著二階靈物小乘火砂，能夠暫時加強地火的威力。
此時此刻，曾庭玄、禹元柳兩位煉器師一左一右分別控制五個葫蘆，熔煉的位置上，是一灘三尺方圓的古青色液體。
「兩位客卿受累了，小乘火砂的耗用全部記在本長老的頭上，待煉劍完畢再一同結算。」
陳平笑意淺淺的一抱拳，輕聲說道。
那團古青色液體正是青玄鐵精的精華。
整整四十六斤！
如此珍貴的寶物，陳平當然放心不下，是以這陣子，他時時刻刻都在監督曾庭玄師徒的一舉一動。
「七長老見外了，火砂難得不假，但論價值，僅僅數千靈石罷了。」
給葫蘆注入了一道靈力后，曾庭玄略微分神，激動的道：「七長老把頂級靈劍的鍛造任務交給曾某師徒，已是最合適的報酬。」
「鐵精珍貴無比，數十斤一同熔煉，這是曾某以前夢寐以求的活計。」
「如果能憑此打造一件道器出來，即使只是下品，也算了結曾某一生的夙願了。」
陳平神色一動，笑著道：「那便拜託曾客卿了。」
其實他心裡很清醒，除非徹底融合真陽梧桐葉的葉柄，不然，出爐的五行純陽劍應該是極品靈器的級別。
好在此劍是他的本命法寶，長年累月受丹田之力滋養，以後提升起來相對容易。
再者，有雨霧仙毫樹的樹榦做劍匣，純陽劍晉級道器只是時間問題。
「此乃曾某和元柳近段時間研究的靈劍造型，七長老先選定一個？」
兩指虛空一點，曾庭玄夾住了一張暗黃色的妖獸皮，雙手遞上恭敬的道。
攤開皮卷，陳平飛快的瞟了幾眼，只見上面刻畫著十多種靈劍的模樣。
包括外形主體的顏色、劍身長短、劍刃的開口尺寸等等，均有詳細的備註。
「七長老若是都不滿意，就請再給曾某幾天時間重新繪製。」
見陳平面無表情的掃了掃，曾庭玄心中一咯噔，趕忙說道。
「不必麻煩了。」
瞳孔一眯，陳平指著一張圖淡淡的道：「就它了。」
「七長老慧眼識珠，這把劍看上去簡樸無華，但卻是元柳最為用心之作。」
曾庭玄一拍手，恭維的開口道。
「辛苦禹客卿了，事後本長老重重有賞。」
陳平笑眯眯的誇了一句，接著幾步一閃，跨入了大殿。
在他走後，地火之坑處，只剩下了曾庭玄和禹元柳兩人。
「師父，那副劍圖明明是你製作的，徒兒怎敢將功勞佔為已有。」
禹元柳摸摸鼻翼，語氣奇怪的道。
「噤聲！」
望了望大殿方向，曾庭玄面露警惕的傳音道：「元柳，你記住，本次煉劍的功勞全歸你一人，七長老日後若詢問你需要什麼賞賜，你硬著頭皮也要嘗試獲取天羅至陽妙法。」
「男修皆可修鍊的玄品功法，比師父傳給你的不知強了多少籌。」
「全本的拿不到，你大可以退一步，討要能修鍊至元丹大圓滿境界的殘本。如果七長老還是不肯，為師早年機緣巧合得了一枚四階礦石，價值在十三萬靈石左右，等煉劍結束，我就把礦石贈與你，拿去與七長老做交換吧。」
「你的修鍊天賦不俗，可惜突破元丹依舊困難重重，但散功重修玄品功法，則能大大的提高晉級概率。」
隨著曾庭玄一連串的交代說完，禹元柳面色變幻幾次，苦笑著傳音道：「師父，以你的地位，向七長老提出兌換天羅至陽妙法，興許比徒兒容易許多。」
「為師曾是三長老的盟友，當年供奉堂新建，我假借閉關多次忤逆七長老，他雖客客氣氣的未掛在嘴邊，但那等行事難測的梟雄，是肯定會對我有所不滿的。」
「而你就不同了，七長老為你主婚，把族內的上品靈根後輩託付給你，證明在他心裡，元柳你絕對有一分地位。」
曾庭玄緩緩搖頭，唏噓的道：「師父歲數大了，志不在修鍊。我已打算向七長老請辭，餘生攜一壺美酒，去看一看元燕群島的大好河山，也不枉逍遙一場。」
「師父你要離開海昌島？」
乍然一聽，禹元柳的心瞬間痛了起來。
他原想著師尊也覬覦天羅至陽妙法，所以叮囑他去和七長老商量。
哪知道，師尊竟已存了脫離陳家，遠遊外海的心思。
虧得他剛剛還惡意猜測師尊的意圖，當真是狗彘不若。
遙想幾十年前，曾庭玄把他帶上海昌，親自教他修鍊，傳授他冶器秘法。
修鍊界盛行師傅領進門，修為看個人。
但曾庭玄對他們師兄弟卻是付出了真真正正的感情。
前些年，師父和三長老走的很近，但為了保護他們，強頂著三長老一脈的壓力，從始至終都不准他捲入陳家的權柄之爭。
上次，他衝擊築基失敗損了道基，也是師父花靈石欠人情，購買來最好的療傷丹藥供他服用。
曾庭玄是他的師父不錯，但兩人間的關係比一般的修士父子還要親密。
陡然得知師父即將離開，禹元柳的喉嚨里彷彿堵了一塊巨石似的，悶重至極。
「臭小子，你都是築基高人了，難不成想一輩子賴著為師，啃我的老本？」
曾庭玄笑呵呵的打趣道。
「元柳新入築基，還未來得及盡孝……」
禹元柳眸光一黯，低落的道。
「人活一生萬般滋味，哪裡只能背著仇恨和恩德。」
曾庭玄講了一句令禹元柳摸不著頭腦的話出來，但很快就閉口不談了，沉默半晌才繼續道：「陳家近年發展迅速，新出的築基修士接連不斷，又有天羅至陽妙法鎮壓氣運，看形勢是要一飛衝天了。」
「這一切，應該與七長老陳平脫不了干係。」
「四十六斤青玄鐵精，少說五十萬靈石，加上如此興師動眾的調動一族資源，此劍一旦打造而出，他的實力必將得到質的飛躍。」
「未來，七長老元丹有成，恐怕不比逆星宗的那位劍修前輩差了。」
「元柳，你要緊緊跟隨七長老的腳步，切記不可生三心二意，才能在陳家站穩腳跟。」
曾庭玄諄諄告誡了一番，隨後開始全神貫注的操縱葫蘆冶鍊起來。
坑內烈火繚繞，禹元柳黯然忍淚，恍惚間，他竟發現師父那變得蒼老的面龐閃過一絲解脫……
「聊的很歡快么。」
大殿，陳平面朝火坑的所在，冷聲一笑道。
他人雖已走遠，但神識始終覆蓋地火之坑的情況。
兩人身體附近不斷有波動產生，陳平便知，這是頻繁的在使用傳音入密之法了。
不過，他並沒選擇截取傳音的內容。
那樣一來，以曾庭玄的修為，必然會有警覺。
接下來的塑造劍體還要多多依仗他師徒二人，暫時不宜翻臉。
反正曾庭玄飛不出他的五指山。
含住一枚二道紋的金髓元丸，陳平不做分毫耽誤，進入了修鍊狀態。
……
東流逝水，葉落紛紛，荏苒的時光就這樣過了兩年。
這天，陳平耳中一動，快速收起了一地的傀儡材料，然後飛到了一座密室跟前。
袖袍一揮，一股磅礴的靈力拍出，輕易打碎了閉攏的石門。
聽到動靜，盤膝端坐的葉默凡一扭首，黃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滾落下來。
陳平揮手一招，葉默凡腹前的一柄深黃色的瑰麗短劍被他死死吸入掌中。
十寸之長，意味著土屬性的劍元胚胎終於成型！
縱使賜下了三枚上品土靈石供他恢復靈力，但葉默凡的進度相較另外幾人，還是慢了一些。
而其餘四種劍元胚胎早在三個月前就已孕育出來。
「幸不辱命！」
葉默凡抱抱拳，如負重釋的吐了一口氣。
「這是地磁青陽功全篇的修鍊法門，本長老言而有信的傳授給你了，希望你不要泄露給第三人。」
陳平沖著大汗淋漓的葉默凡淡淡一笑，一枚玉簡飛射而出，落入了他的手心。
「我絕不會透露出去。」
葉默凡心中大喜，難掩激動神色，深深地鞠了一躬。
「葉客卿回供奉堂復命吧，順便跟九長老知會聲。」
陳平這般說著，想一想語調沉悶的道：「陳琴築基失敗，現今估計在娘家調養，你還是先去看望她一下。」
約三年半前，一位不願暴露來歷的修士找上門來，用一枚一道紋的築基丹換走了家族公財的三萬五千靈石。
陳平力排眾議，將這枚築基丹交給了陳琴。
然而，她最終卻沒有成功破階。
仙路艱難，修士欲一步步的往上爬，不僅要講究底蘊，氣運也不可或缺。
在他鼎力扶持下，陳琴仍折戟沉沙，這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總之，陳平往後不可能再提供她免費的輔助之物。
「琴兒……」
葉默凡眼中透起一股哀傷，垂頭喪氣的拱拱手，告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