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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被世界所棄之人

  明月緊跟魏知行進了破敗的廟宇,因為窗戶上皆釘了橫七豎八的板子,廟宇裏甚是黑暗,明月眼前頓時一黑。


  待再次睜開眼睛之時,男子已經站在了廟宇的中央,就那樣靜靜的看著自己,如同和這廟中的其他物事一樣,一樣的肅靜,一樣的冷漠,一樣的黑暗, 似原本就融入這廟宇一般,毫不違和。


  明月隻怔了一怔,便倔強的走進廟中,執扭的站在男子麵前,直直的看著男子的眼,不言不語。


  男子歎了一口氣,他豈不知少女的意思,隻是,他要如何說,怎樣說,連一向狡辯聰慧的他都想不出最好的措詞來。


  二人就這樣互相打量著, 內心思量著,廟外的寒風順著洞開的廟門,長驅而入,明月不由得打了一個戰慄。


  男子歎了一口氣,雙手箍住少女的雙臂,一個轉身,便是自己的後背朝外,擋住了大部分的涼風,少女轉而在內,身後靠著一隻大長方形的案台。


  明月皺了皺眉毛,撅著嘴,想要不接受男子的好意,隻是男子高大,那長長的黑影,將自己完完全全的籠罩其中,氣勢生生壓過了自己。


  心裏本就是怨責的明月,雙手一撐身後的案台,腳掌一踏地麵,借力坐到了案台之上,身高增高了不少,勉強和男子的視線平齊,就這樣,繼續睜著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盯著男子的眼睛,無聲的控訴著自己的不滿。


  男子覺得好笑,不由得又靠近了一分,身上那好聞的悲傷的竹子花香氣,毫無阻礙的浸入了明月的鼻翼、侵入了明月的心中,心弦似斷了一般,停跳了好幾下。


  明月懊惱的將男子推開,冷然道:“能跟我說說真相嗎?不要用什麽髭狗來糊弄我!你知道,我根本就不信!是不是你做的?還是,你想包庇誰?。”


  魏知行靜默不語,而是向前邁了一步,再次靠近了明月,抬起手,挑起骨結分明的欣長手指,將明月垂下來的碎頭發重新掖在了耳後,嘴角扯了一個美麗的弧度,想起了曾經的畫麵。


  這些碎頭發還是上次男子作畫時,少女自做聰明剪出來的流海,現在雖然長長了一些,卻還是半長不短,想要梳上去,總是調皮的垂下來,紮得少女總是不自覺的眨著眼睛,反而增加了俏皮的模樣。


  明月倔強的歪過了頭,男子不以為杵,指著破敗的廟宇道:“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


  明月借著廟門射進來的餘光看了看,自己的右側上方,供著一個巨大的、黑黑的,而且看不出本來麵目的泥胎像,自己正處於它的正前方,坐著的,是一條長長的案子,與普通寺廟的長條香案不同,這桌案尤其的寬大,自己躺在上麵還富富有餘。木質也是上等的桐木,隻是天長日久沒有人來祭拜,所以上麵布滿了灰塵。


  在廟宇的靠門一角,有一隻世大的鼎,裏麵雖然也是布滿灰塵,卻可以隱約看到它的底漆是暗紅色,銅胎鋥明瓦亮。


  明月以為魏知行在轉移話題,沒好氣的低頭吹了吹桌上的塵土,卻是吹得狠了,灰塵一下子眯了眼睛,瞬間流下眼淚來。


  男子忙拉開明月的手,氣急道:“吹它做甚?迷眼了?”


  少女搖了搖頭,嬌嗔道:“誰眯眼了?我是哭了!哭了!!懂不懂?歡喜死了,不明不白,還不知道誰是凶手,你告訴我,別說些有的沒的轉移話題,進入正題。”


  魏知行看著倔強的挺直著脊背的少女,無可奈何道:“我沒有轉移話題,隻是想讓你認清現實,讓你從你的不切現實的殼中爬出來麵對而矣。”


  明月挑了挑眉,自己又不是蝸牛,更不可能是烏龜 ,怎麽就不切實際了,怎麽就在殼裏不出來了?


  魏知行不再看明月,而是看著廟裏那看不清麵目的泥像道:“這像是土地神,這廟叫土地廟,又名皮場廟,無論你走到大齊國哪個郡縣,隻在找到縣衙,它的左側必定是這皮場廟。”


  明月沒有了聲音,顯然聽了進去,好奇為何廟和縣衙挨著,好莫名其妙的組合。


  魏知行仍舊看著明月繼續說道:“土地廟之所以又叫皮場廟,是因為他除了供奉土地爺,還有一個作用,就是犯了重罪之人,從縣衙裏拖出來之後,便直接帶到這裏,施刑示眾,而在這裏施的刑罰主要有兩處,一種叫做‘剝皮實草’,另一處叫做‘煉油煮屍’。”


  光聽名字就瘮人,明月不由得打了一個冷戰,卻是堅強的挺直脊背,瞪著眼睛看著魏知行繼續。


  “所謂‘剝皮實草’很是簡單,就是將人脫得一絲不掛,然後在頭頂上開一個口子,順著身子往下剝,剝下來的皮完整而無破損,再將裏麵塞滿了稻草,重新縫合,掛在外麵的燈柱上麵,那草屍隨風起舞,似活人一般,尤其是夜晚,連路人都不敢行走;所謂‘煉油煮屍’就是字麵的意思,將人放到鼎裏煮了,慢慢的熬出屍油來,遇到荒年,有的人會將它分而食之.……”


  “魏知行!!!”明月的怒氣忍無要忍,臉色已經嚇得慘白。


  魏知行淡然的一扯嘴角,卻是苦澀的笑,毫不停留的繼續說道:“我沒有半點虛言。我的舅舅,因為私養了一個‘胡虜美人’,被人告發通虜判國,滿門抄斬,舅舅被施‘剝皮實草’之刑,當年我還不到十歲,親眼看著施刑,我連著好幾個月睡不著覺,總想起舅舅飄在燈柱上空洞的眼洞。”


  明月突然就怔住了,眼睛登時就紅了起來,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麽殘忍?


  魏知行聲音有些哽咽,眼睛卻幹澀無淚,卻似了無生氣一般道:“我的表姨丈,在翰林院負責地理誌編撰,遍走大齊各地,在樂陽郡畫地理圖絡時,誤闖太湖,看到了泯王與小妾沐浴,被泯王以私闖為由,擅自給施了‘煉油煮屍’之刑,連屍骨都找不到了。”


  明月的喉嚨竟似被什麽東西堵住了,無比的窒息與難過。


  “這二十多年來,我送別了無數親人,有的是罪有應得,有的是被惡意構陷;我也親手送了很多人上了黃泉路,有的是罪有應得,有的,也是惡意構陷,隻因為,我不殺他,他總有一天會殺我, 在這個世上,沒有一個人的手,是純潔無瑕的。”


  少女靜默了,自己的手,不也是粘上了趙二狗的血?


  從魏知行的話中,明月聽出了一股寒涼,一種理性,這種寒涼是親人的血鑄造的;這種理性,是親曆的生死而練就的;他,該是經曆的多少不公,多少隱忍,還有多少無奈?


  男子繼續說道:“我怕說錯話,怕做錯事,怕被人連累,怕連累別人,到最後,身邊除了姐姐,一個親人也沒有;除了洪豐,一個朋友也沒有。我就像被這世界所拋棄的人。”


  男子溫柔的牽起少女的手,眼睛不由得紅了,綻出一絲苦笑道:“現在,我比過去更怕,怕在你麵前,說錯了話,你怨責我;怕做錯了事,你不理我;更怕連累了你,從此再也見不到你。”


  明月的心底登時就軟了,反扣住男子的大手,緩然道:“你現在不怕我連累你了?”


  男子撲哧一笑,刮了刮少女的鼻尖道:“若是被你連累了,倒說明我在這世上還有活下去的價值。這樣我才能真真切切的感覺自己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行屍走肉的存在。”


  男子笑著笑著卻又是歎了一口氣道:“隻怕沒等你連累了我,你就被我連累得丟了性命,這歡喜就是這樣死的。”


  明月錯愕的睜大了眼睛,等著下文。


  魏知行苦笑道:“泯王妃以為我拚命的找鬆兒是因為歡喜的緣故,所以才對歡喜痛下殺手,在歡喜死的地方不遠,洪豐發現了一輛馬車車轍印和血跡,從車轍印來看,是八寸昴釘車轂印,這種馬車,適合長途跋涉,坐的人非富即貴,在為數不多的可能人之中,洪豐找到了驛館,很快在馬廄裏找到了那輛馬車,裏麵還殘留著幾顆蜜餞。”


  明月狐疑的問道:“這泯王妃不是王妃嗎,她為何不放過你?為何對你念念不忘?”


  明月終於將積存己久的問題問了出來,要知道,她被這個問題傷神了好長時間。


  魏知行目光閃爍,尷尬異常,見明月堅持著要問,便將與劉嘉怡的事情從頭至尾的說了一遍,包括上殿告禦狀搶親,待說完前十八年的過往,外麵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直聽得明月眼睛越來越眯,越來越長,氣氛越來越不融洽。


  男子明顯感覺到了危險,不自覺的向後退了兩步,被少女一下子扯著袖子拖了回來,由於用力過猛,兩張臉險些撞在了一處。


  少女語氣頗為不善道:“魏知行,你不僅不潔身自好,粘花惹草,還大鬧宮殿!最可氣的是,你竟然輸給了一個六十歲的老朽!!!”


  魏知行臉色變了變,明月後知後覺自己說錯話了,吐了吐舌頭道:“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大殿上你輸了,現在你卻贏了,這泯王妃己經將你當做私人用品了,別人想粘都不能粘。”


  魏知行冷笑了一聲道:“若說歡喜之前,我還念著青梅竹馬的情意,歡喜一死,也讓我徹底看到了她的狠毒心腸,所以,更應該好好謀劃謀劃,你和我,以後也要小心行事,更不能明裏見麵了。”


  明月酸溜溜道:“美女入懷,即然拒絕不了,迎上去便是。你的美男計,定能馬到功成。你讓她往東,她不敢往西。你讓她出賣泯王,她鐵定掀了泯王的窩兒,跟你勇闖天涯!”


  魏知行臉色一曬,這個美男計,他對歡喜已經用過一次了,隻是明月不知道而矣,看著小丫頭一臉酸溜溜的樣子,魏知行決定將這件事永遠爛到肚子裏,知情之人,定要滅口,如魏炎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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