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殺人(二）
救命。
大口大口的水從嘴裏、鼻子裏倒灌進來，胭脂揮舞著手臂掙紮，身子下沉的越來越快。突然，她的手臂被人抓住，有一股力量拉著她，把她從池塘裏拉了上來！
爬上岸後，她軟軟地坐在岸邊，渾身濕透，披風散發，狀若女鬼。她吐出幾口水，彎著腰難受地咳嗽。等身子不那麽難受了，她才抬眼去看，救她的人竟然是謝陽！
謝陽也全身都濕透了，他走到池塘邊把自己袍子裏的水分擠幹，眉眼間又是揶揄又是氣憤，“我聽說你到這兒來是當主子的，怎麽我一來就看見你被人推到池塘裏？我可又救了你一命，你要怎麽感謝我這個救了你兩次的救命恩人？”
胭脂抬手擦臉上的水，回過頭去看，果然看見了謝拂堯。他站在她的身後，身姿欣長，穿了一身月白色折枝紋長衫，腰間掛著宮絛、瑞獸，頭上戴紫金冠。麵容清冷淡漠，一雙清亮的黑眸如墨汁洇染過一般。
“謝謝公子又救了我一命。”胭脂沒有站起身，直接回過頭跪在地上作揖，行了個大禮。
謝陽嘰嘰歪歪地走過來，不依不饒道：“救你的人是我，你為什麽不謝我？反而要謝我家主子？”
胭脂看他一眼，眉眼彎彎，“你也說了，他是主子，你是奴才。你救我，自然也是聽從主子的吩咐，我謝你主子有錯？”
謝陽一噎，說不出反駁的話來，好半天才撇嘴道：“那我剛才跳下水救你，就對你沒有恩情啦？你謝了我家主子，也應該再謝謝我才對。”
“我再跟你作一個揖？”胭脂道。
謝陽擺擺手，“那倒不必。”
“我問你，剛才你跳下水救我之前，有沒有看見是誰推的我？”胭脂問，難道是玉卉去而複返？
“沒有，我隻是聽見這邊有聲音，然後看見有人往池塘裏砸石頭，發覺不對勁才會下水看看。”謝陽救下胭脂也是誤打誤撞。
“真的沒看見？真可惜。”
微風過，透體而入，身上濕漉漉的衣服雖然涼爽但穿久了實在是黏的難受，胭脂皺了皺眉，謝拂堯清冷地眼神看過來，淡淡道：“你先去換套幹淨的衣服。”
胭脂這才尷尬起來，她雙手環抱自己，臉頰發紅，“我這個樣子也不能自己回去拿衣服。”
“那怎麽辦啊？我去替你取來？”謝陽摸了摸頭，“你住哪？”他第一次來靳府，想要摸清楚門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謝拂堯沉吟片刻道：“小五，你去外麵隨便找個人，就說我們帶過來的女眷裏有人摔了一跤，要借一套衣服換上。”
謝陽立刻去辦。胭脂呆在池塘邊尷尬地沒有言語，謝拂堯道：“來來往往的人多，你這個樣子若是被人看見，有毀清譽。這附近有可以暫避的地方嗎？”
胭脂愣了一下，揪緊衣角，“有，那兒的假山裏有個山洞。”
“好，我們過去。”謝拂堯沒有扶她，胭脂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他跟在她身後兩步遠的距離。不算近，也不算遠，足夠禮貌的距離。
胭脂不知為何臉頰漲紅，進了山洞後，坐在稻草堆上連看他一眼都不敢。謝拂堯卻是把她從頭到腳地打量了一遍，“在這兒做少夫人比跟著我做丫鬟好？”
清冷的嗓音乍然入耳，胭脂咬著唇，站起來走到他麵前彎腰作揖，“謝謝公子幾次三番救我性命，還肯認我為義妹，送來許多貴重的嫁妝。胭脂一直想要當麵謝謝您。”
謝拂堯皺眉：“我什麽時候認你作了義妹？”
胭脂驚愕抬眸，“沒有嗎？夫人說……”她猛然住嘴，難道是汪氏撒了謊？不可能呀，這樣重要的事情，汪氏怎麽可能撒謊？要是被當眾揭穿又該如何？她道：“既然公子沒有認我作義妹，又為什麽要送我十幾箱的嫁妝？”
“我幾時送了嫁妝給你？”謝拂堯麵無表情。
胭脂徹底愣了，整個衡州城中人人都知道，靳府少爺當婚當日，謝家小公子派人送了十幾箱的貴重嫁妝，可如今謝拂堯竟然矢口否認！
“我……”胭脂惶惶無措，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謝拂堯見她如此，麵色稍緩，“此事等我了解後再來回你。”
“嗯。”胭脂低頭，小手絞在一起。
洞外的冷風襲人，胭脂穿著濕漉漉的衣服，渾身上下都冷的發抖，連嘴唇都凍成了紫色。她緊緊地抱住自己，腦海裏情不自禁地想起以前曾有過的恐怖記憶。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落水了，那次她被迫跳入冰湖裏，曆經九死一生從湖底爬了起來。現在隻是一個小池塘，她卻差點被淹死。
果然是身子養嬌貴了麽？連這點苦也吃不了了。
她低著頭自嘲，雪白的臉頰上微染酡紅，緊緊地咬住嬌嫩的唇片，神情是既苦惱又憤怒的。謝拂堯盯著她看了一會兒，道：“你很冷？”
“天氣熱，不太冷。”她咬著牙死撐。
謝拂堯脫下外衣替她披上，胭脂身體一僵，小手抓住衣領，他寬厚的大手握住了她的小手，那一瞬間，肌膚觸碰的地方仿佛有羽毛在謝拂堯掌心輕刮，他斂去眸子裏的異樣道：“你的周圍若是有人傷害你，你要做的不是自己硬撐，而是想辦法讓你的敵人連硬撐的機會都沒有。”
胭脂心頭一暖，眼角泛紅。她不願意被他發現，低著頭悶悶道：“謝謝。”
已經好久沒有人這樣關心她了，沒有任何目的，就隻是單純的關心她。
謝拂堯看她低著頭，濕漉漉的黑發搭在雪白的臉頰上，黑白分明，像一隻小動物般可憐。他揉了揉她濕漉漉的頭發，溫言道：“要是實在撐不下去了，可以來給我做丫鬟。”
“不！”胭脂猛然抬頭，小臉憋的通紅，“我要做主子，不做奴才！”
謝拂堯的手一僵，胭脂臉上決絕稚嫩，又心高氣遠的神情讓他想起了往事——不！我要光明正大的回去，絕不做見不得人的通緝犯！
記憶深處的少年有著和胭脂臉上一模一樣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