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言情女生>村姑召夫令> 第三百二十八章 誰是成功者

第三百二十八章 誰是成功者

  駱平和三個太監吃得禦賜的膳食,臉上俱是喜色一片,出得養心殿,一個圓臉中年太監抱拳諂媚道:“奴才這是借了駱總管的光啦,以後還得仰仗駱總管照拂一二。”


  在這後宮,最不缺的就是奇跡,最不值錢的就是尊嚴。


  在膳前,駱平不過是一個明不見經傳的臨時禦廚,能每年入宮做膳食幾日,完全是大總管駱公公的運作 ;


  在膳後,駱平已經是帶品階的太監,飛皇騰達指日可待,這圓臉太監,用了十多年的時間,也不過是從下三所調到了上三所,到了禦前當值。


  駱平謙然回禮道:“路公公賃的客氣,您總在萬歲爺麵前行走,是駱某仰仗於您才是。”


  路公公仰麵一笑,露出光潔的下巴,沒有一絲胡茬兒,在正午的陽光下,尤其的閃亮。


  刺得駱平眼睛一痛,不自覺的摸著自己有些刺手的須茬兒,過幾日,這裏也會變成不長草的貧瘠之地吧!

  想著後半生都要生活在這皇城一隅,是自己前半生最痛恨的生活,心裏痛得不能自抑,臉色亦是慘白得如這灰暗的天空,沒有一絲人間暖色。


  三個太監匆匆而去,駱平邁步想要返回理賢殿,卻在理賢殿門前被小鬆子攔了個正著。


  小鬆子舉著手中一隻用帕子包裹的物件,眼睛紅潤道:“少爺,你,你昨夜是不是自己……”


  駱平忙掩住了小鬆子的嘴,急色的看向殿門的方向,小鬆子掙脫了駱平的手,痛惜道:“別瞞了,殷姑娘剛剛被左太監送去了坤寧宮。”


  就在駱平被賞賜了禦膳之時,已經有太監得了令,到理賢殿將明月領走,送到皇後處,看來,駱平的話齊皇帝已經聽到心裏去了,並馬上赴諸行動,將殷明月當成魏知行的“女人”來養了。


  也正是殷明月離開了理賢殿,小鬆子才來收拾這理賢殿,沒想到看到了一件他不想看到的物件。


  駱平終於長舒了一口氣,默默的走入殿中,看著空蕩蕩的大殿,心裏也跟著空蕩蕩的,就在昨夜,他還抱著她入榻;也是在昨夜,他徹底與她劃清了界限,一入宮門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


  駱平眼中閃過一絲寂寥,彎身從榻下拿出恭桶來,手指摳進了嘴裏,隨即一陣嘔吐。


  小鬆子神色一變,跪在駱平身側,一臉急道:“你

  、你吃東西了?!淨身三天內不能吃飯、不能喝水,否則疼痛而死。你第二天便吃了東西,還是熱的、辣的,這不是將自己往鬼門關裏麵送?”


  駱平勉強抬頭苦笑了一下,臉色因猛烈的嘔吐憋得通紅,嘴唇發紫,當時的情景,他要怎麽辦?他能怎麽辦?皇帝賞賜是假,怕也是疑心他的淨身是原來淨身還是剛剛淨身吧?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人兒,怎麽可能是個任人擺布的瓜子呢?

  自己不能死,絕對不能死!!明月說過,好死不如賴活著,若是有活的希望,誰會願意死呢,況且,明月現在隻是出了理賢殿,進了坤寧宮,還沒有徹底走出這皇城,魏知行還沒有從滄瀾山回來,他還沒有將她完好的交到姓魏的手裏,他真的死不得……

  駱平手上不含糊,深深的摳進喉嚨裏,手指上甚至帶出了絲絲的血線。


  直到嘔得五髒六腑都移了位,牽扯得渾身都疼,熱汗淋漓,直到嗆得淚眼橫流,隻是不知,這淚水,是鹹澀的,還是酸楚的。


  直到吐無可吐,小鬆子忙將駱平扶到榻上躺了下來,張嘴想說什麽,卻是終是沒有說出來。


  駱平呆呆的看著步榻上方垂下來的絲絛,本應垂散的絲絛,卻被結成了無數個小小的同心結,從那絲絛的褶皺來看,定是拆了結,結了拆。


  駱平知道,這定是上個、或者是上上個寂寞妃子,為打發寂寞而做的,都說這蕭牆之內,最痛苦的是得了寵卻失了寵的妃子。


  而卻往往忽視了,比這女人更痛苦的,是那些殘缺的、被人蔑視的人。


  其他人,有被親人賣的,有被人牙子拐的,而自己,卻是自己自願走進了皇城,自己自願切斷了與宮外的塵緣,自己自願走上了叔父給他安排了多年、他抗爭了多年的路。


  駱平慘淡的一笑,伸手將墜著絲絛的簾子一把扯下,蓋了一頭一臉,無數的灰塵撲進了眼瞼,瞬間嗆得猛咳,迷得眼淚湧流。


  榻上似乎還殘留著少女的氣息、少女的餘溫,甚至能回想起少女的嗔責與謙意,男子終於將那簾子移開,眼清因淚光,如同黑色的曜石般閃著光亮,嘴角輕輕上揚:“她,還活著,這就夠了。”


  男子終於閉上眼睛,睡了一個半是夢魘半是欣慰的覺。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小鬆子紅著眼進了屋中,手裏拿著一隻冰筒,讓本就寒涼的殿中,更冷上了幾分。


  見駱平仍在休息,想轉身離開,駱平已經睜開眼睛,看著小鬆子頹廢的背影,叫住了小鬆子,略有遲疑道:“是不是,是不是叔父出事了?”


  小鬆子點了點頭,對駱公公內心的複雜情愫,連他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


  小鬆子自小就被帶在駱公公身邊,一手將他變成了閹人,並以家人協迫,他本該恨他的;可是在宮中這許多年,如果沒有駱公公,十個自己隻怕也早就死了。


  如今駱公公死了,小鬆子的心裏反而空蕩蕩的了。


  小鬆子“撲通”一聲跪倒道:“平少爺,幹爹臨去前吩咐我,以後平少爺就是小鬆子的主子,唯平少爺唯命是從,再照拂駱家三十年。”


  駱平咬緊了下唇,半天才勉強擠出一句話來:“他,恨我嗎?陛下賜的是毒酒還是白綾?他臨去前有沒有什麽話讓你轉給我的?”


  駱平內心明白,叔父對自己,恨意定會大於自己對他的,自己一直是他的期望,從小所學的任何東西,暗算詭計、嘻笑怒罵,甚至口蜜腹劍,都是他所賦予的,如今卻成了反噬他的武器,他怎會不意外 ,怎麽會不仇恨?


  小鬆子哽咽道:“幹爹身體欠佳,每日咳得死去活來,執事太監去行刑的時候,他欣喜的說自己終於解脫了。還對小的說,說‘平兒長大了,他可以放心的去了’。”


  駱平心底悵然若失,也許叔父恨自己才會讓他舒服一點兒。他最不想看到的事情 還是發生了。


  他,終於為了一個女子而出賣了自己的叔父,自己與叔父之間,愛恨情仇了二十幾年,終於以一人死去而告終。


  悵然的駱平,並沒有注意到小鬆子目光中的閃爍,當時執事太監去了時候,駱公公身體康健得很,聽了執事太監所述罪責,知道了是駱平告發自己的,他一臉的錯愕與不可置信。


  嘴裏反反複複幾句話:雜家苦心鑽研了二十年,你都不曾動過半分心思進這皇城;為了一個別人的女人,你卻自願走進了這皇城,雜家果然比不得一個女人,活該受這雙刀斬刑。


  可憐的駱公公,一門心思想要個全屍,到頭來卻是受了雙刀斬刑:劊子手先一刀斬腰,人犯尚有一絲氣息與感覺;再一刀斬首,一屍三節,分埋三個不同之處,從此身首腿各自異處,黃泉路上都不得相聚。


  駱平苦笑道:“他應該冥目了,一輩子孜孜以求的讓我淨身,登上權利的巔峰,成為宦官這首,成為駱家第二個呼風喚雨的駱大總管,他成功了,如他所想,我,最終走進了這皇城。”


  轉眼對小鬆子道:“小鬆子,即使你不受叔父所托,單憑你和明月的弟弟名字相同,我也會待你如親弟。”


  男子不再看著小鬆子眼裏的錯愕,而是轉臉看向了窗欞,這理賢宮多年未有妃子入住,不僅擺設陳舊,且無人打理,連這窗欞都似乎比別的宮殿厚重了幾分,不僅月亮照不進來,連陽光也射不進來,讓人心頭滿是陰霾,壓抑得喘不過氣來。


  男子的聲音輕飄飄的傳來:“小鬆子,將窗子打開吧。”


  小鬆子應了一聲“諾”,心裏終於放鬆了幾分。原本他不看好這平少爺,認為不過是一個慣耍心機的公子哥,幹爹一心讓他入宮,讓自己孝忠於他,他還擔心跟著這樣的主子,在這舉步維艱的後宮,保命都難。


  昨夜的事情卻徹底改變了他的看法。這表麵圓滑的公子哥,他的堅忍、他的算計,與駱公公都是不惶多讓的,以後,定不會是一個小小的禦膳房總管。


  小鬆子唯一不清楚的是,這叔侄二人,這一場算計與反算計下來,到底是誰成功了,誰失敗了?


  說駱公公失敗,可他成功讓駱平進了這皇城,而且起步就是一個禦膳房總管;說他成功,他卻丟了命,連全屍都沒落著;

  說駱平失敗,可他成功讓殷明月進了坤寧宮,不必為性命擔憂;說他成功,他卻丟了命根子,從此離不得這皇城半步。


  小鬆子搖了搖混漿漿的腦袋,走到窗欞前,將窗子一把推開,陽光就這樣直楞楞的闖了進了,昏暗的殿子明亮了許多。


  小鬆子回頭看向駱平,隻見男子已經再度閉上了眼睛休息,臉色慘白一片,被陽光照射著,如同一個沒有氣息的透明人,似乎隨時隨地都要消失一般。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