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討藥
嚴淑玉出詩集的事兒,在嚴清歌的生活裏,隻不過打了個小水漂,她有更關心的事情。
放榜日馬上到了。嚴清歌最關心的,是樂毅考了第幾名,而不是京城裏多少人宣傳嚴淑玉是女狀元。
盛名之下,其實難副,隻會給人帶來災難。可惜,有些人是永遠不會明白這一點的。
一大清早,嚴清歌就叫如意去外院叫了兩個機靈體壯的小廝,每人給了一兩銀子,叫他們大清早就出去看榜。須知道,這次考試共三千多人參加,卻隻錄取兩百名,不但考試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看榜更甚。
太陽才升上來,如意就喜滋滋的衝進來,大聲道:“小姐!小姐大喜!舅老爺中了第三名!”
嚴清歌一聽,猛地站起來,大聲道:“賞!”
她早就備下來賞人的銀錢,用小荷包裝好,隻等著光散,卻怕發不出去呢。雖然樂毅並沒有考到第一名,第三也已經很了不起了。
青星苑裏喜氣洋洋,每個人都拿到了十兩銀子的紅包,那兩個負責去看榜的小廝,更是拿到了雙份的紅包。
這兩個小廝從如意手裏討到賞錢,笑的見牙不見眼,有人嫉妒他們,這兩人道:“且等著吧,舅老爺大喜,說不得老爺要賞一番,有的是你們的份兒。”卻被人兜頭潑了一桶涼水:“大小姐那裏都知道了,老爺那裏必定也收到喜信。現在還沒動靜,就被發青天白日夢了。”
果然,嚴鬆年那裏沒鬆口賞人,隻派了幾個下人去樂毅那裏賀喜一番,背地裏被許多人罵了小氣。
成績出來,樂毅的應酬驟然增多,雖然半個月後就有殿試,但是考上的人,卻都驟然放鬆下來。
能走到這一步的舉子,肚子裏都是有真才實學的,不會因為十幾天不看書而退步,也不會因為這十幾天多看了幾頁書,就能被欽點狀元。
嚴清歌知道樂毅現在沒工夫,就不再天天去了,隻是老老實實呆在青星苑裏繡帳子。
卻沒想到,她不找事兒,有事兒來找她。
這日下午,嚴清歌趁著太陽正好,坐在廊下曬了一會兒。秋天的太陽是晶瑩的金黃色,溫暖輕盈,這時候,門口一陣罵罵咧咧的聲音傳來。
“快放我進去。你這不識好歹的小丫頭,仔細我告訴年哥兒,把你皮扒了去。”老太太的嚎聲隔了老遠,還是清晰入耳。
嚴清歌眉頭一皺,知道是胡婆子來了。
上次她來討蛇蛻,嚴清歌沒給她,送過去十兩銀子堵嘴,沒想到她還有臉上門來。
嚴清歌露出又好氣又好笑的表情,吩咐如意:“把胡婆子喊過來,在我門前鬧,她膽子也真大了。”
胡婆子等如意來請,才消停了些,理了理衣裳,鄙視尋霜一眼,傲步走入青星苑,一路上沒口子的評價:“這院子竟是被年哥兒住的地方還好些,瞧瞧這假山湖水,大小姐真是個金貴身子!便宜你們這些伺候的賤骨頭了,老婆子我這輩子也沒住過這麽好地方呢。”
她說話不好聽,沒人願意多理她。見了嚴清歌後,她連禮都不行,直愣愣道:“大小姐,上次那蛇蛻你可找到了麽?”
嚴清歌不悅,也不請她坐,也不叫看茶,道:“那蛇蛻已丟了,找不到了。”
“是你沒找吧?看來在大小姐的眼裏頭,我們平常百姓家孩子的命,全都不是命。”胡婆子冷嘲熱諷,給嚴清歌臉子看。
嚴清歌麵色一板,道:“胡婆婆,我敬你是我父親奶媽媽,給你幾分臉麵,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胡婆子叉腰道:“呦,我問問尊貴的大小姐,老婆子我給你留了這將近月餘,叫你找蛇蛻,上門你一句沒有就打發了,到底是誰沒理。要不要我帶你去見年哥兒,叫他給咱們評評理啊。”
嚴清歌瞧著這胡婆子一嘴一個年哥兒,狐假虎威,恬不知恥,反客為主的架勢,又厭又煩,她從未見過這樣臉大的人。她懶得跟這種人解釋,一揮手,道:“送客。”
胡婆子被兩個健婦挽著往外推,氣的直嚷嚷:“我這就和年哥兒說去,讓他瞧瞧你是怎麽對我。”
過一會兒,嚴鬆年院子裏的丫鬟來請,道:“老爺叫大小姐過去,說是有事兒要說。”
嚴清歌站起身收拾了一下,緩步走到青星苑。
一進門,就看見海姨娘、嚴淑玉和胡婆子、嚴鬆年都在。嚴淑玉更是坐在一個腳凳上,伸手給胡婆子捶腿。
嚴淑玉素來會往嚴鬆年癢處撓,巴結胡婆子,可不是巴結嚴鬆年麽。胡婆子正享受,看見了嚴清歌,眼睛瞪得老圓,哼了一聲,涼涼對身邊的嚴鬆年道:“年哥兒,你家大小姐可是要管教管教的。說出去,誰信是嚴家教出來的。你可沒見剛才她對我那張臉子,不過為了一張蛇皮,竟叫人把我叉出去。我胡婆婆活了這麽大歲數,還是頭回有這種遭遇。”
嚴鬆年趕緊道:“胡媽媽息怒,我這就她給你道歉。”然後轉向嚴清歌,道:“快給你胡婆婆賠罪,不過一塊蛇蛻,你送了她又如何,怎麽如此小家子氣。”
嚴清歌抽出薑汁手帕,就朝眼上擦:“父親大人,清歌真的沒有蛇蛻。上回胡婆婆來要,我找了好久沒找到,想是忘到了莊子上,特特給她送去十兩銀子呢。”
“哼,十兩銀子算什麽?”胡婆婆把眼睛一瞪:“那十兩銀子我全買了保胎藥給我兒媳婦喝,喝完沒半點用處,郎中說了,非要蛇蛻才行。”
嚴清歌惱火,卻在薑汁手帕的作用下,繼續抽抽搭搭:“胡婆婆,我真沒有蛇蛻,你為什麽非要這樣逼我。”
海姨娘忽然臉上露出個笑容,道:“有沒有蛇蛻,不是兩張嘴皮子一碰,就能說出來的。這張蛇皮到底關係著一條人命,不如去青星苑搜一搜,要是搜到了,就能救出一條人命。搜不到,就能證實大小姐的清白。老爺,你看怎麽樣啊?”
嚴清歌沒想到海姨娘竟然能想出這麽歹毒的計策,氣的立刻站起來,冷冷看著海姨娘,道:“姨娘可真是想的一出好主意啊!”
海姨娘用帕子擦擦嘴角,微微一笑:“好說好說,都是那幾年在南疆,見多了老爺英明斷案,堪堪學會兒點皮毛罷了。”
嚴鬆年大喜,對海姨娘投去個憐愛的眼神。
嚴清歌卻是站起來,含淚穩聲道:“你這是強詞奪理。若這麽說,那張蛇蛻不見了,誰知道是丟了,還是家裏哪個拾了去,海姨娘現在住的明心齋,和父親大人住的寒友居,都得搜上一搜。”
海姨娘放浪的笑了一聲:“我還怕沒人幫我搜呢。”現在她為了防那兩條毒蛇,每隔幾天都要把家具搬進搬出幾次,這可威脅不到她。
嚴鬆年卻是有些猶豫,被人家搜屋子,那可真是極為丟臉的行為,就算是為了胡婆子,他也不樂意。
正僵持著,外麵忽然有個小廝來通報:“舅老爺來了。”
嚴鬆年一愣,道:“快請進來。”
海姨娘哪兒敢見樂毅,趕緊帶著嚴淑玉走了。胡婆子聽說是去世的樂氏哥哥來了,也灰溜溜收了點銀子離開。
嚴清歌卻是開心起來,樂毅來的剛剛好,不然今天恐怕她要和嚴鬆年他們大戰一場了。
樂毅即刻被請進來,看見嚴清歌也在寒友居,笑道:“你在就好,也省了我些時間。”
嚴鬆年酸溜溜的看著意氣風發的大舅子,道:“樂兄來有何事啊?”
“來送張請柬。明日九月十九,京郊洞山有一場賞菊會,京中不錯的人家都會參加。嚴兄不知收到了邀請沒有,想必是有的,我倒是多此一舉了。”
“我三天前已收到了。”嚴鬆年聽他說起這個,臉上浮現出幾絲笑容:“我家淑玉近來詩名大顯,有人送過來請柬,叫我帶上她去參加呢。”
樂毅露出個淡然的微笑:“《見荷集》我也讀了,倒是別有一番清新。既然嚴兄已經有了請柬,這一張我就給了清歌吧。”說完,他把那張放在信封裏的請柬遞給了嚴清歌。
嚴清歌謝過樂毅,隨手抽出來一看,見是燙金的名帖,愛不釋手的看了看。
嚴鬆年的臉色灰暗了一下,想不到樂毅送來的是燙金名帖,他收到的那張,隻是普通的名帖而已,拿著不同請柬進去,受的待遇也是不同的,他為了炫耀嚴淑玉,倒是一時失策了。
不過,等樂毅走了,他可以把這張名帖從嚴清歌那裏討過來,想必她小孩子也不懂那些。
嚴淑玉拿著名帖笑著對樂毅道:“咦,這燙金名帖隻能讓一個人用呢。舅舅,這太貴重了,不如把這名帖給父親吧。”她說完後,眼睛一轉,搖頭道:“不行不行,父親還要帶庶妹去呢,用燙金名帖,庶妹就沒法去了,那些等著看她作詩的人,豈不是要失望。還是我一個人用吧。”然後將它貼身收好,珍而重之的保存起來。
嚴鬆年的臉色,變的難看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