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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活著

  入夜,謝拂堯回房時,胭脂已經將床鋪收拾妥當了。她無處可去,客棧的房間也早就滿了,謝陽安排她晚上睡在主子房間外廳的小塌上,相當於是在夜間伺候拂堯的小丫鬟。


  她昨晚一夜未眠,今早特地央求謝陽去買了熏爐和香料。這會兒,鑄銅鎏金鏨刻精美的瑞獸熏爐裏升起冉冉香煙,滿室幽香,沁人心脾。她很困了,纖細的小身子倚靠在塌上,竟是睡了過去。


  拂堯看她一眼,徑直走到內室,換了寢衣,執書卷,坐在明燭下,專注的閱讀。窗外皎潔清冷的月光潑灑,燭光交映,他一身翠衫泛著輕柔的月光白,清冷出塵恍若神祗。當風起,春雨淋漓而下,他將書卷收入寬大的衣袖中,起身,合衣躺在床/上。


  錦被是熏過的,深染香氳,是脫俗清新的蓮花香氣。拂堯鼻尖環繞著微香,卻是睡不著了。他轉眸看向外側,花開富貴圖的屏風上映出一小團模糊的影子。窗欞外風飄雨瀟,他突然覺得心中煩悶,無法入眠。


  閑餘時,他凝視著屏風上的一小團影子,開始想要把小丫頭怎麽辦才好。送她回汪氏那,還是留著?今晨他看見胭脂和小五鬼鬼祟祟的竊竊私語,小五那混賬小子竟然還敢厚著臉皮來求他留下胭脂。


  留下做什麽?給你當童養媳嗎?

  拂堯皺眉,閉上眼歇息,錦被上的香氣很好聞,應該是有催眠的作用,漸漸的,困意浮了上來,他闔目睡下。及至後半夜,毛毛細雨變成豆大的傾盆大雨,電閃雷鳴,三聲又三聲,一道青白色閃電徒然劈過,夾雜著一道尖叫。


  幾乎是在同時,拂堯就醒了過來。他一向淺眠,任何聲響都容易驚動他。屏風上的小身影縮成了一團,瑟瑟發抖。拂堯無奈的扶額,披著外衣起床查看。屏風外,胭脂仍閉著眼,隻是睡得很不安穩,眉頭緊鎖,兩隻小手握成拳頭,痛苦的掙紮。玲瓏小嘴裏也在囁嚅著什麽,拂堯走近才聽清,她在叫:“娘……娘……”


  “娘……娘,我好怕,胭脂好害怕……”鵝蛋小臉梨花帶雨,兩隻手在空中胡亂的揮舞。她抓住了謝拂堯的衣角,緊緊的揪成一團。拂堯沿著塌邊坐下,目光沉沉,長指觸在她緊蹙的眉心,還未收回,又被她抓住。她像是抓住了生命中最後一根稻草,牢牢抱住,嘴裏不停的說著拂堯聽不清的夢囈。


  其實,這也很正常。一個12歲的女孩經曆喪母,“殺父”,溺水,屠殺,又怎麽可能不害怕呢?她怕的快尿褲子了!但是她不能怕呀,她要逃,她要堅強,她要努力活下去。


  活著的意義對於人類來說,究竟是什麽?

  與其這麽痛苦的活著,將來還有承受數不清磨難。戰亂,敵軍的掠奪,胡人的屠殺,來自身邊最親近人的傷害……也許不知道哪一天,自己辛苦得來的一切都會隨時失去。還不如痛快的死去。


  拂堯想到自身,他為什麽要選擇活著?


  因為承載著親人的美好願望,渴望幸福,期許快樂。


  也許他們都不能準確回答活下去的意義,但當危險來臨,頭懸尖刀時,他們都會努力活下去……


  隻有活著,才有將來。


  拂堯凝視著塌上粉嫩的女孩,眸光微閃,眼角的餘光看向桌上擱著的瑞獸熏爐,寒風吹動流蘇,輕搖慢晃。


  轟!

  又是一聲響雷。睡夢中的女孩驚嚇的縮了縮腳,翻身順著抱住的手臂往上抓,她迷迷糊糊的感覺到身邊有個人,混沌的腦子也來不及思考,爬了起來,跪坐在塌上,撲到了拂堯懷中。


  拂堯身體一僵,垂眸,瞧見女孩優美的頸項。他推了推,分開兩人的距離,但胭脂固執倔強的像頭小蠻牛,偏執的抱住他不鬆手,猶如幼獸不肯離開自己賴以生存的母親。


  嘴角無可奈何的勾了勾,懷裏的小女孩就像是一隻毛茸茸的小動物,無端的惹起他心中殘存的幾分憐意。他不再動,赤足披發,寬大的衣袖隨風擺動,輕盈飛舞。他靠在屏風上,神情淡漠素雅。


  風歇,雨住,熏爐已冷氳香凝。天將破曉。


  胭脂醒來時,手都麻了。她朝著內室看了一眼,謝公子還在睡。她不敢打擾,躡手躡腳的爬起來,去後院打水梳洗。


  昨晚睡得很好,還做了個好夢呢。


  ……


  客棧的澡堂是公用的,胭脂一次也沒去過。她身上癢的難受,很想找個地方洗一洗,但是自己又不敢隨便出門,隻好去找了謝陽,“我想洗澡。”


  謝陽一聽,當即跑去安排。他把澡堂裏的臭男人都趕了出去,自己在外麵給她守著。


  “這……這是我早上在集市上買的。”謝陽支支吾吾的遞給胭脂一個紙包,“他們說小娘子都用這個洗,洗了很香的!”


  胭脂接過來看,是一塊桂花香胰子。她以前在家中洗澡都用澡豆,這種香胰子隻見劉氏用過。


  “謝謝啊,你有髒衣服沒?我等會洗衣服時,幫你把你的衣服也洗了唄。”胭脂笑了笑,心裏很高興,拿著換洗的衣服,轉身就跑進了屋。


  謝陽站在原地傻笑。


  雖然胭脂隻是個鄉下的野丫頭,但是跟著謝拂堯的這一隊人馬,是從北方做貿易一路南下,一路上風餐雨宿,累得半死,很少有機會能和女人親熱。再加上謝拂堯有個怪癖,不喜歡丫鬟伺候自己,怎麽就突然間收留一個丫鬟了呢?

  胭脂在客棧住了兩日,早就傳開了。這會兒,房門口圍了一群人,一個個的伸長了脖子往裏看。謝陽趕不走,急的跳腳,幹脆堵在窗眼兒那裏漲紅臉道:“不許看!都不許看!要看回家去看自己媳婦去!”


  “喲,小五哥,還沒娶回去呢,就想把人家小娘子據為己有啦?”


  “不許胡說!”


  一群大男人低聲吵鬧不成體統,謝拂堯命人把為首的幾人叫來,問:“你們吵什麽?”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都不說話。


  謝拂堯閑閑道:“都不肯說?那就每人扣半個月的月錢。”


  謝陽急了,“是他們非要偷看小娘子洗澡!”


  謝拂堯一聽就明白了是怎麽回事,冷笑,“非禮勿視,你們今天敢偷看人家洗澡,明天是不是就敢幹奸.淫.擄.掠的買賣了?每人扣一個月月錢,都給我滾回去反省!”


  “不行啊,主子,我還欠掌櫃的一兩銀子呢,您不能扣我的月錢!”謝陽委屈。


  “你賭錢輸了?”丟人。


  “不是啊,我花二兩銀子給代小娘子買了一塊香胰子——”


  話未說完,拂堯臉色一沉,“扣半年月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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