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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兒的命,卑如草

  柴房外,牤牛子一臉壞笑著從懷中抽出一把匕首來,陰惻惻的向柴房走來,臉上的刺青和他的臉色一樣,忽明忽暗,在院中影影綽綽的燈籠的昏光影暈裏,形同鬼魅。


  劉氏嚇得瞳孔放大,連呼吸都忘記了,在牤牛子推開門之際,劉氏不知哪裏來的力氣,一下子衝進了窗戶下做引柴的茅草堆裏,整個身子隱在其中。


  茅草堆前方,堆著木柴堆,剛好擋住茅草堆,外麵根本看不清,也想不到這裏麵還藏著人。


  劉氏將身形隱在草堆裏,緊咬著下唇,抑製著緊張發抖的身子,眼睛眨也不眨的透過木柴堆的縫隙看著柴房門。


  柴房門洞開,牤牛子將火折子打亮,閑庭信步似的走向牆角一個大鍋灶台,一臉痞笑,洋洋自得道:“小兔崽子,你老子我又來了。”


  牤牛子將火折子立在灶旁,雙手握住鍋沿,用力一抬,便將整口大鍋抬了起來,放在腳下,右手在鍋膛裏一撈,撈出一個小小的身子來,那小身子拚命的掙紮著,隻是抽不出絲毫的力氣來,扭動的模樣如同軟弱的蚯蚓,沒有半分的威力。


  牤牛子一把將捆娃子的繩子割斷,頗為自得的看著小家夥手刨腳蹬卻有氣無力的模樣。


  這灶膛是客棧專門用來燒洗澡水的,鄉下冬天怕冷,都不怎麽愛洗澡,所以閑置的時候居多,即使有人想燒開水,這些活計自從袁氏兄弟來後都由他們來做,給了袁氏兄弟可乘之機,將此做為藏人地點,衙役來搜過一次竟無功而返。


  娃子被放在鍋灶底時間過長,小小的身子一頭一臉一身的黑灰,看不清本來麵目,隻是從身形來看,是一個五六歲的男娃子。


  劉氏的心幾乎要跳出來了,手腳並用想要從枯茅草堆裏爬出來拚命,卻見牤牛子一探手,將男娃子頭上的一隻玉冠釵和胸前的金鎖片給取了下來,一把將男娃子摔在大鍋裏,大鍋受了力,如陀螺般轉了兩圈,男娃子想要尖叫,卻是幹張嘴,說不出話來。


  劉氏登時不敢輕舉枉動了,心也略微放了放,這個娃子,身形上雖然和鬆兒相似,但鬆兒不可能有金飾或玉飾,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小公子。


  牤牛子看著在鍋裏被轉得暈頭轉向的小家夥,不由大樂,大手一伸,將大鍋飛快的轉動起來,害得小娃子眼睛緊閉,四腳緊緊撐著鍋底,雙手緊緊把著鍋沿,張嘴嚇得驚叫,到最後卻隻能發出“唔唔”的聲音。


  劉氏拳頭緊握,這娃子雖然不是鬆兒,但這牤牛子如此對待一個娃子,怎會不讓人氣憤,無奈,她身單影支的一個弱女子,出去也是送命的下場,唯一能做的就是撲漱漱的掉眼淚,濡濕了枯草,卻是萬般無奈。


  牤牛子玩得夠了,將大鍋按住,隨即一掌掐住娃子的兩腮,另一手執起匕首,在娃子的臉上毫不憐惜的劃了一刀,這一刀下去,登時滲出一線血珠來,小娃子拚命的掙紮著,一腳踹在了牤牛子的肚子上。


  牤牛子回首一巴掌,打得小娃子眼冒金星,陰惻惻道:“和你老子一樣不開麵!給老子刻了字,老子現在就給他兒子刻上‘奸淫’二字,再親自送到你老子麵前,當著他的麵兒結果了你的小命!讓他一輩子內疚,一輩子抬不起頭!”


  牤牛子哪裏管娃子掙紮不掙紮,下了狠心在額頭上一頓亂劃,直到那娃子昏死過去。


  一個字劃完,娃子的額頭已經血跡模糊,流得滿頭滿臉都是。


  劉氏心裏如同滴血般,想著這娃子遭的罪,自己的兒子鬆兒也有可能被人這般折磨,不知是生是死,心裏突然湧起一種前所未有的勇氣來,感覺這娃子就是她的鬆兒,為了她的鬆兒,她不能再像多年前一樣軟弱,母子生生分離。


  劉氏悄悄從茅草叢中爬了出來,牤牛子正興奮不矣,根本就未留意身後丈外木柴垛後的聲音,拿著匕首正丈量著第二個“淫”字是刻在左臉頰還是右臉頰。


  劉氏輕輕推開身後透風的窗戶,小心的從裏麵爬了出來,急忙奔向掌櫃的房間,輕喚了幾聲沒有人回話,隻一會兒,劉氏頓時腦袋有些暈沉,這才想起,剛剛袁大郎吩咐在院中點了迷香,劉氏忙掩了口鼻,順著香煙繚繞,在客棧院中的上風口找到了一隻手指粗細的迷-香,忙將迷-香扔在地上踩滅了。


  店裏的人都中了迷香,找不到人幫忙,劉氏隻好又偷偷潛到門外的街麵上去,街上竟和客棧一樣的靜悄悄,連個巡街的捕快都沒有。


  劉氏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晚上一分,那娃子便多一分凶險,劉氏瞟見醫館旁邊擺砌整齊的柴禾,心裏發了狠,將外衣脫了,用火折子點燃了便扔在了柴禾堆上。


  這柴禾是熬藥用的鬆木柴,又逢天幹物燥,加上劉氏的衣裳,隻一眨眼間,大火便熊熊燃起,映紅了半麵天,大有連成片燒起的架勢。


  劉氏忙閃身回了客棧,躲在暗角裏,偷偷看著柴房方向。


  隻一會兒。一陣嘈嘈雜雜的救火聲起,隨即是醫館老郎中急切著喊人相幫的大叫聲,隨即越來越多的人起來相助,生怕被這大火燒到了自家。


  柴禾垛內的牤牛子眉毛不由一皺,心想著和袁氏兄弟約的是子時,為何這樣快就到了?莫不是大牢那裏出了什麽狀況?

  男子一抄手將娃子夾在了腋下,剛要踏出柴房,門外突然響起一陣急切的銅鑼聲,嚇得他一下子將刀和小娃子一起扔到了腳下,看著門外越來越多的影影綽綽的人們,牤牛子無瑕顧及娃子,將娃子扔到了木柴堆裏,一甩手打翻了立在灶台上的火折子,隨即支身一人逃出了客棧門外,向縣衙後院奔去。


  高兒的頭本就傷痕累累,被一下子磕在了地上,頓時痛得悠悠醒轉,睜開眼來,入目的是雄雄大火,渾身被烤得灼熱,火蛇如一條條真正的毒蛇,吐著釁子向高兒吞噬而來,高兒想要翻身向門口爬,四肢百骸疼得窒息,分明動彈不得;想要張嘴呼救,卻是半分聲音也發不出來。


  眼看著火勢就要燒到衣裳上了,高兒的眼淚瞬間流了下來,黑黝黝的臉上瞬間被衝出了兩條白嘩嘩的淚溝,這是要死了嗎?終於要死了嗎?那人每次都變著法子折騰自己,不給吃,不給喝,現在又是刀割,又是火燒,這樣死了,是不是就可以不再疼了?這樣,是不是就可以見到從未見過的娘親了?

  高兒的眼睛被淚水流得漸漸模糊,正自絕望時,豔紅的火光中,一雙柔軟的手將自己從火海中抱了起來,那雙眼睛,那樣的憂傷,深深的、深深的望著自己;那雙手臂,那樣的溫暖,緊緊的、緊緊的將自己擁入懷中;溫濕的臉頰,靜靜的、靜靜的貼在自己焦黑髒濕的小臉上,生怕自己永遠消失了一般。


  高兒不由得嘴角上揚,喃喃道:“娘!”隻是喉嚨裏被塞了核桃,怎樣也發不出聲音來、


  不知是劉氏從口形中分辨出來,亦或是感同身受,眼淚撲籟籟的向下落,急切答道:“是娘,是娘,別怕,是娘。”


  高兒嘴角噙笑,隨即頭向一側一歪,便昏了過去,小手緊緊的抓著劉氏的衣裳,生怕劉氏離開他一般。


  外麵的火光一波接著一波,時不時傳過來呐喊嘶殺聲,劉氏將柴房的火用水澆滅了,忙縮回房中,不敢出去找郎中,隻好自己動手,小心將高兒喉嚨裏的核桃摳了出來,又將高兒的黑臉頰和傷口擦了又擦,撒上創傷藥,用帕子包紮起來。


  擦淨了小臉的高兒,臉兒白晰得如同青花瓷,眉目如畫,儼然是一個粉雕玉琢的仙童。


  劉氏輕輕摸了摸高兒額頭上包紮的厚重帕子,這傷好了,怕是也要留下疤了,這牤牛子真是該死,對這麽小的孩子下此毒手,不僅刮花了額頭,還要帶走他、在他父親麵前親手殺了他;來不及帶走的情況下,還要活活燒死六歲的娃子!簡直禽獸不如!

  劉氏打心底裏頭一次這樣的憤怒。這種憤怒,堪比得知鬆兒被老宅偷偷賣給柳家;堪比得知鬆兒險些被他養父二次發賣。


  劉氏的眼淚又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一方麵是為這可憐的高兒;另一方麵則是想起了鬆兒,不知道鬆兒是生是死,牽心掛肚。


  怕眼淚滴在高兒的臉上打醒了他,劉氏時不時的用手抹著一泡又一泡的眼淚,想止也止不住,手指顫抖著想要摸額頭上的傷口,又恐弄疼弄醒了他,見高兒的嘴唇幹裂得如同沙漠丘陵,劉氏索性用帕子蘸了清水,一點兒一點兒的殷濕高兒的嘴角,讓他解一解渴。


  或是出於本能,高兒竟在睡夢中張了嘴,劉氏欣喜,將留給小翠幾人的饅頭拿出一隻來,泡在水裏軟成靡了,一點一點的就著水喂給高兒吃,高兒就這樣,如雛鳥般,在半夢、半醒、半暈的狀態下吃下了半個饅頭。


  高兒這一覺睡得分外不踏實,每隔一小會兒就會驚撅或是顫抖,劉氏幹脆將高兒抱在懷裏,如小時候哄明月、明陽和明星一般哼著小曲,用手掌心輕輕的拍著高兒的後背。


  小曲兒的詞兒分外簡單,“兒的命,卑如草;睡不暖,吃不飽;娘的心,操碎了;我的兒,我的寶……”


  在輕輕的曲調中,高兒漸漸睡得深沉,手卻仍是緊緊抓著劉氏的衣裳不放;漸漸的,劉氏的手麻了,腿酸了,連喉嚨都啞了,劉氏卻半分也不敢動彈,生怕打破高兒的安靜夢鄉,重返這殘忍的世界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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