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誌高中(15)
三月一日,高中開學,方晚晴重回格誌繼續執行起後半期的項目工作。
大清早,她來到操場與葉鬆老師一起督促升旗儀式紀律。倆人從前排慢慢往後走,不時閑聊幾句,路過謝婉婷身邊時方晚晴特意朝對方眨了下眼睛並立即收獲小天使靦腆笑容一個,心裏十分愉悅。她對目標學生是有額外感情的,對其他學生則是一視同仁,並未有多餘互動。
站在隊伍最末端的周逸見她越走越近不由升起一股期待之情,他自認為身份特殊,頂著項目誌願者的頭銜與她一同並肩作戰過,此次長假後再見理應相互友好問候一下。所以他已暗自做好了與她點頭示意的準備,卻不想對方嚴重缺乏默契,就連一個眼神都沒留下,巡視一圈後便站到旁邊神遊去了。
周逸頓感無趣,隨著廣播操音樂聲響起,他一邊心不在焉地做著動作一邊朝方晚晴方向不滿地瞅著,然後看到她在活潑朝氣的旋律聲中打了個大哈欠。
“……”
早操後便是高三年紀的開學摸底考,方晚晴幫助葉鬆老師監督(1)班學生的數學考試,她從講台裏拿出早已備好的試卷進行分發,路過謝婉婷桌前時照例給予對方一句溫暖的鼓勵:“加油。”
謝婉婷堅定地點了點頭。
最末排的周逸見狀再次升起期待之情,等著這回與她麵對麵地正式打招呼,但方晚晴遞來試卷後便轉身離開了,瞧都沒瞧他一眼。
周逸希望再次落空,情緒鬱悶,用力拔出筆蓋,悶悶不樂地伏案做起題來。
到了高三階段,弄虛作假已失去意義。方晚晴頭一回做監考老師卻是體會不到從前老師口中所說的“考場作弊一目了然,隻是老師心不心軟”的視覺效果了。一開始的新奇勁兒過去得很快,接下去的漫長等待時間變得無比枯燥,她什麽都幹不了,手機不能玩,刊物沒有事先預備,也不能發出任何聲音,真是度秒如年。
幸好隻答應葉鬆老師監考一門學科,方晚晴慶幸地想著,下節課就能回無人看管的辦公室休息了。
終於盼來了打鈴聲,方晚晴將所有試卷收拾完畢後交給了數學課代表,周逸。
“你帶去葉鬆老師的辦公室。”她說著,“如果他不在放桌子上就行了。”
周逸接過厚厚一摞試卷並有心觀察了下對方的神情,發現她完全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不禁撇了撇嘴道:“知道了。”
他抱著試卷與方晚晴一起出了教室往樓下走去,一路上她未主動說過一句話,周逸忍不住找了話題道:“不知李菁巧考得怎麽樣,明天就能出成績了。”
方晚晴自然接口道:“你當了她一個寒假的小老師,可以驗收成果了。”
周逸道:“理科最能拉分,我教她最多的就是數學。”
方晚晴笑道:“你這麽關心的話明天可以去問下她的分數。”
周逸見她笑了,言談間的氛圍似乎又回到了春節前一起配合“作戰”的時候,心裏不知怎麽也高興了起來。
倆人一起下到底樓,任課老師的辦公室就統一設在教學樓一樓,方晚晴是要回隔壁行政樓的,周逸在分別前熱心問了句:“按照‘上善’的項目方案還剩最後一位學生江遠風需要服務,你有什麽計劃嗎?”
方晚晴微笑著道:“快高考了,你得安心學習,接下去的事情就別操心了。”她加重語氣道,“老師不能在如此重要時刻影響你。”
周逸無所謂地道:“這你不用擔心,我的成績可以提前批次錄取,關鍵是我想不想去。”他繼續說道,“藝術班對文化課要求較低所以你在寒假補習班上看不到他,而(8)班隔著(1)班又那麽遠,你……”
方晚晴見他根本聽不懂自己的婉絕,幹脆直接打斷道:“周逸同學,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你是學生,主業還是學習,老師的工作就不用你瞎操心了。”
周逸見她的語氣與表情突然冷淡下來,不由愣住了。
方晚晴拍了拍他的手臂道:“做好學生本分,好好準備下場考試,加油吧。”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周逸看著她散發著明顯疏離與拒絕的背影遲遲回不過神來。瞬間,一股似曾相識的感覺襲上心頭,這不是她第一次對他展現冷漠了,之前他為了李菁巧的事情與她電話聯係時也有過這種體會,她似乎總能輕而易舉地一筆勾銷所有建立起來的熟識過往與互助關係,讓人發覺她曾經表現出的種種溫柔笑意似乎都是幻象。
周逸站在原地陷入沉思,仔細回憶著他倆見麵以來的種種事跡,抽絲剝繭般看清了方晚晴的真正意圖,內心情緒陳雜泛濫。
他今天還真心期望過她的節後問候,現在終於知道對方不是沒有默契,而是根本不把他當一回事。
她這是利用完就扔啊。
另一邊,方晚晴步履輕鬆地去找丁蕊老師谘詢江遠風的基本信息了。周逸想得沒錯,先前她帶上他一起行動是因為李菁巧的少女情懷,不過剩下的江遠風是男生,總不可能也喜歡他吧?所以周逸對她而言已失去了利用價值。既然如此,她為何還要放個自以為是的項目監督者來時刻盯著自己呢,她需要自由自在地把控工作節奏。
丁蕊老師已在辦公室等候,見到方晚晴後客氣地道:“方小姐,請喝茶。”她如今的態度一次比一次親熱,這是出於對“上善”機構服務成效的認可。
“謝謝。”方晚晴坐在沙發上接過了學生檔案。
丁蕊老師介紹道:“江遠風是藝術班(8)班的學生,從小學畫畫,去年12月參加的美術類專業統考成績已經出來了,十分出色,接下去就看6月份的文化課了。”她笑著道,“可喜的是,江同學學習成績一向穩定,基本沒有考砸過。”
信息表上的一寸照片裏是個相貌清秀、笑容爽朗的男生,方晚晴對他雖然隻有一麵之緣卻留下了深刻影響。那天在領取幫困金申請表時,別的貧困生都有點羞怯的樣子,但他的態度很大方。
她想了想說道:“學任何一門藝術都得花不少錢,看來江同學的家裏是很支持他的興趣愛好的。”
丁蕊老師道:“他的情況比較特殊,小時候經濟條件不差,父母都是企業管理層,所以支付得起他在藝術上的追求與花費。不過……”她突然小聲道,“變故發生在初三那年,他母親犯了經濟罪入獄,家裏變賣資產抵債後還被判了十年,夫妻也因此離異了,聽說他父親後來有了新的家庭。”
方晚晴問道:“他沒跟著父親生活嗎,現在由誰照顧?”
“他借住在姨媽家裏,就是他母親的姐姐。”丁蕊老師歎了口氣,“就算他家的房子不賣也難以住下去,因為周圍的閑言碎語太多了,容易被人指指點點。”
方晚晴理解地點了點頭。
“方小姐。”丁蕊老師猶豫著說道,“江同學的成績很優秀,班內人緣也不錯,還沒多久就高考了,我個人淺見……是不是不用特意去打擾他,好像他也沒啥問題需要解決。”
方晚晴聽懂了對方的意思,笑道:“你的意見我會謹慎考慮的。”
拿著丁蕊老師給予的信息表她向自己辦公室慢慢走去,邊走邊感慨著:學生成績一旦達標就被判定為無需安撫,果然是學校的一貫思維,這位江同學顯然有著非同小可的心裏創傷,卻不被人看見啊。
不過丁蕊老師的這席話確實帶來了難題,她本想借由新學期的契機提出轉去(8)班當副班主任的想法,從而順利接觸目標學生,但校方顯然並不看重這位江同學的心理困境,所以這項提案注定要泡湯了。
那接下去該怎麽辦?
方晚晴苦惱地想著,她一個(1)班老師如何去與(8)學生建立信任關係,根本想不到策略啊。還是說順應校方意思輕鬆度過接下去的三個月,反正有了前兩次的良好服務效果,無論對學校還是機構都有了內容交代,她並非不曾努力過。
回到辦公室後她悠然度過了一下午,吃吃零食、躺躺沙發、上上網,比在機構工作愜意多了。人在懶散時總容易產生懈怠心理,她留戀著舒服的環境,並給自己找著借口:不是她想偷懶,而是實在找不到對應之策,如果有法子完成服務計劃,她還是會做的嘛。
下午四點半,放學鈴聲準時響起,方晚晴快速關窗鎖門,背起斜挎包準備下班了。
三月份的天氣已回暖,少了寒風肆虐後的大操場上不再空無一人,不少精力無限的男生選擇在放學後留校結伴運動。
方晚晴路過操場時很輕易地在引起女生騷動的中心區域看見引人注目的周逸與幾位男生盡情地打著籃球。她一心隻想快點回家,匆匆一瞥、腳步不停,卻不想看到了目標學生也在其中。
那不是江遠風嗎,他怎麽會和周逸在一起打籃球?又不是一個班的。
她帶著疑問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在操場外邊認真看起目標學生打籃球,站了片刻後她的心中逐漸有了新主意。
看來這次還用得到小兔崽子,方晚晴狡猾一笑,去小賣部買了一瓶水,然後靜靜等在了操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