匯盛百貨(下)
這是一場友人聚會,為顯氣氛輕鬆熱絡,黎澄叫走司機親自駕車,郭家兄妹自覺霸占後排,喻真坐到了副駕駛的座位上。
“想吃什麽?中餐還是外國菜?”黎澄發動車子問道。
郭二少接口:“看女生們的意思吧。”他調侃起自己的妹妹,“心玉我是知道的,一向對吃沒要求,隻要不餓肚子就行了。”
郭心玉爽快地道:“我想吃中餐,這幾年在國外實在想念家鄉的味道。”
黎澄問道:“本幫菜還是地方菜?”
郭心玉聳了聳肩:“這個倒無所謂,好吃就行了。”她拍了拍副駕座,“喻真你說呢?”
就餐方向落到了喻真身上,她不習慣在尚不熟悉的群體裏拿主意,再說“吃什麽”從來都是讓國人難以抉擇的頭疼問題,隻能客氣地回道:“我都可以。”
黎澄試探著問:“理事有忌口不吃的嗎?”
喻真小聲答道:“不能吃太辣的。”
這句簡單回應令黎澄懸著的心情放鬆不少,他用修長的手指敲點著方向盤,提議道:“我看今天天氣不錯,坐在江邊不會冷,要不去‘燕雲樓’吧,都是申市周圍一帶的菜品,口味肯定吃得慣。”
郭心玉疑問道:“‘燕雲樓’不是在古巷街嗎,開分店了?”
郭二少解釋:“恩,前年在濱江邊新開了家,夜景一流。”
郭心玉饒有興趣:“我記得小時候每次去都客滿,偏偏百年老店還不接受預訂,新店生意如何,這點去能直接吃上嗎?”
郭二少顯然有所了解,道:“到不了排隊的程度,一般去了都有座。”
郭心玉撫掌道:“不錯不錯,可以嚐嚐記憶中的老味道了。”
黎澄卻道:“Alice,估計不能如你所願,‘燕雲樓’現在是一塊招牌兩種風格,新店的菜品做法與老店截然不同,你得把它當作是一次全新的體驗。”
郭心玉挑了挑眉毛:“人都坐不滿,看來經營狀況不怎麽樣啊。”她眨了眨眼睛,“不過既然是Partner的推薦,我願意冒一次險。”
黎澄聽了微笑道:“但願不會讓你失望。”他說著操控車載藍牙吩咐助理包下“燕雲樓”的頂層露台。
喻真默不作聲地看著窗外,落日餘暉下的車道街景像是被灑上了一層金粉,呈現出金碧輝煌的色彩。她想郭小姐應是在國外待久了,所以不清楚“燕雲樓”新店的定位,不是它不夠好,百年老店的名氣在本地人心中家喻戶曉,隻是它與價格親民的古巷街老店不同,走的是高端奢侈路線,高昂的消費令工薪階級望而卻步,這才導致了門庭清閑的局麵,卻也成為了普通人的夢想之地。
至少她是不曾去過的,更難想象黎澄僅為了一頓便飯就隨意包下VIP觀景位的行為,果然是揮金如土的有錢人啊。
郭二少調侃道:“據我所知頂層露台在春夏兩季不得空,預約排得滿滿的,黎少麵夠大,‘燕雲樓’居然願意為你臨時清場。”
喻真聞言一驚,心想這幫有錢人真是比她想象中更肆意妄為,又聽郭二少笑問道:“‘燕雲樓’情願拒絕其他客人也不敢得罪你,讓我猜猜,這地理位置奇佳的濱江新店不會又是向你們黎家租的吧?”
黎澄但笑不語,郭二少無奈道:“不愧是商業地產之王,‘黎氏’集團到底圈了多少地皮啊。”
黎澄淡淡地道:“哪裏哪裏,還是比不上你們‘信為’集團的大金庫啊。”
兩人輕鬆開著玩笑,喻真卻被這幾句對話內容震驚到無以加複。她知道同車三人皆出身富裕階層,但不曾將他們與聞名遐邇的超級大財閥聯係在一起。畢竟黎澄在她手下做過事,郭心玉也沒有世家大小姐的貴氣,實在與立足國內、影響世界的集團繼承人身份相差甚遠。
她精神恍惚地坐著,下意識瞥了眼談笑風生的黎澄,心想原來北角區人氣最旺的“匯盛”廣場不過是他家名下的一處小產業而已,看來長久以來自己對他實在談不上了解。
車子慢慢抵達了目的地,飯店經理已在門口等候多時,將四人畢恭畢敬地送入露台席位。喻真對旁人的討好做派略顯尷尬,黎澄與郭家兄妹卻習以為常,他們從出生起便站在了金字塔頂端,這級別的身價高度見多了有心人的主動巴結,全是一副聽之任之的淡定模樣。
懸浮天邊的火燒紅日漸漸落到了波光粼粼的江麵上,平常人可望不可及的美食美景逐一展現在了喻真麵前。
“燕雲樓”新店果然貴得名不虛傳,擺盤特別高級,菜品被製作成各種風雅器具或花草模樣,栩栩如生、充滿藝術想象力,有些光瞧外表根本猜不出原材料是什麽,隻有放到嘴裏品嚐後才知曉。
喻真邊小口吃著新穎菜式邊不時眺望兩岸風景,此處露台位置正是申市最負盛名的城市名片中心,往左看去是摩天大樓林立的環球金融商圈,往右望去是氣勢雄渾的萬國博覽建築群,在此用餐仿佛將人置身高位,看盡這座國際大都市的繁華虛榮,享盡人上之人的意氣風發。
“理事覺得怎麽樣,還合心意嗎?”黎澄輕聲問道。
喻真喟歎了聲,如實答道:“很完美。”
黎澄愉悅一笑,對他來說博得心上人的歡喜才是最重要的,他還想說點什麽,卻聽郭心玉點評道:“完美談不上,這裏的廚師太過追求精致,反倒讓食物失真了,相比之下我更喜歡印象中的老店風格。”她歪頭想了想,補充道,“更有泥土氣息,恩,準確來說是生活氣息。”
黎澄抿了口紅酒,道:“這評價果然符合Alice的藝術風格,所以你是個寫實派攝影師,喜歡在野外蹲點抓拍大自然的原始形態。”
郭心玉含情脈脈地望著他:“你說對了一半,人類才是萬物之靈,比一般生物更具有迷惑性,如果再遇到一位充滿變數的人,那對於攝影師來說真是既幸運又不幸了。”
黎澄見她又有神經發作的征兆,忙調轉開視線,拿起酒杯喝了口酒。
郭二少笑道:“心玉若是喜歡樸實的本幫菜應該去黎少家的‘懷信’公館嚐嚐,那裏的大廚就是家常菜的燒法,但味道無與倫比。”
郭心玉眼睛一亮:“是私房菜嗎?”她盯著黎澄,“Partner,自家有更好的東西卻藏著掖著,不夠意思啊,誰都知道私房菜可要比大飯店獨到多了。”
黎澄手一揚,示意服務生過來添酒,同時道:“這還不簡單,你要是想去隨時都歡迎。”
喻真心不在焉地吃在盤中餐默默想到,原來“懷信”也是他家的,也對,以“黎氏”集團的財力來說什麽東西買不下,擁有一棟近代曆史上的保護建築也不足為奇了。
郭心玉輕搖紅酒杯,懶洋洋地道:“我真是被二哥挑起興趣來了,‘懷信’裏的私房菜到底有多好吃……喻真,你吃過嗎?”
喻真愣神道:“……吃過一次。”
郭心玉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是黎澄帶你吃的吧?他對你就是不一樣,大方多了。”
郭二少跟著發出一聲輕笑,喻真聽出了郭氏兄妹的戲謔之意,心中窘迫,難免回憶起上次在公館裏發生過的曖昧場景。
書房裏的複古壁燈、琳琅滿目的收藏珍品以及突如其來的表白……她曾以為拒絕黎澄後兩人便成陌路人,不再有交集,卻不想世事無常,她今天依然安坐在他的身邊,感受著他的愛慕與慷慨。
黎澄見她不出聲,怕她心裏尷尬,及時解圍道:“我離職前請了機構所有同事,一頓散夥飯而已。”
郭二少順著他的話題道:“說起來你的路子真是與眾不同,像我畢業後直接進入‘信為’鍛煉,身邊朋友基本都去大企業實習,唯獨你挑了家公益機構。”他好奇地問道,“當初是怎麽想的,公益機構給了你什麽啟發?”
他的問題正是喻真的困惑,她也想知道富可敵國的“黎氏”未來接班人為何會來名不見經傳的“上善”上班,實在費解。
黎澄微微一笑,他那時哪有什麽深思遠慮,純粹是家裏人看他渾噩度日、胡作非為還死不願進集團學習,無奈之下找了家清閑的官方機構給他一段“牢內放羊”時間,不指望他努力上進,僅希望通過單純規矩的工作環境來約束收斂他的乖張行徑。
不過這些不穩妥的丟臉過往不能放在台麵上講給生意夥伴聽,於是他信口胡謅道:“最大的感觸是對企業社會責任有了新的認識。”他編得有模有樣,“像咱們兩家集團規模龐大,占有許多社會資源,也能調動許多社會資源,更應該帶頭履行社會責任。”
他說得義正辭嚴,郭二少不由放下筷子、舉起酒杯道:“黎少宅心仁厚、心係天下,我受教了。”
黎澄皮厚心虛,也舉起酒杯與他一碰,“嘿嘿”笑道:“共勉共勉。”他趁機對喻真道,“理事,這也是我找你合作‘匯盛’員工關懷項目的初衷,你能理解我嗎?”
郭心玉摸著手邊的照相機:“Partner,你的出發點是好的,誰會不理解呢?”她笑了笑道,“你們慢吃,我看這裏的夕陽無限好,先去拍幾張。”
待她離桌後,喻真似有感觸地說道:“其實我在服務過程中對公益行為也有了不少新思考。”
黎澄見她毫無不快之意,欣然問道:“願聞其詳。”
郭二少也表露出一副感興趣的姿態:“我是第一次與公益機構麵對麵交流,很想從你這裏學習到點新知識。”
喻真擺手道:“不敢當,‘上善’也是家新機構,工作時麵臨的困惑很多,我們可以彼此探討。”她停頓了下,說道,“比如這次服務的‘匯盛’基層員工,他們都是來自貧窮地區的外來務工者,我在與他們的接觸過程中多次感到了力不從心。”
黎澄關切地問道:“理事覺得哪裏不妥?”
喻真道:“我在做前期需求調研時聽他們提起最多的是不放心留在老家讀書的孩子。雖然他們本身文化水平不高,卻非常看重孩子們的學習成績,強烈希望後代們能考上大學、甚至讀研讀博,別走他們的老路,跳出現有階層。可惜原籍地多為貧困地區,教育資源落後,平時又缺乏父母的陪伴管教,導致能取得優異成績的孩子實在鳳毛麟角。”
郭二少感歎道:“留守兒童,地區差異,這確實是城市化進程中難以避免的大難題。”
喻真從包裏取出幾份信件:“我們策劃了一次親子寫信活動,請父母與孩子分別寫下對彼此的心裏話。別看這些父母學曆低,從學校畢業後幾乎沒有提筆寫過字,但他們寫信時的態度很鄭重。”
兩位男士各取一份信件展開閱讀著,喻真繼續說道:“從中可以看到一處有趣的現象,父母們會叮囑孩子好好學習,在老家聽話,愧疚沒有陪伴他們長大等各式各樣的想法,而孩子們的信件內容出奇統一,信裏隻有對父母的思念與愛,沒有一句責怪話,所以當父母們接受到孩子們的信件時大多都感動地哭了。”
郭二少感慨道:“人間真情,最為動人。喻理事的服務設計體貼入微,應該很受用吧。”
喻真搖頭道:“我們能力有限,隻能給他們開展一些心理減壓活動,教授溝通技巧、創造親子交流平台等,卻解決不了根本問題,無論是教學資源還是親情缺失都改善不了。”
黎澄安慰道:“這是社會問題,機構力量有限,你所做的關懷服務對於他們個體而言還是有積極作用的。”
喻真道:“我明白,但我因此也有了一點思考,公益行為除了捐款捐物、精神關懷外,是否還存在另外一種方式?”
黎澄問:“什麽方式?”
喻真組織了下語言,道:“搭建公平的社會資源體係,這應當是解決問題的最好方法吧。”
郭二少笑道:“喻理事的思考很有道理,不過要做到你所說的‘公平體係”可不容易啊!”
喻真猶豫著道:“靠個人或公益機構的力量確實不行,但是……”
她說了一半突然停了下來,黎澄追問道:“但是什麽?”
喻真轉頭看他,試探問道:“你剛才說‘黎氏’這類大企業可以動用社會資源去實現企業社會責任,是真的嗎?”
黎澄予以肯定:“當然是真的。”
喻真的眼眸頓時亮了:“那你願意為留守兒童搭建起公平的教育資源體係嗎?”
郭二少拿起酒杯掩蓋住嘴邊的嘲諷笑意,心想這位喻小姐真是一位天真的理想主義者,她到底明不明白這個工程有多浩大,基本不可能實現。
卻聽黎澄毫不猶豫地道:“沒問題,不過理事有更詳細的計劃嗎?”
喻真將心裏設想全盤托出:“對於留守兒童來說,他們天生能獲取的社會資源有限,高考又是唯一能改善自身命運的途徑,所以教育環境對於他們來說尤為重要。我覺得現在的互聯網技術完全可以運用於普及教學資源上,貧困地區缺少優秀師資,但學生們可以通過在線視頻與大城市裏的孩子一起享受同等師資教學。”
郭二少的眼睛裏迸發出了看好戲的光彩,這位喻小姐說得頭頭是道,看來的確做過一番準備,不過她顯然不懂經商之道,真當‘黎氏’集團是慈善機構了,他倒要瞧瞧黎澄的反應。
黎澄笑意盈盈地看著喻真,問道:“這是理事尋找到的理想嗎?我曾說過,凡是你的理想我都會去實現它。”
郭二少頓感一陣肉麻,他沒想到黎澄會當桌表衷情,連忙喝了口酒壓壓驚,而他的妹妹郭心玉,嗅覺靈敏的大攝影師終於等來了夢想中的正餐,早就躲在角落裏伸長鏡頭歡快地拍起照來,她特意換了架無聲相機,變著角度不動聲色地拍了個夠。
喻真的耳朵慢慢變紅了,她小聲說道:“這隻是我近期的思考,也不知道算不算理想。”
黎澄嘴角一翹,心中無比快活。這是他頭一回聽到喻真對自己主動提要求,這與他在“上善”時的情況不同,之前他隻接受過對方發出的工作要求,而現在他倆之間已沒有了上下級關係,所提之事又遠超義務範圍,純粹是出於她的個人想法,或者稱之為願望更為貼切。
這是不是代表她對自己並非全無感情,因為她已在不知不覺間對他產生了依賴與期待。於是他滿心溫柔地說道:“你的設想很好,如果真能實現的話一定能改善貧困地區的教學資源。”
喻真眨巴著大眼睛:“你也是這麽想的嗎?真是太好了。”
黎澄被她可愛的樣子攪得心軟成泥,好想立即擁她入懷細細親吻,但他還不能這麽做,隻得強定心神,柔聲說道:“我完全認同你的想法。”
郭二少不由閉了下眼睛,暗歎一句:愛情果然令人盲目,聰明如黎澄居然也會應下這個不切實際的要求。
喻真鬆了口氣,也顯得很高興,她單純地認為以“黎氏”集團的資本力量肯定能達成理想效果。
黎澄紳士地為她盛了碗羹湯,又體貼地問她想吃什麽甜品,兩人氣氛很好的互動著。
天邊顏色漸暗、兩岸華燈初起,五彩繽紛的建築霓虹燈將申市蜿蜒綿長的濱江夜景裝飾得分外美麗。
黎澄選擇包場是有特別心思的,這層露台很大,正中用來擺桌吃飯,兩邊各有一條延伸棧道便於吃飽喝足的客人散步休憩。他要創造與喻真單獨相處的機會,一般的飯店包房難以做到,因為是四人晚餐,彼此分不開,隻有這裏空間大,可以隨處走動,他相信郭氏兄妹不會這麽不識趣地前來插一腳。
他想得不錯,郭二少很識趣,就連郭心玉都沒法繼續跟拍了,因為棧道狹窄隱蔽,不容她耍花樣找角度。
“哎,可惜了。”她心不甘情不願地擺弄著照相機,“素材就在眼前卻不能拍攝,這種感覺太痛苦。”
郭二少輕笑一聲:“你就給人家一點自我發揮的私人空間吧,我看黎少追得很辛苦。”
他心下加了句:何其辛苦,簡直代價驚人。這位真愛喻小姐可比那些愛慕虛榮的女人難搞多了,投入這項大工程的代價豈是幾個名貴包包與奢華珠寶能比的?
另一邊,喻真站在棧道盡頭扶著護欄眺望對岸風景,黎澄陪在她身邊享受著難能可貴的兩人世界,此時除了自然喧囂與江麵上偶爾傳來的幾聲船舶鳴響外,再無人事打擾。
“黎澄……”喻真輕聲喊著他的名字。
黎澄聽後開懷一笑:“理事,這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全名,真讓我高興。”
喻真見他笑容燦爛,問道:“有這麽高興嗎?”
黎澄道:“當然。”他輕輕歎了口氣,“真想每天都能聽到,這樣我上班也沒那麽累了。”他小聲抱怨道,“理事你不知道,管理一家大企業有多麻煩……”
喻真說道:“你已經不在‘上善’工作了,不用再叫我理事。”
黎澄笑道:“那我以後直接叫你名字吧。”他停頓了下,低聲開口,“喻真。”
喻真聽了心頭一跳,這聲叫喚似乎帶著無邊夜色魅力敲打著她的心房,隻聽對方真誠地接了一句:“認識你後,才讓我真正體會到做公益的意義。”
她低頭看向江麵上起伏不定的繽紛倒影莞爾一笑:“是你有一顆公益人的心,才會答應為留守兒童改變學習困境。”
此時一陣晚風吹過,輕柔拂麵,黎澄看著她純淨美好的側臉淡淡想到,若是放在從前,他自會為心上人的願望誇下海口、付之行動,但他現在身為集團副總裁,深知所做的每一步決定都要為“黎氏”未來負責,不可任性而為。
他清楚知道喻真剛才所提設想雖好,卻不是簡單靠撥點資金就能完成的,搭建互聯網教學體係是項涉及方方麵麵的超級大項目,最重要的是這項舉措與集團戰略部署並無關聯,他不能做,董事會也不會答應。
“黎氏”身為國內舉足輕重的大企業必然有它的企業社會責任要實踐,但公益行為不能脫離集團發展方向,他們可以助人行善,但要結合商業路子,兩者並駕齊驅才行得通。
黎澄的頭腦一直很冷靜,其實他心中早有安排,不過在餐桌上不便打擊喻真的積極性,商人本質促使他選擇“魚與熊掌兩者兼得”,他既不放過贏得她好感的機會,使她獲得願望被滿足的錯覺,也不能損害集團的利益。
他在等待恰當的開口時機,要在溫馨的氛圍下自然而然改變喻真的公益設想,且要在這頓晚餐結束前完成,以免造成自己反悔欺騙、說話不作數的負麵形象。
又一陣江風愜意地吹過,申市的夜晚靜謐又繁華,黎澄覺得是時候開口了,醞釀著道:“喻真,你有沒有想過這個‘教育公平體係’雖好,但終究隻是個選拔精英人才的計劃,最後能考取大學的概率仍然很低,改善不了大多數人的生活困境。”
喻真仔細聆聽著,似有同感地點了點頭:“那要如何改進呢?”
黎澄道:“你剛才說了外來務工者的兩點需求,除了教學資源落後外,親子間長期分隔兩地也是個大問題,且危害更大,缺乏父母關心的孩子很容易走上歪路。”
喻真皺起眉頭:“沒錯,這類人群的犯罪率相對比較高。”
黎澄淺笑道:“我在想,我們為何不深入到貧困地區為他們創造豐富的就業條件呢?如果家鄉門口就有發展賺錢的機會,那些父母也不會選擇去大城市打工,自然改善了親子分離的問題。”
喻真沉吟道:“你說得很有道理,不過要如何創造就業條件?”
黎澄娓娓道來:“許多貧困地區擁有得天獨厚的天然風景,可以通過開發旅遊行業來創造就業條件,這也是‘黎氏’所擅長的。”他解釋道,“為他們搭建旅遊功能基建,比如風景區建設、配套酒店、度假村、飲食、民俗文化宣傳等,其中能衍生出的就業機會極多,甚至可以為他們建立職業技術學校,那些考不上大學的孩子可以入校培養技能,畢業後直接在當地就業。除此外還能帶動其他產業,比如當地農民的食材供應鏈等,比起“精英選拔”,這類幫扶工作力度更強,發展前景更大。”
喻真張嘴感歎道:“你想得真周到,聽上去真不錯啊!”
黎澄微微一笑,他不過簡單說了個大概,其實這個偏遠山區的開發計劃早被“黎氏”集團提上議程了,無論有沒有今天這頓晚餐,它都將被按時執行。
他不忘補充一句:“你剛才提的教育設想也很棒,但更適合專業機構去實現,當然,‘黎氏’可以捐一筆公益資金去支持它。”
喻真看向他的眼神中毫不掩飾地透露出了讚賞之意,她說道:“黎澄,你是一個富有愛心的企業家。”
黎澄柔聲說道:“喻真,是你給了我靈感。”
不遠處海關大樓的報時鍾聲準點響起,晚間八點,四人準備散席回家了。他們多少都喝了點酒,黎澄叫了家裏司機來接,他自然要送喻真回家的,郭家兄妹也是,雙方在等專車司機時又聊了會兒天。
郭二少聽聞黎澄對公益項目的新設想後了然一笑,剛才他也有過懷疑,總覺得黎家這位極具商業天賦的大少爺不可能是個為愛昏頭的莽夫,現在看來的確如此。
不愧是冷靜睿智的黎家商人,這又是一場名利兼得的漂亮陣仗,在“黎氏”精挑細選的圈地進攻裏,被選中的落後地區一定會得到大力開發,當地人也能獲取優勢資源,“黎氏”確實要在前期投入巨大的援建資金,但按長遠眼光來看,打工的終究是打工的,最終能收割最大利益的無疑也是地主們。
奉獻是慈善機構做的事,共贏才符合商人準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