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大明弘光二年的克蘇魯事件
“哥,要不你加載一個四十米長的大刀,把這城門砍了吧!我就當沒看見!”
孔明在旁邊笑的打跌,一個勁的說風涼話。
白泉頤陰沉著臉,被這個錦衣衛氣的夠嗆。自己雇傭的那倆督師府二貨門衛,收錢的時候還知道側過身子稍微避諱一下呢。
這個叫馬啟龍的錦衣衛可倒好。大大方方的索賄不說。最關鍵的是居然拿了錢不辦事,而且還演給他看。
若不是他一直在跟孔明說什麽“大丈夫鬥智不鬥力”,說不準還真的拔出寶劍,把這個馬啟龍砍成七八段了。
“說真的哥,你也犯不上為了跟我較勁,就不進這城門了。打臉算什麽啊。你也不琢磨一下,從小到大,你哪次給我打樣成功了?”
“我看你還是學我的樣子,直接從天上空降吧……比啥都省事。”
孔明的各種嘲諷,更激起了白泉頤的倔強之氣。“不就是揚州城麽?我今天還就不進去了,等到了明天,我讓史可法親自來城門口擺香案迎接我!”
白泉頤這麽說還真不是無的放矢。而是他想起了一個絕妙的主意!——————托夢!
古人最看重夢境,即便是朝堂上的君主,一旦晚上夢到什麽不可思議的夢境,第二天也會讓臣子進行解夢。
自己晚上給史可法托一個夢,讓他第二天出城來迎接自己也就是了。
不過這個夢的具體內容,自己卻要琢磨一下了。首先來說肯定不能是美夢。
如果史可法夢到的是什麽“光武轉世,弘光中興。大明朝遠驅逐韃虜,近滅流寇”的話,說不準史閣老一高興,早晨日上三竿了,再想著睡個回籠覺,回顧一下夢境什麽的,那自己也別進城了。
所以這夢一定會是一個噩夢,這樣才能保證印象深刻。
但是對於史可法來說,什麽樣的夢才是最不好的噩夢呢?
白泉頤首先想到的是作為一個青史留名的大忠臣,看到家國淪喪,剃發易服而亡天下,讓整個華夏進入最黑暗的時代,最終忍受了近百年的屈辱史,這肯定是最惡最惡的夢了。
他記得自己小時候看過一部電影,叫《鴉片戰爭》,以前無論是什麽電影,即便過程再艱辛,至少在影片的結局部分,主角也能反敗為勝,一舉逆轉乾坤。
可這部電影,卻從頭“喪”到尾。而且電影結束了,中國近代黑暗的曆史卻仍在繼續,這鴉片戰爭隻是百年長夜中的一個前奏而已,後麵還有無盡難熬的漫漫黑夜在等待。
這部電影造成了白泉頤小時候心裏的巨大陰影。其中最經典的一幕,是一個小兵對著關天培大喊:“大帥,我們的炮夠不到他們啊!”
看得白泉頤既憋屈又絕望,整整一個星期都沒怎麽吃下去飯。白泉頤覺得,憑著自己這麽微薄的愛國情操,當時都鬱悶得一塌糊塗,更不用說史可法這等千古傳唱的忠貞楷模了。
白泉頤立刻在網上找來了這部電影的片源,自己還重溫了一遍,果不其然,又被感動得不要不要的。
於是白泉頤信心大增,拷貝了一份高清版本,等到了晚上,看到史可法上了床榻,白泉頤便將這部電影,一股腦地塞入了史可法的腦海之中。直接在史可法的夢境中播放電影《鴉片戰爭》
當然,影片還是做了一些掐頭去尾的修改。尤其在最後麵情節的最**處,那個小兵說完那句:“大帥,我們的炮夠不到他們!”的時候。
影片戛然而止,畫風突變。主角關天培茫然間時空輪轉,來到了揚州城前,然後緩緩地打開了揚州城門,城外一片鳥語花香,天地為之一變。
白泉頤也不管情節是否流暢,邏輯是否通順。反正夢境都是玄之又玄的,估計按照史可法的智商,應該是能看明白的。
到了第二天早晨,白泉頤特意叫來了孔明,讓他一起見證自己昨晚托夢的成果。
就見史可法起床之後,一臉的若有所思。早飯也沒吃下幾口。不大一會,就有下人回報。說錦衣衛揚州指揮僉事馬啟龍求見。
因為最近時局動蕩,馬啟龍作為錦衣衛的揚州指揮僉事,倒是經常要和史可法見麵。
等馬啟龍一見史可法一副所有所思的樣子,忙問道:“大人,可有什麽心事麽?”
史可法一臉的思緒道:“其實也沒什麽,隻是昨晚做了一個怪夢,到現在想起來,還恍惚間仿若親見了一般,有些奇怪。”
馬啟龍道:“其實標下以前學過一些周公解夢的法子,大人要不要說出來,讓標下幫著您參詳一二。”
史可法皺眉道:“其實也沒什麽,就是夢到一個好大的炮台,上麵無數建虜的士卒、將官在防禦作戰。而下麵攻城的則是一幫紅毛番子。
這些紅毛番子船堅炮利,銳不可當。盡管建虜死戰不退,可卻依舊阻擋不住那些紅毛番子的攻勢。結果建虜大敗。
到了夢境最後,這夢就變得更為蹊蹺。建虜節節敗退,眼看要城破人亡,那建虜的守將卻來到了我們揚州的門前。將我揚州城門打開,之後乾坤扭轉,一切都為之改變。”
馬啟龍聽了史可法的講述,想了想,道:“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大人憂慮建虜南下,才該當有此一夢。不過在我看來,這個夢卻是大大的吉兆。”
“我大明烈皇在世之時,便在登州雇傭紅毛番人,以操炮之術來對付那些建虜。可惜後來孔有德和耿仲明這倆奸賊降清。把這些人一起拐到了清營。”
“也是從哪之後,建虜才有了火炮之助。無論什麽樣的堅城,也都毀在那建虜的大炮之下。如今大人夜夢紅毛番人大敗建虜,也是當年烈皇所思所想。有祖宗之德保佑,建虜必不長久矣!”
史可法點了點頭,道:“趙將軍說得有理,我還夢到那些紅毛番子個個身披紅色戰甲,與我邊軍那鴛鴦戰襖也差不太多。恐怕應了我大明火德,以此為兆。”
“不過還有一點奇怪的是,那名建虜的老將最後走到了我揚州的城前,把我揚州城門打開,這又是何意啊?”
馬啟龍凝思道:“在標下看來,雖然夢是吉兆。但是也有老天預警之說。這幾日北麵的消息紛雜。有的說多鐸的大軍過了黃河,直奔江南而來,有的說多鐸在潼關吃了敗仗,轉而往河南去了。”
“總之,眾說紛紜。什麽樣的消息都有。標下覺得為了謹慎起見,還是把揚州城門徹底封了吧。其實依標下的意思,這個城門半個月前就應該封了,大人您卻總是宅心仁厚,擔心百姓的生計。”
“可是如果城防有失,這百姓不用說生計,恐怕連性命也都不保了。就在昨天,還有一個老騙子冒充多爾袞的信使想要混入城內,多虧標下給他識破了。大戰將至,總要防範一下細作奸細才好。”
史可法連連點頭道:“你說的有些道理,有道是慈不掌兵,這城門也確實該封了。你去安排一下,寫一份安民告示。把原委講清楚。之後就把這揚州城徹底封了吧!”
馬啟龍點頭稱是,隨後便帶領手下去封了城門。
……
這邊屏幕前,白泉頤和孔明目瞪口呆的看完了史可法和馬啟龍的對話,都是一臉的無語。
好半天,孔明才道:“哥,這就是你的法子啊?現在不但你進不了城了,貌似連所有城外的人都被連累得進不去了!”
白泉頤也是滿臉的尷尬之色,觀影代入的人物不同,這得到反饋自然大相徑庭。話說這史可法的屁股也太歪了,居然愣是把自己代入到外國鬼子的身上了!還扯出來的大明火德和鴛鴦戰襖,這都哪跟哪啊!
“哥,要不咱直接三千裏烤肉吧,我看你也別費勁了。該認輸就得認輸吧!”
白泉頤自然拚命搖頭道:“事實上托夢這個辦法,總體來說效果還是不錯的,普普通通,也不至於興師動眾。隻不過這次一點意外,我忘了調整時代背景了。”
“所謂不過吃一塹長一智,這一次《鴉片戰爭》的觀影體驗,實在是藥方抓錯了,導致最後的結果有些跑偏。下一次調整一下藥方,簡單粗暴一點,一定可以大獲成功。”
事關自己表哥的尊嚴,和烤肉請客的大事。白泉頤自然不敢馬虎、他反複琢磨了一下,甚至還把弗洛伊德的《夢的解析》拿出來翻看了幾遍。
覺得既然是噩夢,那麽還是回歸鬼神題材,應該還是靠譜的。
當然,像史可法這樣的鴻儒巨匠,到底懼怕什麽樣的鬼神,還是要好好琢磨一番。
白泉頤想了半天,自己腦子裏都是什麽《貞子》、《怨咒》、《異形》一類的片子。情節嚇人是夠嚇人了。但是這年代上的巨大鴻溝,難保史可法又腦補出什麽奇怪的情節。
這回再次托夢,一定要選史可法身邊熟悉的事物,最好通俗易懂一些,簡單、粗暴、直白。隻有這樣的噩夢,才不會偏離主題。
尋找一個人的弱點,還是對症下藥比較好。可史可法究竟熟悉什麽呢,白泉頤也鬧不清這老頭心裏想的是什麽,最大的軟肋又是什麽。
為此,他還特意打開了搜索引擎中的史可法百科,從頭到尾的仔細研讀了一遍,無意中又看到了中考時那篇耳熟能詳的《複多爾袞書》。
漸漸地,白泉頤目光落到了那行平生奇恥大辱的句子上:
“即告廟之日,紫雲如蓋,祝文升霄,萬目共瞻,欣傳盛事。大江湧出柟梓數萬,助修宮殿,是豈非天意哉!”
白泉頤重重的一拍大腿。“似乎,這就是一個絕妙的噩夢題材呢.……”
……
因為昨晚的夢境實在太過真實。無論建虜炮台中的情景,人物對話,都可以說曆曆在目,宛若親見。
史可法怕上天還有什麽新的夢兆,於是當晚早早的沐浴更衣,上了床榻。
然而今晚的夢境,卻和昨日的畫風截然不同。
在一片如凝質般的紫黑色蒼穹下,虛空中浮現著上萬顆滿是血絲的碩大眼球。
這些眼球在虛空中飄動,但眼睛卻齊齊望向下麵一片漆黑廣袤江麵。
水底深處,是一團如迷霧般的存在,在迷霧之中,探出無數條如觸手一般的蚺蟒,那些蚺蟒腥臭血紅,從江麵上探出頭來,遊向岸邊的一座華美宮殿。
與此同時,如呢喃般的囈語從水下的迷霧深處中傳來,那些呢喃變成一句句肉眼可見的莫名祝詞禱文,從水下升到半空之中,與虛空中那些眼球碰撞,交融。
那些蚺蟒聽到呢喃的聲音,猛然的縮回到迷霧之中。那團迷霧也逐漸形成了一個仙風道骨的老頭,那些蚺蟒都化成了那個老頭的胡須眉毛。
那個老頭從江底緩緩走了出來,一步步的竟然走到了揚州的城下,用兩根手指,輕輕的叩打了三下城門……
為了增加夢境效果,白泉頤還在腦中釋放了大量的信息素和化學物質。這些物質分別可以讓人感到黑暗、陰森、陰暗、孤寂、昏暗、不祥、詭異、可怕、恐懼、絕望、萬籟俱靜中不可名狀的呢喃聲……
果然,史可法大叫一聲,渾身冷汗的從睡夢中驚醒。
白泉頤這次沒有找孔明一起來見證奇跡,而是一人觀察史可法的反應。
此時見史可法滿臉的驚恐之意,心中大感舒服。暗道:
“活該你應有此報~”
“話說你給多爾袞回信就回信,吹什麽牛啊!”
“什麽紫雲如蓋,柟梓數萬。都哪跟著哪啊。”
“再說吹牛也就算了,非得用那麽多生僻字,顯示你學問高麽。”
“現在你總算看到你那篇文章中,描述的場景有多可怕了吧。”
“趕快悔悟一下,再迎接本座進城!”
史可法不知道虛空中,把自己當成小白鼠進行噩夢試驗的白泉頤。他隻覺得夢境中的恐怖有如實質一般。即使已經醒來,仍能感覺到睡夢中的驚懼之意。
當然,他不能可再去找馬啟龍解夢。昨天看到馬啟龍,也隻是隨便的聊起,像這種荒誕不羈的夢境,也沒什麽好跟一個錦衣衛講的。
史可法定了定心神,拚命不去想夢境中的內容。
然而大概是白泉頤釋放了太多的信息素,史可法雖然已經完全清醒。但夢中那種恐懼,孤寂,莫名的漆黑幽暗之感卻趨之不去。
史可法在屋子中走了幾圈,突然仰天大喝道:“吾善養吾浩然之氣!”
這一句史可法並沒有特地的看向哪裏,隻是不由自主的昂頭大喝,然而角度卻正對著虛空中白泉頤的視角。反而把白泉頤嚇了一跳。
就見史可法繼續道:“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
白泉頤這才聽出來,原來史可法背誦的居然是宋朝文天祥的《正氣歌》
也不知道是白泉頤釋放的信息素逐漸消散,還是文山先生的歌訣本身蘊含宇宙正氣之道。
這史可法高聲背誦了幾遍之後,居然漸漸的神情平和下來。之後吃喝,辦公。如若往常。
白泉頤看了多時,知道這次托夢可能又失敗了。沒想到這《正氣歌》居然還有祛邪的作用。看來這曆史上都能留下姓名的大儒,確實有幾分能耐。
可不管怎樣,白泉頤覺得這一次的效果應該是不差。剩下的隻是加大力度而已。
當天晚上,白泉頤再次托夢,《複多爾袞書》噩夢範圍擴大到了整個史可法揚州的督師府衙。
這一次,督師府衙上下所有奴仆,官員。從上至下,每人都重溫了一下史可法昨天的噩夢。
事實證明,不是每一個人都像史可法那樣,神經堅韌如鐵。這一晚的噩夢下來,雖然府裏的人沒被嚇瘋。但是第二天早上也一個個神情更變,顫抖不已。
而且幾個人交流之下才發現,所有人的夢境居然一樣,這個可就即詭異又邪門了。
史可法也知道遇到了詭異之事,然而有時候人們一旦進入了什麽思維的死角,便很難在拔將出來。
史可法也是個死腦筋的。絲毫沒想到去把揚州的城門打開,去看看究竟。他覺得既然昨天自己有了成功經驗,不妨推廣開來。
於是他把督師府衙的一幹人等都聚集到了一起,集體背誦《正氣歌》,以驅邪祟。
虛空之中,白泉頤深感頭疼,這個史可法是和自己杠上了啊。怎麽就不能開城把我迎進去呢。
白泉頤也是個倔強的。
“不是能集體背誦《正氣歌》麽,那麽好,我讓全城都做同一個噩夢。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把整個揚州城的人,都教會背誦《正氣歌》”
第三天夜裏,《複多爾袞書》中的夢魘覆蓋了整個揚州城,讓揚州城的無數百姓進入了這同一個噩夢之中。
而看城的士卒和馬啟龍也在噩夢中發現,這個在江底中走來,輕輕扣響揚州城門的那個人。不正是前天在城門口,自己認為是騙子的那個老頭麽.……於是慌忙回報給了史可法。
……
後世史官記載:弘光元年,揚州城蜃氣大作,十數萬百姓,深染夢魘。而《複多爾袞書》也被稱為“南明妖書案”,從此成為**,有抄錄者,仗一百,流放三千裏!
PS:本章有個常識性錯誤,就是曆史上是沒有弘光二年這一紀年的。朱由崧在1644年5月15日(陰曆)在南京稱帝,但第二年,也就是1645年才改的弘光年號。所以弘光二年這個紀年是我個人憑空臆想出來的。文章中已經改過來了,但是標題可能無法改了,特此更正說明,引以為戒。
感謝書友datada,指出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