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 惱人的畫軸
陰曆冬月初七,寒風襲卷了整個大齊,從南疆到北疆,從貧民到貴胄,每個人都似乎是心事重重的模樣。
大齊國缺鹽的消息如這秋風般襲卷了四海八荒,原本就狼子野心的北虜自然露出了它鋒利的爪子,猝不及防的偷營北疆;
與大齊一向貌合神離的大周也集結了部分軍隊,與北虜側應,將大齊如餡餅似的夾在其中,準備分而食之。
南疆、西疆等鄰國亦是虎視眈眈,靜觀其變。可以想象,大齊國若是與大周和北虜兩國的對陣慘敗,過去一向慈眉善目的其他友鄰們,定不會吝嗇的呲出尖銳的牙齒、準確無誤的對準大齊的咽喉、毫不猶豫的咬下去。
突襲讓李顯、李放父子意外,戰局讓北虜和大周也頗為意外。
因為,被傳言鑿鑿缺鹽食用、缺鐵造劍的鎮北李家軍,不僅所有兵將英明神武、神彩熠熠,完全沒有缺鹽的跡像;
就是那新式的箭頭也如雨點兒般的飛來,拾起一看,哪裏是什麽鐵箭頭,分明是一根一根的魚骨,看似魚骨,結實程度卻比鐵箭頭有過之而無不及……
兩軍狹路相逢之時,鎮北少將軍李放更是一馬當先,所向披靡,屢立戰功,打進北虜三百裏,殺北虜戰馬無數,讓北虜這個馬上民族,未來五年無戰馬可用。
相比這頭,被派遣負責抵擋大周敵軍的泯王,戰局卻不容樂觀,被大周國十萬大軍連翻追打,泯王的三十萬大軍,在占盡天時、地利、人和的情況下,一退再退,連失六個要塞,隱隱有向京城方向移動之勢。
若不是李放帶兵趕到嘉廷關,隻怕大周會繼續丟失第七個要塞、第八個重鎮、第九個州郡.……讓大周國十萬大軍如入無人之境,直插大齊腹地。
而此時的泯王,行軍速度堪稱一日千裏,比最精良的軍隊還要讓人感歎,隱隱逼近京城,不過三兩日的距離。
蘭州關守城富有康不肯開城門,泯王聲稱得到確切消息,大周國有一隻三千人死士的遊勇,已經潛進京城,總而言之,陛下很危險,他這是來勤王。
富有康是心思慎密之人,並未如其他守關之人放行,而是推拖等京城京畿處的指示,以屈屈五千人對峙著泯王駐紮的三十萬人 。
幸好泯王還有些分寸,與富有康協商的結果是,先放行五千人的精兵,繼續“追擊”大周三千死士,其他兵將等京城消息.……
富有康隻得放行這三千人,即使沒有大周國“死士”之事,泯王的隨從三千人,他也得放行的,因為,他沒接到任何泯王叛亂或有異心的消息。
……
大理寺大牢正中刑房中,陰暗的四壁及桌案上放滿了各色的刑具。
有沒配箭的弓,有沒配線的針,有沒繡花的帕子.……
這些刑具的形狀雖然各異,但眾人心中肚明,它們的目的相同,就是讓受刑者後悔來這世上走一遭 。
劉嘉怡用她那纖纖玉手一寸一寸的撫摸著身側掛著的一張少女持梅圖,似不舍得放過任何一個細節般。
嘴裏嘖嘖稱歎,撫過圖上少女如雲的黑發,劉嘉怡嫣然一笑道:“這發絲竟是真的發絲哦!黑如碳,順如瀑,難怪讓男人們魂牽夢繞!!!好!”
撫過圖上少女身上白色的衣裳,劉嘉怡嫣然一笑道:“哦,這衣裳,是用玉化的硨磲粉摻了金沙粉所畫!貴如鳳,剔如玉,難怪透著層層的仙氣!!!好!”
撫過圖上少女頭上的黃金鑄造的蓮花花苞似的釵子,劉嘉怡想再嫣然一笑,隻是麵部已經有些生冷的僵硬道:“這釵子雖隻是雌黃粉所畫,這樣式也普通得緊,但卻是先皇賞賜給行哥哥母親的誥命釵,怎會畫在你這賤人頭上!?”
劉嘉怡再也佯裝不起來,語氣裏滿滿的嗜血戾氣,與濃濃的嫉妒恨意。
這畫是去年魏知行給明月畫的畫,與這張雖然是一張畫,畫上卻有了些許變化。
當時那幅畫,頭發是用黑曜石粉畫的,如今這幅畫,換成了明月的真發,應該是明月剪頭簾兒後縫上去的 ;
當時那幅畫,因明月換了硨磲粉,畫中的“衣裳”受熱脫落,成了“赤-身”的明月,如今這幅畫,衣裳重新用硨磲粉畫過,裏麵又加了金沙粉,夜晚會呈現點點金光;
當時那幅畫,頭上除了落下幾點梅花,沒有其他任何裝飾; 如今這幅畫,頭上綰了一隻蓮花花苞似的金釵,雖說不過是普通的雌黃所畫,背後卻還有這樣一個故事。
劉嘉怡再也坐不住了,蹭的一下站了起來,眼如噴火般走向對麵坐著的少女,似要將少女銼骨揚灰一般。
兩名獄卒頓時擋在了劉嘉怡身前,刀劍一橫,其中一個痞氣十忠的獄卒怡氣指使道:“劉小姐,此人犯是皇帝欽點禦審之人,性命來不得半點差池,請小姐自重。”
此話說的毫不客氣,曾是泯王妃的劉嘉怡哪裏受過這般委屈,心裏頓時不痛快,抬起手來想煽那說話獄卒一個耳光,被身後的侍衛劉萬淩給抓住了手臂,紅著臉道:“小姐,不、不可,別忘了小姐的目的。”
劉萬淩安撫半天,讓劉嘉怡重新坐在了椅子上,自己則反過身來,在微不可查之間,將一摞的銀票塞在了那個痞氣獄卒的衣袖裏。
那獄卒雖然仍攔在明月身前,防止劉嘉怡爆起殺了殷明月,但臉色卻已經由黑變紅,由冷變勢,如沐春風般。
此時的明月,離劉嘉怡不過十幾步的距離,雙手鐐銬已經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隻將她的身子剛好圈坐在其中的連桌椅子,雙腳被鎖在了桌腿的鐵柱上。
如此一來,明月的身子便隻能窩在桌椅之間,連站起來都不可能,好在雙手放在桌案上方,得到了充分的自由,桌案上,施大人甚至還放著蜜餞和吃食。
拋開眼前的鐵欄杆和圈鎖住她的鐵皮桌椅,明月身上毫發無傷,吃食不愁,冷暖適宜,所受的待遇哪裏像身陷“人間煉獄”的大理寺牢籠?!
如此圈鎖住殷明月,是大理寺卿施大人的意思。
施大人與劉相爺是親家,在朝中勢力遠不如劉相爺盤根錯結,劉嘉怡以把柄要挾劉相爺見殷明月,劉相爺隻得硬著頭皮找施大人,施大人不能拂了相爺的麵子,此其一也;
施大人初來上任,還沒等自己新官上任三把火,卻被大理寺少卿——也就是施大人的手下二把手洪豐來了個下馬威,將案宗和牢房掌控得死死的,油鹽不進,讓他這個施大人權勢被架空一般,心裏好生著惱。
施大人茶飯不思,就想著怎樣將權勢攏在自己手裏,想來想去,恰劉相爺來求見人犯殷明月,施大人逮著契機,請劉相爺向萬歲爺舉薦,讓洪豐進宮去查良貴妃懷孕五月、皇子卻胎死腹中之事。
一連好幾個皇子胎死腹中或夭折,其中包括施大人的女兒,種種跡象對魏知行的姐姐,也就是當今的皇後娘娘極為不利。
做為魏知行的好友,洪豐自然殫心竭力,有義務查個水落石出。
又因施大人是個謹小慎微之人,他的女兒也是“皇子案”的受害者之一,洪豐對施大人倒是沒有太過的懷疑。
將洪豐支走,施大人大刀闊斧的將所有人進行的調動,重要部位安插進來自己的心腹,奪權計劃算是取得了初步的勝利。
施大人雖然有奪權之心,但也情知殷明月原是皇帝準備禦審的女犯,現在雖然不鹹不淡的晾 著,但誰知道皇帝哪天吃飽了撐的想起來還有這麽個農女存在?
施大人的心裏有了計較,不能拂了劉相爺的麵子,但更要保護好殷明月別被弄死了。
這種鎖人的桌椅,恰好可以讓殷明月出不來,自然也就受不得老虎凳、鞭刑等大刑,性命有了一定保障,再派兩個絕對信任的心腹看著,保證萬無一失。
這心腹,也就是剛剛對劉嘉怡敢橫劍的不是別人,正是施大人一個新近得龐的小妾的表弟,算是半個小舅子,原是京城街上無所事事的混混,如今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搖身一變成了大理寺的獄卒二管事。
見曾經的泯王妃、相爺家的嫡小姐對自己也得孝敬三分,焦磊心裏別提多開心了。
劉嘉怡重新坐了下來,指著畫上的少女, 又點指著對麵的少女,嘴裏嘖嘖嘲弄道:“畫上似清心寡欲的仙子,實則不過是個淫-蕩的村姑,前有行哥哥,後有駱哥哥,嘖嘖,好像還有個鎮國少將軍,寫成話本子得有多香豔啊。”
劉嘉怡動不得殷明月,心裏沒著沒落般的難受,撫著身前桌案上一樣又一樣的刑具, 臉上的笑紋越來越大,就好像撫摸的不是刑具,而是她日常司空見慣的如古琴、筆墨、女紅等尋常之流。
良久,劉嘉怡放開刑具,輕輕啜了一口桌案上的茶盞,衝著一丈開外的明月嫣然一笑,這笑容,竟似久別重逢的朋友般,瞬間春暖花開,驅散了一室的寒涼與血腥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