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三從四德
月上中天,葦風蕭索。清風院內燈火通明,胭脂在萍兒房中呆了大半夜晚上,見她沉沉睡去,才收拾離開。彼時正是十月秋末冬初的季節,霜花初露,凋零枯黃的草木上打上一層白霜,寒風陣陣。
胭脂走到白日裏萍兒落水的池塘邊站了一會兒,抬頭看天,天際邊微微露出一點魚肚白。
“少夫人,我們回去吧,天快亮了。”玉蓉輕聲道。
胭脂點了點頭,盯著地麵,大著膽子走過去,偏頭道:“萍兒是在這個位置掉進去的,玉蓉,你說一般人會不會走到這裏來看荷?”
玉蓉想了會,搖頭,“不會,這兒離池塘太近,稍不小心就會掉下去。更何況萍夫人一向謹慎,早晚都不會出門,害怕風大影響肚子裏的孩子。”
“那你說,今天早上,萍兒為什麽突然想要看荷,還要走到這麽危險的位置?”胭脂眨了眨眼,灰蒙蒙的天色裏,她漆黑的瞳仁格外明亮。
玉蓉一怔,“少夫人,您這是懷疑……”
“不,我什麽也沒有懷疑,隻是覺得有點兒奇怪。”胭脂打斷玉蓉的話,攏了攏衣領,“我們回去吧,趁著離天亮還有一兩個時辰,還可以再睡一會兒。”
玉蓉不再贅言,隻是默默心驚。
天色漸漸亮了,蕭索的街道熱鬧起來,靳府門外車水馬龍,人來人往,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今兒個,靳華軒讓靳非鈺去花農處收購新產的花茶。
靳家有幾千畝花田,一部分是自家長工在打理,一部分承包給周圍的農戶。每年到了產花茶的時候,便派人去收租,收購花茶。因為靳華軒做生意有誠信,又一向厚道,花農們都願意把花茶賣給靳家。
這樣一樁小事,本是派胡管家就可以了,但是靳華軒為了讓靳非鈺早一點熟悉家中生意,特地交給他辦。靳非鈺的身體經過謝陽帶來的神醫治療,已經好了很多。
“靳少爺,今年收成不好,實在是交不起租錢,能否勞煩您再寬容一些時日?”
“是啊,是啊,今年雨水多,田裏還有許多花茶來不及采摘。靳少爺,請您再寬限一月吧。”
幾名憨厚老實的莊戶人圍著靳非鈺求情,靳非鈺抿了抿唇,還未說話,身側一位往年負責收租的小廝嗬斥道:“年年收租都要拖欠,要是都像你們這樣,我們還怎麽做生意?新產的花茶要馬上加工,否則完不成訂單,可是要賠錢的!”
靳非鈺見不慣有人如此狐假虎威,不悅地阻攔道:“既然老人家們都說了要寬限幾日,我們便再寬限幾日吧。”
小廝把話咽回去,待人群千恩萬謝地散去後,小聲嘀咕道:“少爺,您是不知道,這些人拖租拖成了習慣,咱們要是不凶狠一點,他們就會一直拖下去!”
靳非鈺剛剛接觸家中生意,又因為之前久病在家中足不出戶,心懷善念,總是不願意以惡意揣度他人,“怎麽會?遲早是要交的,讓他們拖上幾日又有何妨?家中可不缺他們那一點租金。”
“少爺,現在是新茶上市的時候,價格好。等到再過上幾日,花茶的價格就會大不如前。那些莊戶人不懂,舍不得田裏那一點還未成熟的茶葉,殊不知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那也不能以次充好,用次品糊弄客人吧?”靳非鈺更不高興。
小廝見他臉色難看,也就不敢再多說話了。
烈日當紅,靳非鈺滿頭大汗,走到陰涼處乘涼,忽見不遠處有一間小竹屋,看布置頗為雅致,隱隱地還有細細地香風襲來。他不禁走了過去,邊走邊問:“這間竹屋是附近的農戶搭建的?倒是有點意思。”
小廝道:“是少夫人叫我們搭的,用來研發新產品的。”
“新產品?”眉心一蹙,他倒是第一次聽說。
“是啊,少夫人對香料很有研究,會用我們這的鮮花製作很多種香料,還研發了多種脂粉,現在城中的女眷,多半是用我們靳府出產的脂粉呢!”
胭脂水粉,始終是上不了台麵的小玩意兒。靳非鈺不以為然,大步走了過去,大咧咧地掀開門簾,入目的是一些奇奇怪怪的設備。他走了進去,很快被一陣複雜甜膩的香味包裹住,這些香味讓他很不適,鼻子一癢,連續打了十幾個噴嚏,同時還伴隨著咳嗽。
小廝早就聽說這靳府少爺有宿疾,這下子可嚇壞了,連忙要倒茶水伺候,可是一時間又不知道茶壺放在哪裏,著急的手忙腳亂。
胭脂提著花籃回來,還未進屋,首先就聽到了一陣陣的咳嗽。這些咳嗽聲她很熟悉,立刻快步走進來,手腳麻利地給靳非鈺倒了一杯茶,又拉著他走到外麵空曠處,遞給他一麵造型獨特的麵罩。
靳非鈺喝了茶,滋潤了嗓子,不咳了,但嗓子眼裏還是幹癢難受,他氣急敗壞地道:“你在研究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差點害我久病複發!”
胭脂撇唇,“你先把麵罩戴上。”
靳非鈺嫌棄地瞥了一眼,怒然道:“這又是什麽鬼東西?本少爺不戴!”
胭脂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擱下臂彎的花籃,踮起腳尖替他戴上麵罩。靳非鈺不配合,她無奈道:“你先戴上,你忘了,大夫說過,你之所以咳嗽,是因為對‘氣味’敏感,這裏花香味濃重,所以你才會咳嗽。”
‘氣味’這種無形無色的東西,怎麽會敏感?靳非鈺是不信這一套說辭的,但是他又不得不否認,自從胭脂把他房間的各種香料、熏爐丟掉後,他的咳嗽好了不少。他不滿地瞪著她,終是讓她給自己戴上了麵罩。
這鬼玩意戴在臉上,遮住了鼻子嘴巴,隻露出一雙眼睛,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著實是太難看了!
靳非鈺忍不住嫌惡道:“你每天就戴著這種東西做你的香料脂粉?你不怕被悶死?”
“怎麽會?這裏有透氣的孔啊。”胭脂解釋,知道他大少爺受不了這種苦,偷笑道:“太陽快下山了,你快回去吧。”
“你呢?”靳非鈺瞪她,“你一個婦道人家,每天出來拋頭露麵不說,還早出晚歸的,你還知不知道什麽叫避嫌、自重?我不求你像如月一樣,溫柔體貼,賢惠大方,也不求你像萍兒一樣懂規矩識進退,但你也不能如此任性妄為,絲毫不知何為三從四德!你不要以為有謝家給你撐腰,你在我靳府就可以為所欲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