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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誰敢與我一決雌雄

  一直以來,劉宗敏都認為在後世的史書之中,自己應該會被描寫成“常遇春”一樣的絕世猛將。


  然而到了北京之後,自己在士人的口中,竟然成了《三國演義》中,那個貪花好色,呂布一樣的人物。


  其實這事他實打實的感到冤枉,自己當年連妻子都殺了,又怎麽會為幾個女人折腰。自己入了北京後,睡過的女人是不少,說實話有沒有那個傳說中的“陳妾”,他也記不住了……

  不過“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這句話一直是劉宗敏的人生信條,怎麽就憑空的汙人清白。說自己貪圖美色,耽誤了軍國大事呢。


  後來劉宗敏一想,“呂布”也就“呂布”吧,陛下對自己信任有加,甚至給了自己“節製文臣”的大權。為陛下抗下一些惡名,又算得了什麽呢?


  俗話說“人中呂布,馬中赤兔”,呂奉先萬馬軍中無人能敵,似乎也可以接受。


  結果山海關一戰後,“呂布”的名聲沒了……直接變成了《西遊記》裏的“豬八戒”。


  大家背地裏議論,劉宗敏在戰場上可能有那麽些許的勇戰,不過其實能耐也不是很大。更多的還是貪戀女色,霸占了陳圓圓,為了一個女人,最後耽誤了大順皇帝李自成的軍國大事。


  這個“豬八戒”的稱號,劉宗敏就有些無法接受了。自己勇冠三軍,每逢大戰都舍生忘死,怎麽就變成肥頭大耳的豬八戒了?


  再後來,在“真定之戰”和“潼關之戰”後。劉宗敏連“豬八戒”的稱號都保不住了,在一些士人的口裏,他直接退化成了《水滸傳》中,又好色,又沒能耐的“矮腳虎王英”。


  劉宗敏這個氣啊,多虧這世間隻流行了這“三大奇書”,若是再多出一本來,自己還不一定退化成什麽貓啊、狗啊的呢。


  若是陛下將來得了天下,他一定建言把這些糟粕文字通通的一把火燒了!真真的害人不淺!


  這口惡氣,劉宗敏一直憋在心裏。今天有了寶甲神兵,膽氣更是大增。


  兩軍的陣線還沒壓到接戰的距離,劉宗敏就下令大順軍的陣線停止前進,自己單人獨騎衝到陣前,躍馬橫刀的衝著對麵建虜大喊:

  “虜酋阿濟格、小兒吳三桂、還有什麽八禿嚕的鼇拜。可有人敢出陣與我劉宗敏決一雌雄!”


  劉宗敏嗓門極大,騎著匹黑馬,穿著一身古怪的武生黑底繡金行套,在自己的陣前馳騁了幾圈,聲音遠遠的傳了開去。


  這一手,把雙方的將士全都看傻了。


  左、右翼田見秀和張鼐知道劉宗敏得了兩件了不得的法寶,倒還鎮靜一些,這驪山上觀戰的李自成可嚇了一跳。


  “平時汝侯也沒這樣啊,今天這是犯什麽病了?自己這“三堵牆”的壓箱底的騎兵可都交給他了,千萬別出了什麽問題.……”


  對麵的阿濟格也暈了,按照正常的野戰套路來說,雙方的軍陣接近到一定距離時,便互相射擊。


  然後派出騎兵掠陣襲擾,調動對方的兵力。之後主將觀陣,隨時變換陣型和調動部隊,伺機選擇薄弱的地方進行進攻。


  然而今天劉宗敏居然不按套路打。這兩軍陣前,討敵罵陣,要自己出去決一雌雄是什麽戰術,三國演義看多了嗎?


  在阿濟格的右翼,滿達海卻興奮得大呼小叫,對吳三桂揶揄道:“嘿,吳帥,對麵可叫號呢~嘿!我隱約聽著是您的名字吧,按照我們滿人爺們兒的習俗,你要不出去,那今天可算栽了麵兒啦!”


  吳三桂麵色黑沉,暗想:“什麽你們滿人爺們兒的習俗,這分明就是四九城裏那些街頭混混兒的習俗,你這滿洲的二世祖才進城多久啊,放著好好的南京官話不學,竟然學了這麽一嘴的碎京片子……”


  有道是最好交情見麵初,滿達海沒見到吳三桂的時候,耳朵裏都灌滿了,吳三桂萬軍之中斬將救父的傳聞。等這一見了吳三桂的麵,發現吳三桂麵白如玉,豐姿雄偉,確實一副英雄的樣貌。


  可這一聊才發現,這吳三桂雖然年紀大不了自己多少,可是口吻卻和自己的父兄一樣。滿是迂腐之詞。


  什麽“大丈夫鬥智不鬥力”,什麽“兩軍交鋒,個人勇武不值得一提,為將者不該以身犯險。”


  張口閉口的陳詞濫調,哪裏有自己心目中那個少年英雄,單騎救父的樣子。


  而吳三桂這邊其實也是好意,那禮親王代善把兒子派到陣前,自然不想讓他以身犯險。這滿達海日後必然是要襲了禮親王爵的,所以他也是有意交好,才苦口婆心的給滿達海講解這軍陣之學。


  例如今天阿濟格行軍,布陣的要領,為什麽要背渭河而結陣。哪邊的地勢適合進攻,哪邊的地勢適合防守。


  滿達海自然完全的聽不進去,反駁幾句後。發現自己如果論兵法,根本說不過吳三桂。心中便一直憋著氣,此時見對麵的劉宗敏出陣討敵,才出口揶揄。道:


  “吳帥,你可一直口口聲聲說什麽自古兩軍陣上,都是鬥智不鬥力。那些陣前單人廝殺的武勇場麵自古未有,那你說這劉宗敏又是咋回事?”


  吳三桂這邊也是一頭霧水,鬧不清劉宗敏這是弄的什麽幺蛾子。想了想,道:


  “不過是跳梁小醜,氣急敗壞之下的不智之舉罷了。貝子爺,您上戰場的時候少,可能有些事情不知道,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


  “去年一片石大戰後,這逆賊李自成從北京一路敗逃,被我們在河北境內一路的追擊。到了真定府的時候,李自成實在跑不動了,卻做了一件跟今天這劉宗敏一樣的不智之舉,你可知道是什麽嗎?”


  滿達海隻知道當時李自成從北京一路跑到了山西。還真不知道居然中途在真定府打過這麽一仗,不由好奇道:“那李自成做了什麽不智之舉?”


  吳三桂笑道:“他居然跑到兩軍陣前,氣急敗壞的指著我的鼻子說,有種的話,便別靠你們滿洲的天兵天將。讓我就用關寧鐵騎跟他一決雌雄”


  “這就像私塾裏的一幫學生起了爭執,約定打架。其中一個學生家裏人丁興旺,父兄們一個個膀大腰圓。另一個卻是家中獨子,無依無靠。所以還沒等打呢,自己就先慫了,開口說出:‘有能耐不要讓你父兄幫忙的慫話來’”


  滿達海知道,李自成的嘴裏,肯定不會說出什麽滿洲天兵天將的話,估計八成就是建虜、騷韃子一類的蔑稱,不過吳三桂說的這事,卻讓他想起了自己少年時的一段往事。


  “那時候太宗皇太極在位,十分推崇漢家文化,便把一些王公貴胄的子弟都召集到一起,弄了一個漢家的老師,教大家一起讀書習字。”


  “當時滿達海跟其中的一個學生起了爭執,滿達海是代善的兒子,除了皇太極的兒子外,誰也沒他的勢力大。”


  “當時那個和自己起了爭執的學生,便也跟自己說了類似‘有種不要靠家裏勢力’的話。甚至他們還約定了夜晚時候,去小樹林子裏一決勝負。”


  “當天晚上,滿達海孤身一人,欣然應邀的時候。卻發現對方家裏來了一堆人。那個和自己起了爭執的學生,被家裏人打得如豬頭一般,捆得結結實實。跪著跟自己賠禮道歉。”


  “當時那件事就此了結。滿達海取得了完勝,然而他卻並不開心,而且他在那名跪著認錯的學生眼裏,也看到了深深的不服氣”


  如今吳三桂給自己講的這番故事,可謂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讓他想起了少年之時那段熱血沸騰,夜間赴約打架的事。於是忙問道:“那麽吳帥,你當時又是怎麽做的呢?”


  吳三桂哈哈大笑道:“我自然是慨然應允。派遣關寧鐵騎與李自成打成一團。要說這李自成也是驍勇,屢敗之軍,居然還如此頑強。”


  “可就在這難解難分之時,滿洲第一巴圖魯鼇拜突然冷不防地,領著一眾八旗精銳殺出。頓時打了李自成一個措手不及,全軍頓時亂做一團。


  “鼇大人當時趁亂抽弓搭箭,一箭向李自成射去。”


  “可惜天公不作美,鼇大人射箭的時候,正好來了一陣邪風,這箭射得歪了一些,正中了李自成的大腿,才讓那逆賊勉強逃得了性命。”


  “我想不到的是,一個人居然會被同樣的石頭絆倒兩次,‘真定一戰’和‘山海關一戰如’出一轍。這李自成也不長點記性,蠢笨如斯,實在是令人驚訝。”


  “而更讓我想不到的是,這大順軍的蠢笨居然也會傳染。你看今天這陣前的劉宗敏。和當時真定城下的李自成何其的相似。一樣的氣急敗壞,一樣的做出這樣發癔症般的不智之舉,讓人不免好笑。”


  吳三桂本來是給滿達海講這戰陣之上,不必逞個人武勇,要以智取勝的道理。然而滿達海卻越來越不愛聽。


  本來在他心中,這個吳三桂算是一個好漢,無論當年單騎救父,還是後來的衝冠一怒為紅顏。算是一個有情有義的勇士。


  然而聞名不如見麵,沒想到一見之下,這吳三桂竟然是一個如此齷齪之人,對麵的劉宗敏在那裏指著鼻子罵陣,他不敢應戰也就罷了。居然還在這裏歪七歪八的跟自己講了這麽多的歪理。


  不由大感失望,忍不住皺眉道:“吳帥,你既然要借助我滿洲的大軍,就不應該答應李自成。這出爾反爾,未免不太光明磊落。“”


  “還有這鼇拜,頂著巴圖魯的名號暗箭傷人,也不算什麽英雄。現在讓人陣前指名點姓的罵戰,連屁都不敢放一個,可真是慫到家了。”


  吳三桂聽滿達海這話有些不對味,雖然是罵鼇拜,可是連自己也都一並的罵進去了。這戰場上被劉宗敏點名罵陣的可不止鼇拜一人。


  想要發作,卻又忍了下去。暗道那禮親王代善一輩子老謀深算,怎麽生出的兒子卻如此的不懂事,於是搖頭道:


  “俗話說兵不厭詐,鼇大人精通兵法,深知兵家出其不意的道理。當時能差一點就取了逆賊李自成的性命,自然是英雄了得。”


  “如今劉宗敏陣前發瘋,若是陪著他一起發瘋。那才是不智。這兩軍打仗,比拚的不是個人武勇。等劉宗敏叫得累了,自然知道自找沒趣,見沒人搭理他,也就臊眉耷眼的回去了。”


  “到時候此消彼長,我軍再趁勢殺出.……”


  吳三桂話還沒等說完,就見滿達海指著陣上道:“你看,鼇拜他好像應戰了!”


  “啊?怎麽可能?”


  吳三桂擦了擦眼睛,果然見到阿濟格所率的中軍,兩邊隊伍一分,鼇拜騎著一匹戰馬,衝出了本陣.……

  “看,我就知道三國演義上說的都是真的!還算這鼇拜是個滿洲男兒。”滿達海興奮的大叫。


  吳三桂卻疑惑萬分,打了這麽多年仗,就沒聽過打仗之前,兩軍的統兵大將,要在陣前當著兩方士兵的麵,先大戰三百回合的啊。


  是這世界變化得太快,還是自己已經落伍了?
……

  卻說建虜的中軍,鼇拜出陣,其實另有一番情由。


  原來劉宗敏在陣前罵陣,阿濟格也是看得新鮮,雖然不知道劉宗敏玩的什麽花樣,但是等一會叫得累了,沒人搭理他。劉宗敏自感沒趣,也就回去了。


  然而過了一會,阿濟格卻察覺出有些不對。原來兩邊的士兵也沒見過這麽打仗的。


  剛開始還各自楞了一會,過了一會大順軍那邊鼓聲齊動。士卒們紛紛大吼起來。


  剛開始還隻是一些人在跟著喊,後來整個大順軍都在喊一個字:


  “戰!戰!戰!”


  要知道兩軍打仗,士氣為先。最講就“士氣”二字。古人說“哀兵必勝”。就是那些士兵們心中存了一口氣,打起仗來自然奮不顧身,以一當十。


  如今劉宗敏這自古未有般的陣前叫戰,雙方的士卒剛開始還隻是看個熱鬧,可慢慢的士氣卻迥然不同了。


  阿濟格察覺出了這士氣的悄然變化,心中焦急。按照兵書上說,這叫做“為之奪氣”,可是大大的不利。


  他算了一下劉宗敏跟自己的本陣距離,覺得無論是弓箭還是鳥統,都遠在射程之外。


  火炮的射程到是夠,不過從來沒有聽說過拿紅夷大炮打移動靶的,劉宗敏在那個距離,其實就是一個小黑點,跟蚊子也差不多。即便是放炮,估計到時候也就是聽個響兒,奪回一些士氣。


  然而火炮發射一次後,再想裝填可就太麻煩了,如果到時候大順軍掩殺上來,自己未免缺少了一件軍陣利器。


  阿濟格正思考時,旁邊的鼇拜卻請纓道:“末將願意出去會一會這劉宗敏。”


  阿濟格皺眉道:“你跟那瘋子劉宗敏學什麽,哪有上將軍不好好的指揮作戰,偏偏要上陣肉搏的道理。”


  鼇拜卻笑道:“王爺忘了我連珠神箭的絕藝了麽?我自然不會與他肉搏,我們滿洲男兒,講究的是弓馬嫻熟,可不是像他們漢人竟練那些用不著的十八般兵刃。”


  “等一會到了陣前,我冷不防射他幾箭,如若射得中了,那便最好。如果射不中,就像辦法用言語相激,把劉宗敏誆哄到我軍陣前。”


  “到時候王爺提前準備一些我們滿洲的神射手,等他過來之時,便亂箭齊發,把他射成豪豬刺蝟也就是了。”


  阿濟格一聽,暗想鼇拜說得還真有些道理。而且他知道,自從“真定一戰”後,鼇拜雖然一箭射中李自成,卻傷而不死。很是懊惱了一陣。


  後來鼇拜痛定思痛,這一年來苦練射術,如今練成了一手連珠神箭的絕技。倒確實可以試上一試。於是點頭應允,同意鼇拜出戰。


  等鼇拜兩軍陣前一亮相,頓時清軍士氣大振。齊聲高呼道:


  “巴圖魯!巴圖魯!巴圖魯!”


  這巴圖魯,就是滿語“勇士”的意思。有清一代,在鹹豐年之前,也不過才三十幾人獲得了這個稱號。在清初入關之時,受此稱號的更是稀少。


  在前些年,滿達海的老爹代善受過這個稱號,而如今這個稱號卻落在了鼇拜的身上。


  如今鼇拜這一出陣,清軍自然歡聲雷動,士氣大振。


  就連一直看鼇拜不順眼的滿達海,看到如此場麵,也輕輕的跟著激動低呼:“巴圖魯,巴圖魯,所謂“仕宦當作巴圖魯,娶妻當娶本布泰。大丈夫真該如是也!”(注1)


  對麵陣中鳳輦上的熊元霸,看著也是一陣的激動。剛才劉宗敏單人獨騎在陣前奔走罵陣,其實熊元霸已經暗中叫過一陣好了。


  “這波怪物的仇恨拉得好!拉得滿。能穩穩拉住怪的都是好T,劉宗敏在這方麵可以打個九分,剩下的就看輸出穩不穩了。一會兒可千萬別讓自己失望啊。”


  如今組隊之下,利益綁定,熊元霸真心的為劉宗敏叫好。


  等此刻鼇拜一出場,清軍齊聲高呼巴圖魯,熊元霸心中好奇,舉著木牌,問旁邊的馬壽:“對麵這個建虜是誰?”


  馬壽笑道:“如今建虜中能叫巴圖魯的,自然隻有鼇拜一人。”


  “哦,他就是鼇拜麽?”


  熊元霸聚攏眼神看了一會,不禁有些失望。感覺陣前的這個鼇拜,跟電影裏,徐錦江飾演的鼇拜差遠了啊。


  不說別的,就那副胡子,看著就不及格。甚至連自己一半的“須量”都不到。簡直的給虯髯界丟人!
……

  這邊不斷罵陣的劉宗敏,其實也沒真的想把阿濟格、吳三桂、或者鼇拜喊出來。隻不過是因為這一年打仗屢戰屢敗,胸中實在的是憋了一口悶氣。如今得了神兵寶甲,也算是借著這個機會發泄一番。


  可他沒想到的是,居然真的把鼇拜罵了出來,心中自然喜出望外。伸手摘下掛在馬上的屠龍刀,將屠龍刀拖於身後,催動胯下的那匹大黑馬,直奔鼇拜殺去。


  鼇拜兩腿輕輕夾緊戰馬的腹部,卻沒使勁催動戰馬向前,而是緩緩的斜著向前溜達,故意的把劉宗敏引到自己這邊的陣前來。


  他兩隻眼睛盯著劉宗敏,雙手卻悄悄的撒開了韁繩,悄悄的挪向腰間的寶雕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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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


  本布泰:既、孝莊仁宣誠憲恭懿至德純徽翊天啟聖文皇後。簡稱~大玉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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