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五章 換秘
嚴清歌脈脈含淚,看著炎修羽,目光裏盡是道不清的思念,說不盡的話語,但她的嘴上卻不依不饒的罵著:“你都背著我在宮裏做什麽?你對得起我們娘三個在宮外過的日子麽!你這個負心漢!薄情郎!你滾,你快滾!”
她嘴上一連串的說著,迅速抬手在地上被踢翻的茶壺水痕上蘸了蘸,於光潔的地板上寫了一樣小字:“炎婉兒非我二人親生,元晟才是。”
炎修羽身子一震!
其實剛才嚴清歌忽然發飆,他就看出不對了。
嚴清歌不是那種會因為他另找旁人就潑婦罵街的人,她隻會默默走開,兩人天涯不見。
他本以為嚴清歌會趁著趕出了所有人,和他說什麽梯己話,沒想到她用水字告訴自己的,竟然是這麽個震撼的消息。
他看著嚴清歌蒼白的臉孔,憐惜的一顆心絞痛不已,他不在,她在宮外到底受了多大的磨難啊!
炎修羽並不是不知道輕重的人,他飛快的摁住了嚴清歌一隻手,自己也蘸了清水,在地板上寫道:“陛下祭天當日,被刺客圍攻身亡,我親眼見他斷氣。宮中那位不知是何人,你們萬事小心。”
炎修羽的消息,也將嚴清歌鎮住了,她差點沒有繼續下去那偽裝的破口大罵。炎修羽趕緊接上腔,大聲道:“我沒有背叛你,我沒有!”
這既是偽裝,也是真心話。
嚴清歌和他目光對視,含淚點頭,輕輕的做了個無聲的口型:我信你。
地上的字跡轉瞬即幹,炎修羽握著嚴清歌的手,心裏酸澀、滿足、疼痛、幸福……百味具雜,充斥著他的胸臆。
他們都知道,這次短暫的會麵,不知道何時就會被破壞。
果然,外麵這時已經開始擂門了,方才那幾個太監被嚴清歌稀裏糊塗的趕出去,醒過來勁兒,立刻就開始要重新進屋監視夫妻兩個見麵。
嚴清歌和炎修羽迅速站起身,在他們進屋前,擺出了夫妻打架,不死不休的場麵。
扯出帶來包裹裏的春衣,嚴清歌一把扔到炎修羽身上,哭道:“虧我還惦記著你!”
炎修羽看著她含情的雙目,知道她真正的意思是:我惦記著你。
“我難道不惦記你麽?”他嘶吼著回答。嚴清歌看著他的眼,知道他要說:我也好想你。
“你惦記我,讓兩個女人懷了身孕,給送回家裏!好好好!我告訴你,她們兩個都死了,大人孩子全部沒保住!”嚴清歌大聲罵著。
炎修羽愣了一下,他不知道嚴清歌在說什麽。嚴清歌眨了眨眼,他才會過意,一股怒氣衝上心頭,這件事必定又是太子做的好事。
門被從外麵啪嗒一聲踹開了,四名高大的太監走進來,滿臉狐疑的打量著室內,並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嚴清歌和炎修羽看起來完全就是一對吵架了的夫妻,一個怒氣衝衝,一個更加的怒氣衝衝。
“你說啊?你怎麽不說話了!你看看,你這才是你的孩子!你不在家,我一個人大著肚子,千辛萬苦把他生下來,你倒是做的好事,我剛生完孩子第二天,你就送了兩個孕婦回去!你這顆心是什麽做的?”嚴清歌一把將四張阿滿的小像摔到炎修羽的臉上,嗚嗚哭著,跑了出去。
炎修羽大喊一聲:“清歌!”要向外追,卻被四個太監攔在門口。
他失落的看著嚴清歌的背影跑過長廊,沒入了庭院中的白光裏,被春天萌發的草木擋住,遠遠的看不見了,才失落的坐倒在地板上。
地板上飄飛的四張小像被他撿起來,一幅幅如饑似渴的看著。
這是個男孩兒,但是長了一張跟嚴清歌極為相似的臉蛋,有他哇哇大哭的,有他舉著雙手甜蜜入睡的,還有他握著小拳頭哈哈笑著,露出沒長牙的牙床,留著涎水的小像,最後一副上,是小男孩兒定定的看著畫外,好像就在看著他一樣。
炎修羽抱著畫像,眼睛一遍遍的潮濕。
他的拳頭在寬大的袖袍下越握越緊,生平頭一次,他好狠自己如此沒有本事!如果他再能幹一點,再有權勢一點,或者當初幹脆不那麽笨,而是保留一些在北蠻的勢力,是不是現在就不會這麽被動了。
想到嚴清歌告訴他的另外一個消息,炎修羽的眼睛裏慢慢的彌上一層血絲。
很多疑問都迎刃而解,怪不得他直覺的不親近炎婉兒,原來炎婉兒根本就不是他的孩子。
那四名太監緊緊的盯著炎修羽,一瞬都不放開眼睛,生怕炎修羽暴起傷人。
炎修羽低著頭,在地上抱著那四副畫像,一直坐了有快四個時辰,好像木頭人一樣,直到天色完全黑下來,才緩緩的有了動作。
他窸窸窣窣的將那四張畫像疊好,放進了自己的懷裏,慢慢的朝內室走去,撲通一聲將自己扔在了床上,睡死過去,那四名太監才鬆了口氣,渾身泄力。
別人不清楚,他們日夜呆在炎修羽身邊,當然知道炎修羽有多厲害,如果他真的發飆,他們四個是絕對製不住他的,盡管他們可以肯定,最後炎修羽一定會被儲秀宮的其他侍衛合力製服,可是他能造成的破壞也是不敢想象的。
確認炎修羽熟睡以後,一名太監悄悄的來到了太子的書房外。朱六寶看見是他,點點頭,讓出門口的道,叫他進去。
書房裏燈火輝煌,太子還在批閱奏折。白天裏伺候的桃夭已經退下了,屋裏隻剩下太子一個。
“奴才叩見太子殿下。”太監跪在地上,不敢抬頭。
“東西呢?”太子問道。
“畫像被寧王爺放在胸前,奴才們拿不到手。”這太監細聲細氣的回答,一顆心跳的擂鼓一樣。
前幾次嚴清歌托柔福長公主進宮,每次捎帶的東西裏,都會有阿滿的畫像,這些畫像全部被太子提前扣下來,今天竟是炎修羽頭一次看到阿滿的畫像。
太子早就猜到,今天嚴清歌帶給炎修羽的物件裏,必然會有阿滿的小像,他已經提前囑咐過這些太監,將畫像取來給他。
“給你。”太子嗤笑一聲,聲音裏全是對他無能的嘲笑,他自桌上拋下一個小盒子,扔到太監的腳下:“一會兒把畫像拿來給我。”
太監輕輕的將盒子揣在懷中,一路磕頭,跪著退出去,到了外麵才敢打開盒子看,隻見裏頭是一根粗粗的短香,散發出淡淡的甜味。
甜夢香!
這太監的瞳孔驟然一縮。甜夢香的名字雖然好聽,可是點燃後的藥效卻霸道的很,稍微用多一點量,就會讓人在睡夢中再也醒不過來。
而炎修羽體製異於常人,用得少了,他們取他放在胸口的畫像時,必然會被發覺,用得多了,萬一炎修羽一命嗚呼,便不是好玩兒的了。
這太監的額頭,不由得沁上一層緊張的汗水。
此時的宮外,嚴清歌早已經回到了炎王府郊外的莊子上。
她今天到底還是沒有到鳳藻宮去看望元晟,天知道她哭著跑出儲秀宮後,差點就管不住自己的腳,朝鳳藻宮去了。但理智最終告訴她,現在還不是時候,現在去,隻會打草驚蛇,讓太子有了防備,以後再想要回孩子,便千難萬難了。
何況炎修羽告訴了她那樣重要的一個消息,她必須要盡快回到炎王府,將事情告訴給柔福長公主知道。
但令她萬萬沒想到的是,柔福長公主聽了消息,表情相當平靜,嚴清歌霎時領悟到,柔福長公主早就知道了。
再想到之前她們泛舟灞河上,打撈起衛樵的那次,得到的密信裏,說衛樵掌握著一個事關大周傾覆與否的大秘密,八成就是皇上已經過世了。
柔福長公主什麽都沒有表示,但嚴清歌知道,這個秘密最好還是保守著比較好。
她現在正心力俱疲,靠在床邊,輕輕的伸手摸著阿滿柔順的黑發,聽著他熟睡後淡淡的鼻息,心思才能安穩一些。
她的眼前閃現著白天看到的炎修羽。
他穿了一身在家裏絕對不會上身的簡單素色麻布長袍,瞧著像是個山裏打柴的,他瘦了好多,臉色也變白了許多,白的都有些透明了,看的她好心疼。
他握著自己手的時候,激動的在顫抖,又不敢用力,他那樣看著她,看的她心疼,看的她想不顧一切撲到他懷裏大哭一場,再也不放開他。
可是她不能,她什麽都不能做,門外隨時會有人撲進來。
她想起來牛郎和織女每年隻能在天上見一麵的傳說,她何嚐不是跟他踏在鵲橋上,而且還是隨時會崩塌的鵲橋。
想著想著,她的淚水便又滾滾而落,順著臉頰淌下,打濕了胸前的衣裳。
“大小姐,您別太傷心了,姑爺知道,又該心疼了。”尋霜著急拿了帕子,給嚴清歌抹著淚水。
“不哭!不哭!他還好好的,我不哭了!”嚴清歌胡亂拿著帕子擦幹臉,心裏一片苦澀,麵上卻裝出了笑容。
他知道了皇家那麽大的一個秘密,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被放出來呢。可是隻要他還平安活著,不管別人再如何離間他們,隻要他們互相信任,君心如妾心,就一切還有希望,不是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