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章 道破
第二日早上,天還未大亮,嚴清歌便起來了,正梳洗打扮,炎婉兒從外麵跑進來,一頭撞在她裙子上,抱住了她腿。
“娘!”她喚著,黑的好像深潭的眼睛裏全是委屈:“婉兒要跟著娘。”
嚴清歌無奈,指揮尋霜和問雪:“快把婉兒抱下去。”
“不要!不要!”炎婉兒竟然大哭起來,死死摟著嚴清歌的腿,使勁兒將頭埋在她裙子裏,好像隻要不露出臉,就可以被留下來一樣。這會兒的她,孩子氣的一麵顯露無疑。
尋霜和問雪聽著炎婉兒哭的淒慘,勸道:“娘娘,現在咱們離京城還不遠,不如叫那邊將伺候婉兒姑娘的人和她慣用的東西都送來吧。”
嚴清歌搖頭道:“不行!她身子不好,路上有個頭疼腦熱,病都不好治。”
路上隨行的有郎中,藥材和成藥也帶了不少,怕的就是長途跋涉有人生病。但是尋霜和問雪知道,現在嚴清歌鐵了心的不想帶炎婉兒,所以沒敢接著往下勸。
炎婉兒聽了,哭的更凶了,打著哭咯道:“娘,婉兒不病,婉兒乖,不要丟婉兒。”
說著,她一抬臉,麵上全是亮晶晶的淚,額前的頭發也被蹭開了,露出沁了一層心碎汗珠的大大額頭。
她平時裏正對臉看的時候,長的很像太子,唯獨從下往上看,或者是從上往下看時,額頭對著人,便神似水英。
嚴清歌心裏好像被鐵錘狠狠敲了一下,她本將手放在炎婉兒的手臂上,想要將她從自己身上扯下來,此刻手指卻僵住了。
炎婉兒哭的花貓一樣,嚴清歌無奈的歎口氣,從袖子裏抽出帕子,給她擦了擦臉,又將她抱在自己懷裏。
她輕飄飄的,比小自己一歲的阿滿還輕點兒。
“婉兒,你為什麽要跟來?”她問道。
“婉兒喜歡娘親,娘親別不管婉兒。婉兒一定乖,不生病。娘親要婉兒做什麽,婉兒就做什麽。”炎婉兒一連串兒保證著。
這時阿滿也被奶娘收拾好抱進來。阿滿看見姐姐,異常欣喜,掙紮著讓奶娘抱他到跟前,對著炎婉兒的臉蛋吧唧一聲,給她送上個標誌性的濕噠噠熱吻。
炎婉兒眼睛一會兒看看嚴清歌,一會兒看看阿滿,眼眶含著淚水,大有嚴清歌不留下她一起去青州,就繼續哭的架勢。
她這樣可憐巴巴的樣子,真的打動了嚴清歌的心。
嚴清歌頭痛的不得了,讓人將吳虎喊上來。
“家裏王妃娘娘有沒有說找到婉兒姑娘該怎麽辦?”嚴清歌估摸柔福長公主應該會有交代。
吳虎回道:“王妃娘娘說,若找到了婉兒姑娘,娘娘您若想帶著一起去,家裏的奶娘丫鬟和該備的東西,很快就能送到。若不想帶,就領回去給她看護。”
炎婉兒聽著吳虎回話,一把攬住嚴清歌脖子,死死不放開,道:“我要跟著娘親,我要跟著娘親!”
嚴清歌無奈,拍了拍她屁股,叫她老實一點,心中實在是難以抉擇到底讓炎婉兒是留是回。
正在猶豫,門口一個仆婦端著水盆要進門,她心中靈機一動,不由想到:若她是左腿先進門,我就留下炎婉兒,若右腳先進門,我便叫婉兒回去,一切交給老天定奪。
這想法才定下來,便見那仆婦左腳一抬,走了進來。
她心上好似一塊大石頭落地一般,放下一樁心事,同時也覺得自己真可笑。
平時裏,她做什麽事情大部分都聽理智,可是麵對孩子的時候,卻隻能用這麽幼稚的手段解決。
她抬眉吩咐吳虎:“你回去和王妃娘娘說,婉兒我留下了。”
吳虎得了她吩咐,趕緊磕頭離開了,快馬加鞭回去通報消息。
知道自己能留下,用早飯時候,炎婉兒乖巧極了,不管奶娘給她喂什麽,都張嘴吃下。
那奶娘是個人精,討喜的在旁笑嘻嘻誇獎:“還是婉兒姑娘乖。早聽說婉兒姑娘不挑嘴兒,好伺候,咱們阿滿少爺那可是個小魔頭呦,瞧瞧瞧瞧,又把飯糊在娘娘您身上了,您快放著,讓我們來。”
嚴清歌正拿了木勺喂阿滿吃飯,阿滿不老實,吃飯跟打仗一樣,手舞足蹈的,還老是去搶嚴清歌手裏的勺子和碗,將她早上才換的衣服也弄髒了。
對比著乖巧聽話的炎婉兒,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炎婉兒乖得叫人心疼,屋裏各個都喜歡她。若說阿滿是開心果,炎婉兒就是解語花。
一行人開拔,阿滿和炎婉兒本沒有和嚴清歌坐在一個馬車中,但過了一會兒,就有那邊車上的奶娘送來了一碟子零嘴,說是婉兒姑娘惦記嚴清歌,把自己那份省下來,專叫給嚴清歌送來。
盤子裏是臨行前專門給阿滿準備的點心果子,一個個都不大,剛好能給阿滿磨他才冒出頭的米粒牙,做的色彩鮮豔,一個個捏成小動物形狀,分外可愛。
這麽小的孩子,能有什麽心眼,嚴清歌無法再欺騙自己。炎婉兒這孩子是真心愛著她,孺幕著她,盼著她好的。
嚴清歌猶豫一下,道:“將他們帶我這兒來。”
她坐的馬車車廂大,且按品級,由四匹馬拉著,便是坐上十幾個人都不成問題。
阿滿和炎婉兒被抱過來,炎婉兒高興的提著小裙子,在嚴清歌旁邊坐下,文靜又可愛。
奶娘帶著阿滿和炎婉兒做遊戲,一會兒車裏便滿是歡聲笑語,讓嚴清歌的腮上也浮現出微笑,覺得這路途不是這麽難熬了。
第二天炎婉兒的奶娘們從後麵趕上來,帶了很多炎婉兒用的東西,算是徹底定住炎婉兒加在行程中一事。
長途旅行是非常難熬的,也虧得有炎婉兒和阿滿在旁,才叫嚴清歌的生活沒那麽乏味。
在狹小的空間裏,日夜朝夕相對,嚴清歌和炎婉兒的感情升溫的極快,慢慢的已經能夠毫無芥蒂的抱著她教她認路邊的東西了。
許是心態發生了變化,現在她再看炎婉兒,覺得炎婉兒像水英的地方多,像太子的地方少。
不知不覺,兩個多月就過去了,玉湖城遙遙在望,青州冷的早,大家早早換上深秋穿的厚衣服。
嚴清歌看著長草萋萋的草原風景,感慨道:“上回來青州的時候,我是跟軒哥一起騎馬來的,那時候我還沒成親呢。”
“娘,軒舅舅長什麽樣?爹又長什麽樣?”炎婉兒托著下巴,滿臉好奇的問著嚴清歌。
嚴清歌摸摸她的小臉:“軒舅舅和我長的有點兒像,我們馬上到了玉湖城,你就見到他了。至於你爹……”她愣了愣神,不知道該怎麽跟炎婉兒說。
“婉兒還沒見過爹呢。”炎婉兒脆生生道。她還小得很,還沒到要爹的時候,就覺得爹是個從沒出現的大玩具,有點兒好奇,但是也不是必須有。
“你會見到他的。”嚴清歌敷衍一句,不想說下去。
那邊阿滿又皮了,在馬車裏蹦來蹦去,差點兒摔倒,炎婉兒上前幫著奶娘們扶住弟弟,這件事便被岔過去。
看著細心抱住阿滿的炎婉兒,嚴清歌心裏微微苦澀。
隨著兩個孩子越長越大,他們的五官怎麽看怎麽不像是兄妹,竟是半點相似的地方都沒有。
將來炎婉兒早晚是要回宮的,等她長大了,回憶起童年在炎王府住的日子,會怎麽想呢?
也許她會覺得我是個不折不扣的壞人吧,明明知道她這麽愛著自己這個娘,還要將她殘忍的塞到深宮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嚴清歌這麽想著,心狠狠的揪起來。
大概三天後,她們便到了玉湖城外。
提前去城中通風報信的炎王府下人早已抵達玉湖城,和樂家派來迎接的人一字排開,約莫有三四十個,站在驛道邊兒,等著嚴清歌。
樂軒穿了身月白色長袍,站在最前麵,看見嚴清歌從馬車下來,滿臉激動欣喜過來,剛想要說什麽,然後硬生生忍住了,要對嚴清歌行大禮。
他雖然有功名在身,但是並沒有一官半職,還是要對嚴清歌這個王妃尊禮數的。
嚴清歌虛扶一把,埋怨道:“軒哥做什麽!這裏又沒有外人!”回頭對車子喚道:“將阿滿抱下來,給他舅舅磕頭。”
阿滿被奶娘抱了下來,路上奶娘們教了他幾次,現在阿滿會很清晰的叫舅舅,也會磕頭。
正在阿滿給樂軒行過禮,被樂軒一把抱在懷裏逗弄的時候,車簾掀開,炎婉兒想下來,又不敢跳,嘟著粉嫩的小嘴喚道:“娘!我也要見舅舅!”
幾個大人都看過去,見她半蹲在車轅上,想要跳下去,卻不敢動,忍不住笑起來。
樂軒大步上前,不等奶娘將炎婉兒放下地,便伸臂撈起炎婉兒,將她和阿滿一手一個抱住,掂了掂,道:“好乖!你就是婉兒吧,舅舅上回見你的時候,你還小的很呢,一眨眼就是大姑娘了。”
“原來舅舅已經見過我了啊!給舅舅問安,祝舅舅新婚大喜,子孫滿堂。”炎婉兒看樂軒果然跟嚴清歌長的有些像,立刻將他當成自己的親人,將之前奶娘教自己的吉祥話一股腦說出來。
這些話本是要留到十二月婚宴上說的,樂軒也不以為意。
他哈哈一笑,知道炎婉兒從小身子就不好,回她道:“真是聰明!舅舅也祝你身子越來越好,能早點爬上跳下,活活潑潑的呢。”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嚴清歌本在旁跟著笑,聽了樂軒的話,卻猛然怔住了。
她一直以來都忽略了的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問題,忽然闖入了她的腦海中,讓她震驚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