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攻(上)
兩部車相繼駛離了匯金廣場,在前方路口一起等了個紅燈後,勞斯萊斯優越的起步加速性能瞬間將普通的家用小轎車甩至身後,待到第二個路口時,雙方距離越拉越大,黎澄從反光鏡中隻能勉強看到它被後方接踵而上的車流迅速淹沒住了。
坐在他對麵的郭心玉終於按下了今晚的第一記快門:“你真是自信爆棚了,partner。”她邊拍邊道,“那位曾老師畢竟是喻真的相親對象,你就這麽放心地將心上人交給情敵護送,還主動給他們提供互相培養好感的機會?”
雨水打濕了車窗玻璃,暈染開了這座不夜城色彩絢爛的霓虹燈光,窗外飛馳而過的浮光掠影在黎澄臉上遊走不停,他將視線正對鏡頭微微一笑道:“曾老師當不了我的情敵。”
郭心玉一怔,放下了手中相機:“好吧,我承認這個情敵確實有點弱,被你一張名片和一通指點就嚇退了,不過……”她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容,“你就沒想過喻真有可能會喜歡上普通的曾文亮嗎?畢竟她到現在都沒有接受你,說明你用來顯擺的那套東西人家根本就不在乎。”
黎澄卻不怕她的假設:“孤掌難鳴。”他篤定地說,“曾文亮沒這個膽子,至於喻真……以她的性格是不可能主動的。”
郭心玉想了想,隻得認同他的說法:“也是,不能太高看榆木腦袋的情商。”她無聊地甩著相機的掛脖帶,“我還想早點拍到你們的happy ending呢,她到底啥時候才能開竅啊。”
黎澄隨口問道:“我和她的happy ending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郭心玉點了點頭:“當然啦,我就差你一張得償所願的表情了,等拍到手就不再打擾你了。所以在這之前……”她歪了下腦袋擠眉弄眼地拜托道,“還請partner多多忍耐了呦。”
黎澄轉動了兩下淺咖色眼珠,客氣道:“Alice說笑了,你又祝福我戀愛又義務幫我記錄美好時刻的,是我該感激你才對,何來忍耐一說呢。”
郭心玉挑了挑眉毛:“你真這樣想?”
黎澄翹起了二郎腿:“我早想過了,這些相片可以放在婚禮上展示,別人哪有機會能看到拍攝水準那麽高的日常照,說不定會引發群體羨慕呢。”
“婚禮?”郭心玉被逗笑了,“你現在連戀愛關係都沒法保證就想著私定終身了,看來這執念夠深的啊!”她笑過後又道,“我怎麽覺得你有點想多了呢,我看喻真明知你的心意還執意去相親,說明她根本就沒把你放在心上嘛。”
司機在前方默默開著車,此時豪華轎身飛快駛過了連接濱江兩岸的越江大橋,轉眼從摩天高聳、光怪陸離的東岸建築群回到了情懷濃鬱、傳統別致的老城區。
黎澄將視線轉向窗外淡淡說道:“以她的性格若真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是不可能願意待在這段曖昧關係裏的,她玩弄不來人心……隻是還沒有想明白。”
“是嗎?”郭心玉盯著他漂亮的側臉輪廓輕笑一聲,“那你這臨門一腳到底差在哪裏呢?”
黎澄停頓了會兒,歎氣道:“我也想知道啊。”
郭心玉雙眼發光地欣賞著他這副夾雜迷茫與哀傷的表情,並加油添堵道:“哎呀,這可糟糕了,你還沒摸索到使對方開竅的鑰匙,但喻真的相親行動還會繼續吧。幸虧這回遇上的是膽怯的曾文亮,萬一下回出現個敢於追愛的勇士呢?partner,雖然你的身家實力遠超常人,可也沒法輕易逼退所有人吧。”
黎澄無奈地看向她:“Alice,別忘了我倆的happy ending是一致的,你不要淨說些泄氣話啊。”
郭心玉調皮地吐了吐舌頭:“放心,我心與你同在。”她說罷又拿起相機拍上了,同時嘴裏問道,“partner,你什麽時候能哭一個給我看看?”
黎澄搖頭失笑,心裏對這大小姐的神經特質一點辦法都沒有,不過他也似習慣了,不受耳邊接連不斷的快門聲幹擾猶自陷入了自我感慨中。
通常男人們在麵對自己喜歡的女人時都想盡快建立起主權標誌,由此可向外界光明正大地宣布意中人名花有主的身份,切勿再存非分之想。可黎大少爺在“榆木真”這裏卻始終完不成一步登岸的動作,隻得拿出此生最大的耐心充分給予對方接納自己的時間,期望順流而下終能到達彼岸,並在途中不要撞上隱藏在暗的礁石。
“哢嚓”聲戛然而止,郭心玉尋思到了一句話:“沒想到你在感情麵前這麽的……縮手縮腳,比起你在事業上那種大刀闊斧的闖勁兒差多了。”
黎澄聞言揚起了一個富有深意的笑容:“這隻能說明,Alice你還沒有遇到過真愛。”
“真愛?”郭心玉奇怪道,“每段戀情在最開始階段不都是真愛嗎?否則怎會有詩人感歎‘人生若隻如初見’呢?”
黎澄摸了下下巴:“這話聽著倒符合你的氣質,畢竟藝術家最容易投入愛河,而且不怕燃燒自己,也不問結果。”
車輛即將駛入郭家的地盤,郭心玉開始收拾起相機:“這是因為我們都相信愛情,並且遠離了低級趣味。”
黎澄沒明白:“什麽意思?”
郭心玉解釋說:“我是指那些個花花公子,仗著點錢財就愛到處亂搭,好比那誰……”她嫌棄地點名道,“王人傑,前不久聽說他還想舉辦個什麽選秀比賽,放言要將申市的漂亮女生一網打盡,整一副皇帝選妃的可笑心態,什麽低級趣味。”
都是同一圈子的人,黎澄自然也聽說了:“這人從小就拽得像個二百五,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習慣就好。”
郭心玉側目:“聽你這口氣,看來與他挺熟啊。”
黎澄攤了下手:“沒辦法,誰讓我們一屆的。”
郭心玉疑惑道:“我怎麽聽二哥說王人傑從小在國外長大,近兩年才回的國,你不是一直在申市讀書嗎,怎麽會挨到一起的?”
黎澄回道:“他小學才出去的,之前和我一個幼兒園。”
申市的名門望族願意在本地接受教育的基本就集中在幾所頂級私立學校裏,所以年齡相仿的同輩打小就建立起了不錯的友誼,當然其中不乏相看生厭的情況發生,畢竟人與人之間還是講究個緣分的。而那些選擇出國留學或有歲數差的孩子雖然照麵時間晚些,卻也不會對對方全然陌生。
比如郭心玉,她雖比黎澄小上幾歲,在基礎教育階段沒有遇上,大學幾年也都在境外度過,但隻要她人回到申市,自然就會進入到這個有著千絲萬縷聯係的人脈圈子裏。區別就在關係的親疏上,她和黎澄算是深入接觸過的朋友,而王人傑隻存在於她家人的口頭描述與圈內人的八卦傳言裏,或許也會在某個行程上有過遠遠一望、匆匆一瞥,但不會太熟。
總而言之,申市的上流階層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關係互有鐵脆,人還是這些人。
同一世界的人永遠不缺共同話題,黎家少爺與郭家小姐閑聊著圈內八卦不久便到達了郭家大院。外麵雨勢不小,但黎澄等郭心玉被家裏人撐傘接走時自己也從幹燥的車內鑽了出來,在與院落裏站著的郭伯母禮貌打過招呼後才頂著沾濕的頭發坐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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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澄雖未找到突破感情瓶頸的辦法但也懂得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為了能在喻真麵前刷足存在感,他盡快安排好了“匯盛”與“上善”的經驗交流會時間,並一再壓縮原本就緊湊的工作日程隻為騰出與心上人更多的見麵機會。
然而他這短時間內乘坐私人飛機連趕多地積累出的驚人裏程數很快驚動了黎蕭,作為護弟心切的姐姐,她不禁開始擔憂起黎澄的身體狀況。
這天好不容易回家一趟的黎澄準備直奔書房繼續處理公務,卻在關門前被黎蕭把住了門框:“小橙子,我看你這兩天臉色不太好,還是得合理安排工作時間啊。”
黎澄不在乎地道:“沒事的,姐,我還年輕著呢。”
黎蕭不同意他這說法:“你在這個位置上是要幹一輩子的,這才剛開始起步,千萬不能提前透支了自己的身體健康……”
“我知道。”黎澄打斷了她的關心,“姐,我心裏有分寸。”
說著他不容拒絕地關上了房門,黎蕭麵門站了會兒,還是決定不能放任弟弟的錯誤觀念,正當她想端出姐姐的威儀強拉黎澄去休息時卻被端著水果拚盤走過來的蕭玥珍叫住了。
“別管了,他也是為了追求心上人才這麽拚的。”
黎蕭反應道:“原來還是為了那家公益機構的喻理事啊。”
蕭玥珍點頭:“恩,他想多擠點時間出來與人家見麵,年輕人在感情麵前總是保持不了理性的。”
黎蕭懷疑地看著母親:“媽,你知道的挺多的啊。”
蕭玥珍愉快地笑道:“當媽的自然是與兒子心意相通了。”
“是嗎?”黎蕭笑了下,也跟了句,“那我這個當姐姐的卻不清楚弟弟的心事豈不是很失職?”她伸手接過母親手上的水果拚盤道,“媽,很晚了,你先去休息吧,我幫你送進去。”
蕭玥珍清楚大女兒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固執脾氣,也不再阻攔,隻提醒道:“給他留點空間,畢竟長大了。”
黎蕭應道:“當然,我可是最民主的姐姐了。”
她在心裏偷偷加了句:我看不給小澄空間的是您吧,我從來懶得管他閑事,倒是您將他的情感動向掌握得一清二楚。
蕭玥珍不知大女兒在腹誹自己,簡單關照兩句就離開了。黎蕭待母親走後假模假樣地敲響了書房木門。
黎澄在桌前全神貫注地分析業務數據,並未在第一時間發現黎蕭推門而入的動靜,直到眼前多了盤水果後才驚醒道:“……先放著吧,姐,我會慢慢吃的。”
他的眼睛始終不離屏幕,黎蕭盯著弟弟用功的側臉不由露出了一個欣慰的笑容。
想當初她怎麽都想象不到對商界避之不及的小澄會那麽快放下玩鬧心思投入到集團事業中,並逐漸成為了“黎氏”一支不可忽視的儲備力量。雖然這是她一直以來的期望,卻也不想弟弟因為太過勤奮而落下個什麽慢性病根,這樣到頭來心疼後悔的還得是自己。
為了引起弟弟的注意力,黎蕭故意說道:“聽姐姐一句,別一天到晚隻知道工作,這樣會找不到女朋友的。”見黎澄沒有理會,她提了關鍵人物的名字,“對了,你和那個喻理事怎麽樣了,有進展嗎?”
黎澄仍是目不轉睛,嘴上回了句:“姐,我現在有點忙,待會兒和你說吧。”
黎蕭用調侃的語氣道:“哦,那看來是進展不順利了,不然你不會是這種反應。”她蠱惑道,“需要姐姐來給你支支招嗎?”
黎澄無動於衷:“不用了,我自己有數。”
被連打回票的黎蕭並不放棄,她靈活轉動了下與弟弟如出一轍的淺咖色眼珠,幽幽地歎了了口氣:“哎,我有時真懷疑啊……你之前還會為了心上人與情敵打架,流血被罵都不怕,怎麽現在對這段所謂的真愛就那麽不積極呢?”
黎澄一臉迷茫地抬起了腦袋:“我什麽時候和人打架了?”
黎蕭提示道:“和王家那小子,幼兒園的時候,想起來了嗎?”
“王家……”黎澄的思緒飛躍了重重大山,終於在角落裏撿起了點記憶碎片,“姐你搞錯了,小時候是王人傑主動找的我,因為他喜歡的女生隻喜歡我,他心裏氣不過。”
黎蕭裝傻:“我怎麽記得是你嫉妒人家王人傑才去找他打架的。”
“什麽啊!”事關麵子問題,黎澄大聲辯解道,“那女生根本就不在我班上,是和王人傑一個班的,在他找我打架前我連她是誰都不知道。”
“哦……”黎蕭恰當地轉了口風,“那看來是我搞錯了。”不過她又換上了新的挑釁話題,“王家小子小時候多調皮搗蛋啊,沒想到這兩年卻被評為了申市十佳投資人,還是榜單裏最年輕的一個,真是今非昔比、年少有為啊。”
沒人會不在乎最親之人在自己麵前大肆誇獎別的同齡人,黎澄聞言果然吃味了,他陰陽怪氣地道:“王人傑這是在走捷徑,誰都知道回去繼承龐大的家族事業有多辛苦,自己投點錢小打小鬧多輕鬆啊。”說至此他不由推開了桌上堆疊起的資料,“所以他會有時間不停泡妞,我還在這裏埋頭苦幹呢。”
黎蕭達成目的見好就收,趕緊順毛道:“對對,還是我們小橙子最懂事,姐姐有你這個弟弟也是安心不少啊。”
黎澄被哄得很舒服,繼續就著話題道:“不過說起來,王叔叔早些年布局的互聯網產業要起爆炸反應了,估計等年底的資產評估出來後……明年新首富要上位了。”
黎蕭深有同感:“恩,王氏目前站在互聯網浪潮的風口尖頭,勢必要登頂了。”
姐弟倆感慨了片刻,黎澄卻突然道:“不過我還是更看好實體經濟的發展,互聯網浪潮再大也總有趨於平穩的時候,這幾年就讓他們再得意兩下……”他將剛才推開的資料重新整好,嘴上笑著,“未來走著瞧吧。”
“急什麽。”黎蕭一把按下筆記本的屏幕將它與鍵盤折疊在了一起,“工作是做不完的,反正你的思路已被打亂,不如我同你分享幾招戀愛策略,你也和姐學學如何將工作感情兩手抓。”
她是想徹底斷開弟弟的工作興致後再強拉對方去休息,卻聽黎澄不屑地道:“姐,就你這愛情觀還是算了吧,別給我支錯招了。”
黎蕭揚眉:“臭小子你說啥呢?”
黎澄伸出一根食指搖了搖:“我這裏是真愛,和你那充滿銅臭味的商業結晶有本質上的不同,別搞混了。”
黎蕭被這話噎住了,反問道:“你憑什麽認定自己的就是真愛,我的就不是了?”
黎澄加了兩根手指,舉著三根手指道:“這個世界上分三種人,一種是對金錢沒概念的人,一種是在追求金錢的人,還有一種是不在乎金錢的人,而愛情隻會發生在第一種和最後一種人身上。”
黎蕭聽著這條新鮮論調思索道:“按照你的邏輯,我和周濟也應該算是最後一類人,我們都不缺錢,不正符合真愛標準嗎?”
“錯了。”黎澄糾正,“你和周濟足夠有錢,卻也喜歡追求利益,而兩個利益至上的人之間哪會產生什麽愛情呢,頂多是商業聯姻了。”他看著姐姐逐漸變僵的表情慢悠悠地補充道,“你已錯過了收獲真愛的機會,比如學生時代,大家都對金錢沒概念,因為無知所以純真,所以那時你是第一種人,才真心喜歡上了程陽哥,可惜後來還是屈於利益誘惑放棄了。”
黎蕭鎮定地回道:“哦,你的意思是喻理事沒錢卻不在乎利益,你有錢也不在乎利益,所以你們之間才能收獲真愛是嗎?”
黎澄目光坦然地看著她,不言而喻。
黎蕭卻突然冷笑了下:“換句話說,你內心裏認定喻真是第三種人,隻要她願意回應你的感情……你相信那必定是出於純粹的愛情。”她搖頭笑道,“小澄,這正證明你骨子裏也是個斤斤計較的商人,商人本色才會把金錢利益作為衡量感情的標尺。”
黎澄一愣,正想說點什麽,黎蕭擺了下手接著道:“也有可能是你把愛情定義的太理想化了,覺得它應該像水晶一樣透明,但我卻認為摻雜點雜質進去也無損愛情的意義。”
黎澄還等著她說完再補充自己的觀點,卻見黎蕭轉過身用行動表明了話題終結:“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愛情觀,我和你觀念不同不要緊,隻要我和周濟保持一致就行了。”她走到房門前回頭向弟弟笑了笑,“你和喻真也是!早點弄好早點休息吧,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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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得太慢了,情人節這天一對沒成,不過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