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討好（一）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自收租途中遇險一事後，觀靳非鈺對胭脂的態度，前後大有不同。當天他抱著胭脂回府，請來大夫來，在胭脂床畔守了一夜，一整晚沒合過眼。
他望著躺在床.上昏迷的小人兒，心中晦澀莫名，不知是何感覺，隻覺得一股濁氣堵在心頭，又隱隱有悸動。危險關頭，她為什麽要冒險救自己？憶及他和胭脂初見的情形，那時候他還是一個病秧子，誤以為她是府中的打雜丫頭，覺得她天真無邪，活潑可愛，真是惹人喜愛到了極點。
後來又因種種誤會，導致兩人互生惡意。再後來，他病入膏肓，幸得神醫救治，僥幸存活，苟且偷生，重活一世。病好的他，與以前的性格大有不同。人生苦短，及時行樂，他和衡州城中別的公子哥一樣風流瀟灑，花天酒地。
對待女人，他一直以為自己喜歡像如月那般溫柔可親，嫻熟體貼，溫婉柔弱的女子，最差也要像萍兒那般乖巧聽話，盡心盡力地伺候他，以他為天，奉他為主。
所以他對胭脂，是真真切切地嫌惡。
本來就不是他願意娶的，強加給他，難道還要他對她柔情蜜意，溫柔似海嗎？更何況那丫頭伶牙俐齒，滿肚子壞水，又怎麽能讓他心動？
可偏偏，偏偏就是她，居然會以身犯險地去救他。
胭脂……
明燭高燒，一縷一縷火紅的光映在她雪白飽滿的額頭上，絢爛奪目，似有靈魂一般。靳非鈺不由地輕輕撫摸她溫柔的眉眼，低聲喚她的名：“胭脂……”
他的心，亂了。
砰砰砰……
從未有過的悸動突然來臨，他不知所措，不知道要如何表達，甚至自我逃避。於是，他走了。天亮之後，他匆匆離去，狼狽地不敢等到胭脂醒來。
他怕她睜開眼的時候，會質問他：為什麽沒有勇氣去救他？而是要帶著桂如月一起離開。
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危機關頭，拋棄自己的糟糠之妻，叫他如何啟齒？
靳非鈺的這一係列心裏活動，胭脂全然不知。
她醒來後，玉蓉破涕為笑，心疼地問前問後，“怎麽樣？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餓了吧？想吃什麽？我馬上就去做。要不要再請大夫來看看？”
玉璃直接哭了出來，跺著腳痛罵：“姓桂的不叫個東西，要不是因為她，怎麽會好端端地遇到了土匪？她就是個掃把星！”
玉蓉擦了擦紅腫的眼，比玉璃要懂規矩地多，斥道：“別胡說八道，這些話在咱們屋子裏說說也就罷了，可別讓別的人聽了去。”
玉璃不甘心地噘嘴，扶著胭脂下床。
胭脂昏睡了兩天，醒來後，又被玉蓉、玉璃強行喂食，燕窩、人參、雪蛤、當歸黃芪地一通兒亂補，結果導致她虛不受補，流了兩天的鼻血。
日子一晃而過。
距離遇到土匪的日子有半個月之後，胭脂第一次見到了靳非鈺。
半個月，他沒有來看過她，也沒有派人來問候過一句。所有人都以為少爺這是要徹底冷落少夫人了，玉璃還在背後罵少爺沒良心。可是隻有李吉知道，他家少爺委屈啊！少爺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土匪嚇傻了。這些天，每天晚上不睡覺，跑到少夫人院子外麵站著，一直等到少夫人屋子裏的燈火全部熄滅了，才不舍地離開，還總是拉著他問：“李吉，你總和那個叫玉蓉的丫頭混在一起，你知不知道她喜歡什麽？”
李吉打了一個激靈，慘白著臉問：“少爺，您該不會是看上玉蓉了吧？別啊，這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您怎麽能……”
“胡說八道！你家少爺是那樣的人嗎？本少爺有的是女人，還會跟你搶？沒出息的玩意！”
“哦，那您幹嘛總給我打聽玉蓉的喜好啊？”
“多嘴！”靳非鈺冷哼一聲。
李吉心裏疑惑，摸了摸後腦勺，隔天就跑去問玉蓉。玉蓉一聽就明白了，捂著嘴偷笑：“少爺這是在間接地打聽少夫人的喜歡哩！”
“原來是這樣啊！我的個乖乖，少爺也真是的，打聽就打聽的，幹嘛還弄的這麽隱晦，搞得好像在打啞謎一樣。”李吉嘿嘿笑，細細地同玉蓉問清楚了胭脂的喜好，跑回去告知靳非鈺。
靳非鈺聽完，立即采取動作。他沒哄過女人，從來都是女人自己撲上來。難免經驗不足。
這一天清晨，胭脂去給汪氏請安回來，剛進院子就被嚇了一大跳。
院門口站了十幾個小廝，排成兩對，一順溜地往院子裏搬各種盆栽花卉。海棠、杜鵑、風信子、月季、山茶、玫瑰、雅菊、君子蘭……不一一而足，真要把整個院子都堆滿了。五彩繽紛，百花爭豔，香風細細。
胭脂被這仗勢嚇住，怔染地站在門口，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不遠處，瑤兒樂開了花，拉住萍兒，當著眾人的麵大聲道：“少爺可真是有心，前些天剛送了一對翡翠鐲子來，今兒個就送來了這些，真好看，光瞧著，就有夠賞心悅目的了。”
萍兒也是剛剛從震驚中反應過來，以手帕掩嘴，嬌笑道：“我不過是那天多嘴提了一句喜歡花，沒想到少爺就記在心上了。這麽多，看得我都眼花繚亂了。”
主仆二人一說一唱的，玉璃聽在耳朵裏，氣的臉色發紅，推著幾名搬花的下人，怒道：“讓開！讓開！都讓開！沒看到少夫人要回屋了嗎？你們把花都堆在門口，我們還怎麽進去啊？”
瑤兒笑意吟吟地走過來，道：“花太多了，放不下，勞煩你們行個方便。”
萍兒自從流產後，氣色很差，很少出門，府中的下人也都認為她會失寵，連帶著對瑤兒也輕賤了幾分。此時，榮寵加身，萍兒容光滿麵，溫婉笑言：“胭脂，真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你看少爺叫人送了這麽多花來，你平時也挺喜歡擺弄花花草草的，要不你就跳幾盆吧，喜歡哪盆就拿哪一盆。都是自家姐妹，不用客氣。”
玉璃聽的刺耳，噘嘴衝道：“誰要你的花！”
胭脂是真心喜歡花的人，但是她並不想要這種“嗟來之食”。她笑了笑，領著玉蓉、玉璃往裏走，勾唇道：“就擱在院子裏吧，反正花開的時候，大家都能看。至於花的主人到底是誰，又有什麽關係呢？”
萍兒一噎，忍了忍，沒有發作，但是臉色已經不太好看了。這時，李吉從外麵跑進來，手裏捧著一盆瑤台玉鳳，嚷嚷道：“快點啊！少夫人馬上就要回啦！你們趕緊的，把花都搬到少夫人的屋子裏去，尤其是這盆瑤台玉鳳！你們知道麽？這一盆花，可值得上一百兩金子呢！是少爺特地托人從金陵買回來，專程送給咱們少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