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一十七章 中元
既然太子一直在服避孕的藥物,元芊芊那身孕,必定是假的。而嚴淑玉非要說元芊芊是小產,要她服墮胎藥,其心可誅。
這兩個女人在太子跟前玩小聰明,簡直是自尋死路。
水英提起太子,臉上的表情,就像是說起某個難搞的上峰一樣。他們二人之間,沒有任何感情,有的隻是義務。
水英的義務,是做好太子的女人,太子的義務,最起碼也包括給水英一個孩子。
但現在的情況是,水英能做到,太子做不到。
桌上的茶水已經涼了,沒有人來續熱水。
嚴清歌握住了水英冰冷的雙手,輕輕道:“水太妃和你說過太子為什麽會這樣麽?”
水英搖頭歎息:“太妃沒說。還是那句話,太子的心思,沒人猜得透。”
現在最大的麻煩,其實並不是難懷孕,而是哪怕水英用盡了千方百計懷上身孕,也會被太子認定那孩子不是他的。
嚴清歌想通這一節,將自己的猜想說出來,對水英道:“我們急不得!太子不可能一輩子都不要孩子。我們隻要等就是了。他大概不會讓元芊芊的兒子將來登上那個位子的。”
“等……”水英苦笑:“我倒是看開了,有沒有孩子都無所謂。可是太妃著急,想要在大去前,見到我生育。但這種事兒,哪兒是我一個能行的。”
兩人正說著,門口傳來如意嘹亮的講話聲:“碧苓姐姐,今天取了什麽點心啊。”
嚴清歌頓時知道,是碧苓從禦膳房回來了。
碧苓討好的聲音傳來:“我領了廚房剛做的荷花酥,蓮子糕,鬆子酥,還有瓶今年新製的冰糖薄荷鹵子。膳房的公公另給小姐送了碗冰鎮奶酪,上麵澆了玫瑰露,噴香的呢。”
說話間,手上還濕漉漉的如意帶著拎著食盒的碧苓進了門。
碧苓見了水英,行了禮,道:“見過水側妃。”
那些糕點被放了下來, 嚴清歌掀開蓋子一看,糕點倒罷了,那冰糖薄荷的一小瓶鹵子,盛在隻漂亮的瓷瓶裏,打開蓋子一看,綠瑩瑩一小瓶,端的喜人,心頭的暑意降下了幾分。
最出色,還是那碗澆了玫瑰鹵的冰鎮奶酪,奶酪雪白彈滑,上點了粉色的玫瑰鹵,和腰果、核桃、黑芝麻、熟花生攢成的一團兒果酥,碗周圍用冰堆著,讓人食指大動。
要說幾盤點心,在外麵買,就算是京裏麵最老字號的點心鋪,半兩銀子足夠了。嚴清歌給了二兩銀子,偏身份是鳳藻宮客人,禦膳房的公公嫌這銀子燒手,自然換個方子投桃報李。
冰糖薄荷鹵子不用說,是宮裏獨一份兒,最昂貴的,還是那份冰鎮奶酪,今年天氣熱得很,冰的價格一飆千裏,這一份奶酪,不是宮裏得勢的主子,絕吃不到嘴,這份心意便不止二兩銀子了。
嚴清歌笑笑,她不貪涼,便將奶酪遞給水英,笑道:“我本不想勸你吃,但左右你現在不要孩子,吃些個冰的沒所謂。”
水英不和嚴清歌客氣,她受母親影響,性喜美食,可是現在在太子宮裏不得勢,吃的方麵當然會受影響。她接過如意遞來的小巧銀調羹,將那碗酪吃的一幹二淨。
索性太子沒回來,嚴清歌就留水英吃午飯。
水英在儲秀宮的日子不太好過,很多她在外麵喜歡吃的飯菜,礙於身份和地位,許久都沒嚐到了。
嚴清歌問她:“水英,你想吃什麽?”
“我近來別的都不饞,唯獨想吃烤鴨。一想起烤的肉嫩皮脆的鴨子,蘸上甜麵醬,放點兒大蔥絲兒和水蘿卜,拿薄薄的春餅一裹,咬起來滿嘴留香,我就饞的半夜裏睡不著覺。”水英說著,便有些咽口水。
“可憐的!便是隻烤鴨都吃不得。”嚴清歌越發覺得自己沒嫁給太子真的是件好事兒。
外麵的百姓人家,但凡家境還過得去的,饞得很了,去買隻鴨子回來卷著吃,再平常不過了。可是在宮裏,卻千難萬難。
“碧苓,還要勞煩你在去趟膳房交代,中午我想吃烤鴨。”嚴清歌微微一笑,對碧苓吩咐道。
膳房離鳳藻宮不算近,放以前,嚴清歌可沒那麽大譜,使喚的動碧苓一日往哪裏跑兩趟。
可是今昔不比往日,碧苓才回來一會兒,身上汗都沒落下來,心裏再不樂意,還是起身出去了。
水英見著碧苓這麽聽話,笑道:“你倒是調教了個好宮女。”
“哪裏是我調教的,是那個人的功勞。”嚴清歌將下巴朝外微微一抬,水英便明白她說的是桃兮了。
“哎……我是越來越弄不明白太子爺的想法了。”水英輕聲道:“以前太子爺是最沉穩的一個人,從來不做出格的事兒,但現在……。”
嚴清歌笑而不語。
自打回京後,皇帝除了每日象征性的上朝外,萬事不管,朝中的所有事物,基本都是太子在料理。
沒了二皇子和靜王爺一脈四處蹦躂,現在的大周,基本是太子的一言堂。這種情況下,太子做事,當然比之前少了很多顧忌。嚴清歌心裏清楚,若不是皇後將她看在眼皮子底下壓製著,隻怕太子早就對她下手了。
這些話她當然不能說出口。於是,嚴清歌微微一笑,又喚來如意,叫她將那一瓷瓶冰糖薄荷鹵子拿去,給她們衝水喝。
在嚴清歌處消磨了半日,水英的心裏總算是舒服多了。看著時間差不多了,她依依不舍的和嚴清歌告別,回了儲秀宮。
時光如梭,不知不覺,就到了七月中旬。
京城和周邊整整兩個月都沒有下雨了。
天旱的可怕,據說今年周圍的田地裏,莊稼已經旱死完了,今年的夏收是沒了指望。
就算是外麵民不聊生,宮裏該幹什麽,照幹什麽。譬如說中元節,還是要過的。
和外麵的中元節不同,宮中的中元節,不允許個人行為的燒紙錢上香祭祀,以免勾到不該來的冤魂死鬼。但宮人們可以在禦花園的小湖裏放燈許願。
而且,後宮還會在禦花園組織素宴,請幾名皇庵裏的姑子念經講法,宮中很多女子都會去。
尤其是去年經過一番戰亂,宮裏死了不少人,今年的中元節,在皇後的示意下,舉辦的非常盛大。
一大清早,嚴清歌就得到皇後那邊的囑咐,今晚的中元節素宴,她也要去。
既然是素宴,又是這種送靈超度的節日,嚴清歌思索一下,便叫如意將她那身銀白色宮裝拿來。這件宮裝雖是銀白色絹紗料子,內襯卻是稍深一些的淺黃,並不透光,袖子跟腰間鑲了淺淺的綠色,沒有什麽特別的紋飾,在裁剪上尤為用心,袖子是現在不常見的廣袖,穿上後飄逸無比。
配著這身衣服,嚴清歌又將頭發隨意梳了梳,插上一隻普通的玉簪,其餘的首飾全摘下來,素麵朝天,便算是準備好了。
晚上差不多到了時候,嚴清歌領著如意和碧苓,借口桃兮還有傷,讓她留在宮中,便去了禦花園。
今晚的禦花園,端的是火樹銀花不夜天,幾乎每顆樹木上,都掛著不少漂亮的蓮花燈。而灌木叢下,也被擺著不會燒到樹苗花叢的氣死風燈籠,到處一派燈火輝煌,照的這兒恍如白晝。
每隔幾步,就能看到設在路邊的香案和祭品,旁邊有小太監看著添香添紙,不叫人隨便動。
另有不少穿著佛家衣裳的姑子們,混在打扮的精致無比的嬪妃中。
一陣陣佛家木魚聲、念經聲,混著宮人們的嬌笑聲、交談聲,檀香味遍布的禦花園裏,香霧升騰,燈光微搖,暗影叢生,人流如織,竟成了難得一見的勝景。
嚴清歌沒想到在宮裏還能看到這種盛況。雖說夏日裏熱,這裏又燒著那麽多燈籠香燭,溫度更是比外麵平白高幾分,讓她不一會兒就沁出汗水,幸虧今日她沒有妝扮,可以拿帕子肆無忌憚的擦臉。
她拉著如意,想尋一處稍微涼快點兒的地方,才走了沒幾步,一不小心,竟撞到了路邊站在樹影下的一個姑子身上。
這姑子穿著灰色緇衣,手中提著一長串木珠子,另一手握著木魚,正兀自敲打,背對著嚴清歌,看不清楚臉麵。
嚴清歌立刻歉疚道:“打攪師太清淨了。”
那穿著緇衣的姑子頭也沒回,哼哼了一聲,繼續對著樹幹嗡嗡嗡的低聲念經。
周圍又吵又熱,嚴清歌看那姑子不追究,便拉著如意朝前走,不多時,便到了湖邊上。
雖說那裏的人也不算少,可是好歹湖麵上不時刮來習習涼風,吹的她沁滿了汗水的毛孔舒爽極了,不一會兒,身上的汗水就落了下去,比起花園中心處的燥熱,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嚴清歌舒服的歎了一口氣,拉著如意道:“真舒服,咱們家青星苑的湖上,隻怕這會兒也這麽涼快呢。”
話才落拍,就聽得一個跳脫的男聲在她耳邊響起:“嚴小姐,你家湖上,可沒那麽舒服。我叫人去看過,你家那湖,快要幹了。”
這男人不知道什麽時候悄然接近了嚴清歌,說這話的時候,燥熱的鼻息重重,噴在了嚴清歌的後頸和耳朵上。
嚴清歌嚇了一跳,沒來得及回頭看是誰,差點沒蹦到湖水裏去。
這是後宮女子的聚會,怎麽會混了個男人在裏頭呢,這人到底是誰,這麽大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