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一章 撞破
嚴清歌覺得自己否極泰來了。
似乎一夜之間,之前辦不到的事情,現在都傳來令人振奮的好消息。
先是《西域記》找到了,然後便有被派去盯梢的下人,親眼看到張擇檁連著數日黃昏時分去了陳秀波院子,第二天天快亮才出來。
甚至有一次,陳秀波披著單衣,送張擇檁到門口,溫柔的給他整理衣裳。當時天色還黑,若不是盯梢的人早將陳秀波和張擇檁的樣子牢記於心,一時半會兒,差點兒分辨不出來能做出這種舉動的陳秀波是男子呢。
他們兩個之間的關係,已昭然揭明。
嚴清歌嘴角掛上了淡淡的笑容,她雖然並不是那種會靠威脅別人來達成目的的人,可是這麽好的機會送到眼前,不用白不用。
盡管不懂朝政,嚴清歌卻可以肯定,若張擇檁能夠幫忙,左相右相以及樞密使一起發聲,再由樂毅配合,炎修羽很快就能被放出來。
何況,柔慧公主那邊,跟她芥蒂全消,也因為前些日子的誤解,關係反彈到一種頗為親密的地步,事情提上日程後,說不得也會暗中幫她一把。
嚴清歌臉上不由得露出期待又激動的神色,嘴角迸出兩朵美麗的微笑,恨不得立刻看到炎修羽。
這幾天好事連連,讓她一時間竟然覺得繃緊了一兩年的身子整個鬆下來了,甚至連睡過午覺被抱來她屋裏的阿滿都能分辨出嚴清歌今天情緒特別好,因此狗膽子變得更大了,越發調皮。
下午時分,嚴清歌叫連翹從密道給淩霄去了一封信。
醉仙閣現在生意大好,不但上麵的四個閣樓全城聞名,而且還開辦了專門的送酒業務。很多訂不上包間,或者是真正喜歡飲酒的人家,都會叫下人訂了酒,讓醉仙閣送去——雖說也可以讓下人直接上門買,可是很多事情一旦形成了潮流,不那麽做,反倒會顯得怪怪的。
淩霄本在後院兒自己屋裏,忽然走到前麵,手中拿著賬薄,吩咐幾個在店裏坐著的小二,道:“馬上就中秋了,我怕這幾天訂酒的單子多,堆得多了不好送,今下午你們再跑一趟給這幾家送酒。”
這幾個小二本就是專門做這個的,立刻稱是,套上車,跟淩霄去後頭,照著她的指示搬酒壇子。
在各式各樣的壇子罐子和放著酒瓶的匣子裏,有一個貼了歐陽府的小木匣子,一點兒都不顯眼的躺在貨物中間。
不多時,歐陽少冥便收到了那一瓶酒。
打開酒盒子一看,果見那水晶琉璃瓶的番酒上,放了一封信。
拆開來,裏頭寥寥寫了幾句話,叫歐陽少冥給炎修羽報信兒,她救他出來的事兒,指日可待。
歐陽少冥將這信看過,揉成一團,點火燒了,目光裏一片深色。
想了想,他起身喊道:“來人,給我準備衣裳,我要進宮。”
八月初的皇宮,已經隱約透出些繁華到頂的蕭條。頭上的樹木葉子半雜金黃,秋風一吹,便有幾片掉落在地,拾不盡,掃不淨,好像人在這時節瀟瀟直下的心情一樣。
每年到了這個時候,歐陽少冥才能感覺到,皇宮和外麵是一樣的,它們都要經曆榮辱興衰。繁華、權勢、身家……這些外物,在死亡麵前一率平等。
跟在他身邊兒的是一個才進太醫院沒多久的郎中,雖然年紀比歐陽少冥大,可是態度畢恭畢敬,將腰弓成了蝦子一樣。
“歐陽大人,才妃娘娘最近身子好得很,前兩日的平安脈是小的診的,一切都好。”這太醫說道。
歐陽少冥點頭:“嗯!你做的不錯。”
得了歐陽少冥誇獎,這太醫臉上笑出一朵花兒,稍遲疑一下,便問起了自己在醫術上的不解之處,歐陽少冥是真有兩把刷子的,把這太醫的不解之處變成了可解,還解的頭頭是道。
兩人一路說著話到了養心殿,那新太醫的心中,已然將歐陽少冥當成自己偶像了。
嚴淑玉住著的偏殿門口,站了一溜兒看門的宮女太監,雖然門開著,可是這些宮女太監將門看的死死的,比關著門還要防備嚴密。
見歐陽少冥來了,這些人攔了他,道:“歐陽大人,我們娘娘在休息,她身體好得很,不需要看病,宮門都快落鎖了,您回吧。”
此時的確已經近黃昏,歐陽少冥將眉毛一挑:“該是給娘娘診平安脈的時候了。”打定主意不離開。
宮女、太監們你看我,我看你,這時,歐陽少冥敏感的從秋風落葉的沙沙聲裏捕捉到屋內傳來的一絲輕微的壓抑細細聲響。
他的腦子不由得轟的一聲懵了,身上瞬間冒出一層汗水,牙根死死咬住。
曾經和嚴淑玉共赴巫山多次,歐陽少冥對她熟悉的緊,自然知道這聲音代表了什麽。
眼看歐陽少冥臉色大變, 一雙露在雪白袖口外的拳頭攥了起來,這些宮女、太監們一陣心慌。
若歐陽少冥一定要闖進去,可就麻煩了。一名中年公公尖著嗓子,刻意壓低聲音道:“大膽!陛下在娘娘房中裏麵,大人要衝撞聖人麽!”
無形的怒焰在歐陽少冥的瞳孔裏燃燒。
他明知道自己沒有資格阻止嚴淑玉,也早就料想過這種事情的發生,但是當事實擺在麵前的時候,他才知道,他完全接受不了。
嚴淑玉隻能是他一個人的!
從她那麽小的時候,他就看著她長大,嗬護她,保護她,即便知道她是錯的,還站在她那邊,為了她,可以不計一切代價做任何事情。她有什麽資格背叛他!
猶存一絲的理智帶動著歐陽少冥已經麻木到完全感覺不了外界的身體,從養心殿落荒而逃。他怕自己真的會忍不住破門而入殺了嚴淑玉和皇帝,但是他知道,在這麽多宮女太監的重重防護下,他是不可能成功的。
出來養心殿大門,歐陽少冥眼前還是一陣陣發黑,他對自己是怎麽來到給太醫們準備暫時歇息的那處小偏殿都不知道,等清醒過來的時候,燈都已經點上了。
為了預備晚上宮裏有人犯急病,所以太醫院每晚都會留當值的人在宮裏,照歐陽少冥的身份,是不用做這些苦活累活的,但他要留下來,也沒人能阻攔。
為了給歐陽少冥清淨,這間屋裏,隻有他一個人。
歐陽少冥坐在桌前,麵前的架子上,擺了幾十本醫書。平時裏他有空閑便用在鑽研醫術上,這些基本的醫書早就倒背如流,隨便翻開一頁,便能背出前後十頁的內容。但今天,那些書脊上的字兒好像在跳舞一樣,跳得他眼花,恨不得將這些書本兒全撕了。
他坐在燭火前,一會兒將牙齒咬得咯咯響,一會兒露出個癲狂的冷笑,麵色鐵青,好像隨時隨地都要發瘋一樣。
過了不知道多久,門外響起了輕輕的叩門聲,一個溫柔的女聲傳來:“歐陽大人在麽?”
門扉被輕輕推開了,一個約莫十三四歲的小宮女穿著粉色宮裝,提了燈籠,另一手拎著食盒,怯生生的站在門口。
這女孩兒眼睛又彎又大,好像兩枚彎月,下巴尖巧,天生帶著一股媚意,臉上薄施脂粉,還帶了首飾,堪以如花似玉形容。
“我們娘娘白日裏不方便,叫歐陽大人您白跑一趟,聽說您留在宮裏,放心不下,讓奴婢來給您送些湯水。”這小女孩兒一便說,一邊走進來,將食盒放在桌上,含羞帶怯的看著歐陽少冥,臉上滿是那種昭然若揭的東西。
她將食盒裏的兩耳湯鍋拎出來,給歐陽少冥盛了一碗,跪下來,伸手去夠歐陽少冥的腳,柔媚道:“奴婢伺候大人脫靴……”
話未說完,胸口便是一陣劇痛,硬生生被歐陽少冥踢飛了。
她身子輕,在地上滾了兩滾,驚恐的爬在地上看向歐陽少冥。
歐陽少冥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線,胸口起伏不定。嚴淑玉難道以為弄個貌美的小宮女就可以收買他麽!不!不可能!她難道從來沒有將他當成是一個人看麽,他的真心,就這麽不值錢?
他和嚴清歌聯手,初衷根本隻是想讓嚴淑玉在失敗挫折下清醒過來,免得將命都搭進去。他希望他們的關係能夠重回以前,卻沒想到,她竟然做的這麽決絕。
歐陽少冥胸中的怒火徹底爆發,他像是瘋了一樣,劈裏啪啦將屋裏的的桌子、凳子和淨麵架踢翻一地,甚至連書架都被他一把推倒,丁玲哐啷的巨響中,滿地狼藉。
那小宮女被嚇壞了,歐陽少冥本來就生的帶一股陰鬱氣質,這會兒看起來像是魔王一樣,她不由得縮著身子朝後退,朝門邊逃去。
歐陽少冥猛的一回身,臉上帶著猙獰的冷笑,一把將這女孩兒從地上拎起來,砰一聲將門關好,道:“她讓你來!好好好!我成全她!”
屋內,傳來女孩兒的一聲驚呼,然後便是含糊不清的吚唔聲,似乎是被堵上了嘴但又強行掙紮才會發出的調調。
燭火明滅,一牆之隔的另一間太醫歇息處,兩名值夜太醫老神在在的看著醫書,好像根本沒聽到隔壁的動靜一樣。院正大人的事情,他們暫時還管不起。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名小宮女才被放出來,她粉色的宮裝被撕破了好幾處,臉上脖子上帶著擦傷和淤青,一瘸一拐,恐慌的奔入夜色裏。
雖然歐陽少冥最後告訴她,他接受了嚴淑玉的好意,以後還會做她的好舅舅,但看歐陽少冥剛開始的表現,卻實在是不像口中說的那樣。
她也不知道今晚的任務是成功了還是失敗了,但求回到養心殿,娘娘不會責罰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