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失樂的王妃
歡喜回到屋中,將玉釵從頭上摘了下來,放在手心裏,小心翼翼的看,一寸一毫也不放過。
玉釵是淡粉色的玉種雕刻而成,晶瑩剔透,沒有一絲雜色,樣式雖然是簡單的桃花,但玉質的顏色與桃花飾樣堪稱絕配,似真真切切的將桃花摘下來放在發髻綻放,嬌豔而純粹,尤其在這冬季,看著憑添了一絲生氣,當真是稱得人比花嬌,雅致不俗,想不奪人眼球都難。
歡喜出生寒門,貧窮限製了她的想象力,任她絞盡腦汗也想不出這玉釵的價值,但她畢竟跟著魏知行多日,見過的商賈小吏不少,見識也長了不少,雖然估不出這玉釵的價值,但卻知道它是她所見過的最好的,就連和泯王妃頭上戴的飾物,也在伯仲之間。
歡喜喜孜孜的將玉釵再次戴在頭上,臉上的笑容掩也掩不住,心中一動,將笑容一收,正襟危坐,臉上一肅,學著泯王妃的樣子輕撩眼瞼,似從鼻子發出來的聲音道:“你是誰家的奴才啊?遇到本夫人還不跪下,這樣不懂禮束?”
隨即換上一幅諂媚的表情回道:“回夫人,奴婢是向陽村的殷氏明月,衝撞了夫人,奴婢罪該萬死!!!”
歡喜自顧自的扮演著一主一仆,甚為開懷,臉上笑紋蕩漾,桃色繽紛,春意盎然,笑著笑著卻是臉色突的一肅,卻是與裝扮“夫人”的拿腔做勢不同,連臉色也白了幾分,慌忙從頭上摘下釵子,疑神疑鬼的向四周望了望,長籲了一口氣,這東西雖好,卻不是人人能戴的,最起碼,要等泯王妃走了以後再戴,歡喜後怕的額頭上滲出了一層薄汗。
……
泯王妃輕輕啜了一口蜂蜜水,眼睛看著窗外,一片枯槁敗跡的冬季蕭瑟中,魏知行身穿深藍色的短袿長褲,英姿颯爽的練著長鞭,那長鞭被揮得凜凜生風、啪啪作響,如刮在了劉嘉怡死灰般的心上,打在了劉嘉怡嬌羞的臉上。
長鞭舞畢,男子接過隨從遞過來的巾子,輕拭著臉上的薄汗,矯健的身姿在初升的陽光中,愈發的煥發著青春活力與沉穩大氣,就連那汗珠也似乎閃著煜煜的光輝,甚至讓人嗅到了那種男子獨有的汗水與力量的味道,而這種味道,她似乎已經很久很久很久……沒有嗅到了。
劉嘉怡就這樣望著,眼睛深遂得如同深不見底的深淵,濃濃的看不清裏麵的思緒。
常年的王府生活,早就練成了她寵辱不驚、喜怒不形於色的性子,隻是這種性子,卻總是在關鍵時刻挑戰她的底線,如火山下積存多年的熔岩,到達了臨 界點就會爆發,讓她變得歇斯底裏。
泯王對自己表麵深情、實則冷清,六十歲的年紀也不允許他承受她的熱情如火,更可怕的是,他的後宅裏擺設著上百個女人,這些女人,命好的,一年能承受恩澤一次兩次,命不好的,就真成了擺設。
泯王妃無疑就是這些擺設中,地位最高也最為光鮮的一個,隻是,擺設在怎麽光鮮,它也總是個擺設,甚至被遺忘在角落裏,獨自承載著塵埃,直到終有一天,化為枯骨,和那塵埃融為一體。
若是後宅的女子均是如此也就罷了,可怕的是,後宅的女人們各個肚皮爭氣,一年隻那麽一次兩次就懷孕的大有人在,如今泯王妃是屈屈二十有三,卻己是二十九個郡王和郡主的嫡母。
泯王最大的兒子安陽郡王,比她這個王妃還要大上二十歲,見了自己卻要叫聲嫡母,她過府那一年,安陽郡王恰好當上了祖父,也就是說,她這個泯王妃,從進門那天開始,就明正言順、順理成章的成了太祖母,當年十八歲、現在二十三歲的太祖母?!簡直是莫大的諷刺。
對子嗣的渴望,成了劉嘉怡最大的期盼,所以臨近年關,她力邀泯王共赴太湖,借此機會獨霸泯王幾日,一舉得男,沒想到泯王以第一百零一個小妾身懷有孕拒絕了,即使自己不息被血荼魚所傷,仍是未挽回泯王,劉嘉怡過去從未像現在這般覺得生活如此絕望,恨不得一把火將泯王和他的女人們、兒子們、孫子們一起燒成灰燼;
也許正是因為這種恨,在聽說魏知行滯留朝陽縣的時候,她毫不猶豫的來到了這裏,本想氣氣泯王,沒想到在見到如行走僧人一般守身如玉的魏知行後,她的心活了,並如野草般的瘋長,且一發而不可收拾,更理所當然的將魏知行當成了他人不可褻玩的獨有財產。
劉嘉怡甚至萬分的後悔,那日在朝堂之上,為何不跟著魏知行離開,拋卻家族,拋卻權貴,拋卻虛榮,雖然可能沒有今日的權貴濤天,但也不會守活寡般的空有王妃之名,連床帷纏綿都是一種奢望。
劉嘉怡突然臉色一紅,身體如練功的魏知行一般,渾身汗浸浸的,呼吸也急促了,劉嘉怡忙伸手將窗戶關了起來,咽了咽發幹的喉嚨,喊道:“奶娘,我渴了。”
“小姐。”蓮兒戰戰兢兢的走上前來,小心答道:“小姐,嬤嬤出去了。”
劉嘉怡赫然想起,自己叮囑奶娘去查一些自己心存狐疑的事情去了,現在還沒有回來。
劉嘉怡點了點頭道:“蓮兒,去打盆子水來,本妃要洗把臉,這天太熱了。”
太熱了?蓮兒輕輕諾了一聲,心中不由狐疑,泯王妃天生尊貴,屋裏用尋常的碳便會熏得咳嗽,魏大人原本上月從京城裏運過來幾車上等金絲碳,全都給了泯王妃來用,因數量有限,每天點的並不太多,冷不至於,熱,也不至於。
劉嘉怡看著屋中央的燒得正旺的碳子,覺得身子更加的燥熱了,對走到門口的蓮兒道:“還是準備浴桶子吧。”
蓮兒再次諾了一聲,心道,王妃早起的時候不是沐浴過了?心裏想著,卻是不敢怠慢,忙下去準備一應物事了。
中年婦人回來了,讓蓮兒小心守在門外,自己則小心翼翼的推開房門,腳步輕輕的走了進來。
室內,霧氣繚繞,香氣彌漫,映得人影綽綽,婉如仙境,女子沉靜的將整個身子浸在浴桶中。
浴桶內的水麵上,飄蕩著無數的紅色花瓣,女子年輕暫新的胴體在水波中若隱若現,呈現微薄的潮紅色,如浸在水中的紅櫻桃,越發的誘人。
一聲低低的呻音聲傳了出來,一浪高過一浪,蝕骨誘心,婦人一慌,忙緊走了兩步,掩住了女子的嘴,讓那羞恥的聲音發不出來。
婦人一陣心酸,小聲在女子耳邊道:“怡兒,你再忍忍。”
女人抬起眼瞼,如水的眸子瞬間崩了堤,眼淚如春雨般滴落在浴桶中,緊咬著下唇,楚楚可憐道:“奶娘,我能忍得了一天,忍得了一年,可是,我能忍得了一輩子嗎?如這花兒,剛剛綻放就被摘下枯萎了?”
奶娘的眼淚也流了下來,她侍候小姐之前,也侍候過夫人,看過流水般的妾室們、通房們,留下子嗣的少之又少,更多的是一夜盡歡,便棄如敝屣,直到人老珠黃、油盡燈枯,也沒再跟自己的丈夫說上一句話,生不同衿,死不同穴。
奶娘吸了吸鼻子,努力的展顏一笑道:“怡兒不哭,你不是一無所有,你還有王妃之位,手裏掐著所有妾室的生死,所以子嗣都得喊你一聲嫡母,連這些當朝的官員們,見到王妃也是畢恭畢敬,萬分馬虎不得。”
劉嘉怡突的咬住了奶娘的手掌,直到滲出一絲血來,才緩緩的鬆開,如被拋棄的貓兒般,濕漉漉的眼睛呆呆的看著奶娘,怔然道:“奶娘,這話五年前我爹騙我也就罷了,現在你又何必也來哄騙於我。小妾們雖生死不由己,但是還可以有男歡女愛,可以使些狐魅子功夫要王爺寵愛,我卻不能,所以,我沒有床榻之樂,沒有天倫之樂,你說我權勢滔天,如果我命令魏知行跟我生孩子,他會同意嗎?”
婦人忙再次掩住了王妃的嘴,神色慌張道:“禍從口出,王妃慎言,這什麽時候該有孩子,王爺豈會不知,這可是滔天大禍,會連累整個相府的。”
劉嘉怡苦笑著將奶娘的手扯開,不再答話,將頭和整個身子都浸入了水中,長長的頭發在浴桶中飄散開來,如沒有魂魄的鬼魅。
奶娘長歎了一聲,她自小將這孩子奶大,本是天之嬌女,卻落得如此田地,表麵風光,夜夜失眠,性情越發的古怪狠辣。
直到溫水變成了冷水,潮紅滾燙的身子變得蒼白如銀,女子才從桶中站出來道:“奶娘,我要穿那件大紅色的紗衣。”
奶娘小心的將女子的身子擦拭幹淨,將大紅的紗衣披在了女子身上,鬆垮垮的帶子綁成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紗衣裏麵不著寸縷,如待放的花蕊,散著誘人的紛芳。
這衣裳是特意為泯王準備的,隻是萬事俱備,隻差泯王,而現在的泯王,說不準在哪個小妾肚皮上揮汗如雨。
劉嘉怡斜躺在塌上,聽著奶娘匯報著打聽來的事情,柳眉聽著聽著不由眉頭深鎖道:“歡喜被魏知行賞了發釵不奇怪,不肯戴出來才是真正奇怪的,心中無鬼為何懼怕戴出來?行哥哥一夜無眠的救那兩個娃子,到底是為了成縣令還是為了歡喜?亦或是為了那個叫明月的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