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
“申展”的速度很快，10月份的時候，方晚晴已經能在他們公司的官網上看到眾籌項目開始啟動了。
“上善”與“樂安”提供的困難群體數據被分別羅列在兩個欄目裏。“樂安”專欄裏有20多頁，“上善”的隻有5頁，光是從頁麵數字來看就能直觀地感受到兩家機構的差別。
喻真也在外間大辦公室裏，她點擊瀏覽著網站頁麵，嘴裏輕聲發出感歎：“‘樂安’公益的數據做得很詳細啊。”
方晚晴坐在一邊托腮喝著咖啡，她其實並不是一個愛喝咖啡的人，但最近工作任務實在太多了，她不得不喝幾杯給自己提提神。
沈躍也在翻看著頁麵，他疑惑道：“‘申展’給出的時間很有限，他們是怎麽在短時間內做得那麽詳細的？‘樂安’的人手很充足嗎？”
關倩發出一聲讚歎：“他們編輯得也很漂亮呢。”她突然想到什麽，瞄了方晚晴一眼急忙又解釋道，“不過方姐做得也很好，前段日子一直辛苦地加班加點呢。”
方晚晴看她一副緊張不安的樣子不在意地笑了笑。
黎澄打了個超級大的哈欠，他昨晚又玩HIGH了，現在還沒回過神：“累死我了。”
關倩斜了他一眼，口中嘀咕道：“又沒出什麽力，喊什麽累啊！”
黎澄聽見後調侃地說了一句：“你難道出了很多力？這些數據資料你能整理多少？”
關倩一下子漲紅了臉。
她不想與他起爭執，但自從理事將機構日常事務分配給他倆後，她獨自一人承擔了很多。黎澄仍然延續著上次市場競標時的態度，除了完成自己的本職工作外，其餘事務隻動嘴不動手，時間長了難免讓她心裏產生不平衡。
這些不平衡連藏在心裏的愛慕之情也掩蓋不了，又或者說，正是這些愛慕之情讓她對他產生了期待，當期待落空後心裏便受到了創傷。
她語氣激動地說道：“我來機構時間短，有很多地方不了解，但我會努力去學習，你又做過什麽？”
黎澄眉毛一挑，眼前這個紅著臉一臉憤慨的小女生平日裏連與自己對視都會不好意思地別開眼，現在居然開始懟起他了。
“好了好了，這突然是怎麽了，大家有話好好說不行嗎？”沈躍連忙安撫起了兩人。
黎澄輕笑了一下道：“放心，我不會與女生吵架。”
方晚晴自顧自地喝著咖啡，繼續準備著評級資料。
喻真環顧了一圈辦公室，歎了口氣道：“大家今天早點回去休息吧，這些天都累了。”
一時無人說話，幾人都默不吭聲地做著自己的事，空氣中彌漫著尷尬的氛圍。
此時距離下班時間還有一個小時。既然理事發話了，黎澄自然不客氣，率先站起身向大門口走去。
待他走到車庫時，口袋裏的手機響了一聲,拿出一看，是喻真給他發了條短信：還欠你一杯咖啡，一會兒還你，咖啡店門口等我吧。
黎澄自然明白理事不是真的想請他喝咖啡，而是想找他談話。
他坐進車內一路開到了咖啡店門口，邊等待邊思索著：算起來喻真上任至今也有十個月了，想必已經忍耐自己散漫的行為很久了，是到了該有所行動的時候。
辦公室內，喻真看著一臉憂傷的關倩道：“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說著輕揉了下她的頭發。
關倩手腳緩慢地開始整理起東西。
“理事，那我們先回去啦。”方晚晴與沈躍也站了起來，向喻真道別後一起離開了機構。
10月份的氣溫已比之前下降了稍許，但還不至於讓人感到寒冷。
沈躍站在機構門口與方晚晴分別時臉上露出了“欲說還休”的表情。如果放在平時，溫柔體貼的方晚晴自會鼓勵他表達出來，並給予合適的開導與安慰。
但這次她一笑而過了。
獨自走在回家路上的方晚晴抬頭看了眼天空，發現天色開始暗得早了。她回憶著剛才辦公室裏發生的一幕，心裏帶有歉意地想到：黎澄的不在乎在表麵，所以他得到了關倩的指責。而她的不在乎掩在了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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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喻真買好咖啡遞給了等在車邊的黎澄。
黎澄接過後順手打開了副駕座的車門：“既然喝了你的咖啡，就順便送你回去吧。”
喻真顯得有點猶豫。
黎澄輕輕一笑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送你了，我們路上邊說邊聊，這裏停車時間長了會被貼罰單的。”
喻真這才坐進了車裏：“那麻煩你了。”
黎澄為她關上車門，自己也利落地上了車，雙方都係好保險帶後，他平穩地將車開上了路。
“理事有話就直說吧。”他爽快地道。
喻真喝了口咖啡問道：“小黎，你對這份工作是怎麽想的？”
黎澄簡短地道：“輕鬆、穩定，待著沒壓力。”
喻真道：“我已經給了你很長一段時間來調整自己了，今後機構的工作節奏會變得緊張忙碌，希望你能適應。”
黎澄笑了笑道：“理事，你的想法是很好，但這緊張忙碌的節奏恐怕持續不到明年的。”
喻真沉默了下道：“未來的發展不可預測，我們隻管做好眼前的事，就像能被和‘申展’選上也是意想不到的。”
前方遭遇了紅燈，黎澄穩當地踩下刹車：“這種運氣不會一直有。即便被選上又如何？‘樂安’也是新興機構，能力上就拉開我們一大截，你有想過那些大機構的實力嗎？”
喻真道：“差距可以慢慢追趕，前提是我們要團結一致、努力去做。”
“你是暗示我不夠團結嗎？”黎澄笑了下，“隻有我嗎？”
喻真沒明白他的意思，困惑地轉頭看他。
黎澄沒有多做解釋，而是另起了話頭：“和‘申展’的合作估計要告一段落了，年底機構評級差不多定在2星，理事覺得‘上善’有能力在明年的市場競標中脫穎而出嗎？”
喻真垂下眼睛道：“‘申展’的合作還沒有定論。我覺得周總……會是個給予新機構機會的人，否則他也不會一開始就選擇我們了。”
前方紅燈結束又跳到了綠燈，黎澄輕踩油門道：“看來你對‘申展’的周總評價不錯。”他別有深意地笑了下，提了一個問題，“你知道‘申展軟件’的主營業務是什麽嗎？”
喻真顧名思義道：“軟件開發。”
黎澄娓娓道來：“‘申展’的主營業務就是為眾多保險公司提供核心業務係統及平台銷售係統，你覺得周總會在這次的眾籌項目裏實際付出多少錢？他有大把的保險公司客戶為他提供實惠資源。”
喻真卻道：“周總利用手中所長來做項目也不為過，他願意給我們機會就是善意的。”
黎澄搖搖頭，不自覺地加重了語氣：“他這麽做是無可厚非，但顯然骨子裏也是個商人做派。你別把他想得那麽高尚，也別寄予太多希望。商人重利，‘上善’短板太多，很難繼續成為他的合作對象了。”
他其實可以把“申展”選擇“上善”的真正原因告訴她，這樣周濟別有用心的麵目直接就被戳穿了。但黎大少爺沒有這麽做，他當然不會認為是自己心軟了，潛意識裏想保護一個理想主義者的努力信念，他隻認為自己還有著更高明的計劃可施展。
喻真喝了口咖啡，保持了沉默。她心裏並不認同黎澄的看法，仍然覺得待人溫和的周總是個光明磊落的謙謙君子，但一時找不出反駁的話來。
黎澄從她的神情中隱約猜到了她的想法，他穩穩地打了一個彎，同時談起了自己的高明計劃：“理事，我有個提議，或許可以幫助到你。”
喻真轉眼看向他。
“我家名下也有企業可以做公益項目，‘申展’給不了你的，我可以給你。”目的地小區就在眼前，黎澄開始減速，“我可以直接送你一個公益項目，這樣我作為資源提供方也算出了力，剩下的我就不管了。”
之前的小施援手黎大少爺覺得已沒有重提的必要，而是直接給出了更具保障的條件，他想著喻真不可能拒絕這個誘惑，因為這個誘惑帶來的好處太多了。等到她答應下來後，自己又可以回歸到過去渾水摸魚的舒服狀態了。
他平穩地停下車，打開車門保險，篤定地等待著喻真的回答。
喻真靜靜地看了他幾秒，然後果斷地搖頭道：“不用，‘上善’不走捷徑。”
黎澄意外地挑了挑眉，諄諄善誘道：“理事，你先別著急拒絕，要仔細想一想，得到了這個項目後好處很多。首先，有了企業資源的加持後，機構的年底評級有可能直接上3星，這意味著‘上善’從此後有了學曆敲門磚，在市場競標上也有了一爭之力。這是個連環效應，你不考慮下嗎？”
喻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道：“小黎，其實你是在乎這份工作的，否則你不會為機構考慮這些。”
黎澄仰起頭笑了下道：“理事，你有理想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但我隻想要個清淨的環境。”
喻真搖頭道：“不是，以你的家世背景大可以一走了之，天地遼闊，多的是你的清靜之地。但你從沒有動過離職的念頭……我想是因為你喜歡待在機構，機構裏有你內心想要追求的東西。”
黎澄失笑道：“理事，你是在給我灌輸心靈雞湯嗎？還是對我寄予太高希望了？”
“最難了解的往往是自己的內心，否則人生的道路早就圓滿了。”喻真解開安全帶，伸手拉開了車門保險，“我不需要你的資源，隻希望你能與大家團結一致。如果做不到……”
黎澄見她睜著一雙清澈的眼睛平靜地看著自己：“請你離開機構，讓出位置！”
她又露出了一副堅定不移的表情，這神情黎澄曾見過很多次，在她不願意接受他給予的便利好處的時候。
喻真說完後便推門走了出去，同時嘴裏輕聲帶了句：“謝謝你送我回來，開車小心。”
黎澄沉默地看著她下車，目送她古板嚴肅的背影逐漸消失在了層層樓房後。
這個小區他一共來了兩回，第一回讓他了解到她是主動放棄大好前途自願來到一窮二白的“上善”機構，這一回讓他徹底明白了她是一個多麽傻的人。
“傻瓜。”他邊啟動車子邊在嘴裏輕聲罵著。同時感到自己內心有股久違了的情緒，這股情緒刺激了他的神經，衝擊著他的五髒六肺，使他血脈膨脹，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行駛速度。
寶馬車的良好性能瞬間提速，車子如離弦之箭般向前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