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九章 不舍
車子走了一會兒,嚴清歌叫跟車的尋霜收拾了一下車上的軟鋪,睡了一小會兒。
再醒過來,看見外麵是一片綠油油的莊稼,問道:“行到哪裏了?”
“已經過了洞山,聽車夫說,再朝前走兩個時辰,就到今天歇腳的地方了。”尋霜乖巧的答道。
因為帶的車馬人口多,這次行程必然快不了,從京城單槍匹馬騎過去,大概要二十天,這麽走,需要兩三個月。
想了想,嚴清歌道:“給我倒杯水喝。”剛說完,又擺手道:“算了!”
盡管車上有帶馬桶,可是她不習慣在馬車裏用這個。
嚴清歌坐著看了會兒大同小異的莊稼地,隱約有些無聊。可是車子走的晃晃悠悠,費眼睛的事情一概不能做,像是看書、下棋、繡花,都是不行的。
“娘娘,要不要奴婢將阿滿少爺給您抱來。”
這次出門,嚴清歌特意帶上了阿滿。阿滿出生的時候,樂軒和顧氏早回青州了,她想讓舅舅一家看看她的兒子,這才是她真正的孩子。至於炎婉兒,被她留在家裏麵。
對外的理由是炎婉兒的身體一向不好,不能長途跋涉,但實際上她私心裏一來希望上天出現奇跡,希望她不在的半年裏,炎婉兒和元晟會被換回去,各歸各位。
二來,她並不想叫舅舅一家跟炎婉兒產生更深刻的感情,因為那不是她的骨血。雖說她現在對炎婉兒不薄,可是內心深處還是不能完全接受她。
阿滿果然是個開心果,被抱到嚴清歌坐的車子上後,一會兒就逗的嚴清歌歡笑連連,他也非常喜歡親近自己的母親,咿咿呀呀亂叫著,時不時湊上前送上一個口水淋漓的香吻,惹得所有丫鬟們拍手大笑。
不知不覺,就到了住下的地方,他們人口多,那小小的鎮子必然是裝不下的,隻嚴清歌帶了阿滿和貼身伺候的幾個到官驛居住,剩餘的人全在鎮子外紮帳篷。
官驛的條件並不好,隻能算是湊合,顛簸一天,嚴清歌累得很,但是偏卻睡不著,坐在庭院裏一邊乘涼歇息,一邊教阿滿說話。
阿滿學東西很快,現在已經會嘟嘟囔囔的喊出譬如“吃”、“好”之類的話語了。
尋霜和問雪陪在嚴清歌左右,一個打扇子,一個拿著帕子,時不時給阿滿擦一擦。
正在母子兩個其樂融融之時,門外傳來嘚嘚的急促馬蹄聲。
驛站本就有傳遞消息的作用,來來往往過馬很正常,嚴清歌她們住在後麵,並沒有多想,豈料接著她們的門就被敲響了。
“娘娘,我是炎王府家將吳虎,炎王妃娘娘特小人來給娘娘稟報件急事。”外麵那人說道。
嚴清歌一愣,不知道柔福長公主有什麽好吩咐的。柔福長公主那種走一步看十步,心思細密的人,怎麽會臨時拉了什麽忘交代的,又趕著讓人來說?著實講不通。
外麵那人被放進來,是一名風塵仆仆的男子,他見了嚴清歌跪下磕頭,道:“娘娘,婉兒小姐不見了。”
“怎麽會不見了?”嚴清歌驚道,但心底裏居然泛起來淡淡的歡喜和希望,會不會是太子上回看炎婉兒可愛,雖然表麵上沒表示什麽,但回去後一直思念,所以趁此機會將她帶回了宮裏呢!
看嚴清歌並沒有太著急,那吳虎問道:“娘娘,敢問婉兒小姐是不是跟著您走了!”
“並沒有!”嚴清歌說道,反問他:“婉兒身邊光是奶娘就四個,加上伺候的丫鬟婆子,三十幾個人,怎麽會看不住她呢?”
那吳虎道:“娘娘,炎王妃娘娘說,您不在家,叫婉兒姑娘搬去她那裏,和靈兒姑娘同吃同住。早上您這邊開始走,婉兒姑娘就給送去娘娘那裏了,後來不知道兩邊怎麽交代的,靈兒姑娘身邊人以為婉兒姑娘沒到,婉兒姑娘身邊的人以為婉兒姑娘就在靈兒姑娘那裏,這麽一岔,人就不見了。”
嚴清歌問他:“家裏都找過了麽,真的沒有?”
“都找過了!最後一個人見婉兒姑娘時,她還在您院子裏,那時候婉兒姑娘才起來,喊著給您送行。”
但嚴清歌卻記得,自己走前根本沒看到炎婉兒,她早上起來的太早,當炎婉兒還睡著呢。
這下倒是奇怪了!
平時炎婉兒乖得很,話也不多,小小的人兒瞧著就有股貞靜的樣兒,尤其是往哪兒一坐,把很多大姑娘都比下去了,不用學規矩,通身就都是規矩。
所以即便是她的那些奶娘們,也都從來不操炎婉兒的心,誰見了都要誇炎婉兒兩句好。
可是就是這麽個不叫人操心的娃娃,一出事兒,就是這種大事兒。
嚴清歌皺眉,問吳虎:“家裏今天有沒有來什麽陌生人?”
“炎王妃娘娘說沒有!她叫我來問問您,是不是婉兒姑娘跟來了。”
“這不可能!”嚴清歌斬釘截鐵道:“必定是外麵來人將她帶走了。你仔細想想。”
那吳虎愁眉苦臉的,心裏也是著急。在家裏的時候,柔福長公主一口咬定是嚴清歌帶走了炎婉兒,這邊嚴清歌見了人,卻說是炎婉兒被別的人帶走了,讓他有些搞不明白了。
而且最奇怪的是,炎婉兒明明是早上就發現沒了的,但柔福長公主愣是還出了趟門,拖到下午才叫他快馬加鞭來找嚴清歌。
炎王府好好一個嫡小姐,怎麽可能說沒就沒了呢!
正在吳虎想著怎麽勸嚴清歌時,尋霜輕聲勸道:“娘娘,會不會是婉兒小姐舍不得您,真的藏在哪輛車子裏跟來了?”
嚴清歌搖頭道:“不會的!那些車子裝的滿滿當當的,臨行前還檢查過的。”
話說出口,嚴清歌自己也隱隱有些動搖。畢竟炎婉兒生來就瘦小,現在長著長著竟是還沒阿滿身架大。
她們這回是長途跋涉,為了怕把禮物弄壞,所有的車子都圍了車壁和車頂,亦加了車簾,若一個小孩兒真的躲進哪個旮旯裏,還真是不好找呢。
“吳虎,你去鎮子外麵,叫人看看,仔細的搜一搜。”嚴清歌眉頭微微皺起來。
她自認為平時對炎婉兒都是淡淡的,雖然表麵上一碗水端平,叫阿滿在跟前的時候,十次有七八次也會叫上炎婉兒,可是實際上,她心裏清楚她對炎婉兒多麽不盡心。
為了孩子,她會做出很多癡狂的事兒,譬如冒著被發現的風險,給遠在宮裏的元晟換鞋。譬如連阿滿多大的時候吐過幾次奶,她都能數著指頭背出來。
可是對炎婉兒的這種發自肺腑的關心,在知道炎婉兒是被換來的那天起,便斷掉了。
她心裏忐忑又沉重,對著老天祈禱,千萬別是炎婉兒跟來了!如果那孩子真的跟來了,她必然會覺得好像被老天狠狠的扇了一個巴掌一樣。
一個不被她重視的人,卻這麽想著她念著她,甚至做出這種事兒,簡直就是個嘲諷。
但前些時候炎婉兒發燒那次的事兒,卻浮上她心頭,她腦子裏盡是炎婉兒虛弱的叫她娘時的樣子。
吳虎立刻出去了。
嚴清歌坐立不寧,在院子裏走來走去。
今天天氣本來就悶熱的很,尋霜和問雪當她是擔心炎婉兒,在旁勸道:“大小姐,婉兒姑娘聰明著呢,她肯定不會出事兒的。”
“是啊,大小姐。您還記得上個月麽,靈兒姑娘把脖子裏掛的玉佩弄丟了,還是婉兒姑娘給找出來的呢。”
嚴清歌心裏一恍,竟有這事兒,怎麽她不知道?
她看了看問雪,問道:“我怎麽沒聽你們說過。”
“是婉兒姑娘不叫我們跟您學話的,但婉兒姑娘真的很聰明,她說玉佩肯定是靈兒姑娘身邊的人偷拿的,最後找來找去,果然是靈兒姑娘跟前小丫鬟藏起來的。”問雪說道。
嚴清歌吃驚不已,炎婉兒現在才能磕磕盼盼說清楚長句子,就有這樣的本事?這也太鬼精了些吧。一時間,她也有些懷疑,會不會真的是炎婉兒摸上車,想要跟她一起去青州。
大約過了半個多時辰,吳虎滿頭大汗的回來,臉上盡是喜色,他手上還抱了個揉著眼睛睡得迷迷糊糊的女孩兒,道:“娘娘,找到人了!婉兒姑娘呆在車上的子孫桶裏。”
尋霜和問雪喜笑顏開,一把上前接過炎婉兒接住,道:“大小姐,您看,我們沒說錯吧,婉兒姑娘沒事兒的。”
炎婉兒迷迷瞪瞪的,將下巴擱在尋霜肩頭,有些瘦的蘋果臉上,黑生生的眸子一眨不眨看著嚴清歌,喚道:“娘!”
她的聲音和那天生病時喚嚴清歌的聲音何其相似,嚴清歌身上一個激靈,被她這一聲叫的又酸又疼,反倒虎著臉招呼吳虎道:“你明兒早上帶她回去吧。”
尋霜和問雪還以為嚴清歌要留著炎婉兒,帶她一起去青州,誰知道嚴清歌竟是叫人將炎婉兒帶回去,不由得都愣住了,可是又不好勸什麽。
問雪更是機靈的摸了摸炎婉兒的頭發,道:“對啊!婉兒姑娘,你身子不好,可不要出來亂跑了,萬一你生病了,你娘可該傷心壞了。”
炎婉兒一聲不吭,被尋霜抱著,隻將兩隻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嚴清歌,看的嚴清歌心裏發慌,她純淨的眸子裏倒映著嚴清歌的身影,好像在對她進行審判,讓嚴清歌的靈魂一陣陣發痛。
她無力承擔這份單純的愛,低頭匆匆吩咐尋霜問雪道:“你們兩個今晚上伺候著婉兒,有什麽需要的便找阿滿的奶娘先借用他的。”
說完後,幾乎是慌不擇路的朝她住的屋子去了。
一路上,她都在捫心自問,自己到底是怎麽了,為什麽竟會這樣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