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不當講別講
聽說明月要照顧自己,換取一隻“鐵飯碗”,秋海棠忙將銅牌揣入懷中,一臉警醒的樣子看著明月,生怕明月偷了她的銅牌,搶了她一月十兩銀子的營生,相當於她不吃不喝賣上幾千隻包子才能賺來的。
眾人被秋海棠的模樣逗得好笑,魏知行同樣但笑不語,眉眼如沐春風,皆是暖意的看著小臉皺成包子的明月。
兩個新媳婦請了安,魏知行便摒退了幾人,明月如常的準備到後夥房幫劉氏做早飯,卻不經意被男子一下子扯了回來,顯些撞入男子的懷抱。
明月被嚇了一跳,扭動了兩下身子,見掙不脫,眼睛慌張的瞟向門口,像極了偷吃油腥而心驚肉跳的的老鼠。
男子低下頭來,調皮的在明月的耳邊吹著氣,直到少女的耳垂粉了紅、紅了粉,煞是好看,這才低聲道:“身子好些了沒?”
明月的臉更紅了,如滲了血般輕輕點了點頭,男子卻輕哧了笑了笑,仍舊不肯放開明月的手,調皮的用手指在手心裏畫著圈圈,有一下沒一下的數著,眼睛裏似要柔出一汪水來一般。
明月時不時的看向門口,生怕劉氏做得飯走進來,手下加大力氣掙紮,偏偏掙不脫,賭氣似的看向男子,嬌嗔道:“你還不放手?”
男子篤定的點了點頭,眼睛裏是顯而易見的“你耐我何”的痞氣。
明月嘴角一彎,似威脅道:“你當真不放手?”
男子仍是笑吟吟的,圈著少女的手反而緊了緊。
明月微微一笑,突然踮起了腳尖,肉粉色的唇直向男子襲來,男子笑靨如花,嘴唇輕嘟,準備承受這意料之外的驚喜,想象著如何扭轉乾坤。
卻不料,想象中的芳澤清香沒有到來,脖頸處反而被偷襲,軟軟糯糯的讓男子如墜雲端,將少女攬得更緊,準備盡情的蹂-躪一番,哪知脖頸處被嘬得一痛,男子倒抽了一口涼氣,再想向少女尋求報複,少女借著男子痛呼的功夫,如泥鰍般鑽出臂彎,笑道:“魏炎戴的脖巾挺好看的,你也戴上一隻吧。”
笑聲如銀鈴般的漸行漸遠,男子用手指點了點痛觸的地方,再次抽了一口氣,眼睛卻輕輕一眯,心裏的漣漪蕩漾終於化為如潮欣喜,暗道,小丫頭,原來,你什麽都知道,我是不是該加快進度了?!
早飯之時,魏知行如明月所願帶了一條魏炎同款脖巾,在他的強迫下,魏來也勉為其難的戴了一條,可憐一向在冬天裏打赤膊也不覺得寒冷的他,早飯過罷便捂了一身的臭汗了。
三人如此怪異的打扮,頓時引起了向陽村、乃至朝陽縣新一輪的潮流,尋常男子都戴起了脖巾,此風俗一直延後幾十年。
……
紛紛擾擾的事情終於告一段落,明月的心終於落了底,數了數日子,還有三天便要過年了,而明月答應駱平送新鹹菜的事情也要兌現了,即使不為了銀子,也要為了遮一遮全村的耳目。
支走了秋海棠,明月掌了油燈,亦步亦趨的下了地道,十幾口大缸,整整齊齊的擺成一排,缸口沿處,漫著一層的酒水,隨著缸內鹹菜的發酵,發出汩汩的冒泡聲,此起彼伏,不知內情的人,乍一聽見,竟如同這暗夜裏來自地獄的聲響,不知情的人來到這裏,定要嚇得半死。
揭開其中一隻大缸蓋子,用長長的筷子從中夾出一顆辣椒泡菜來,放在嘴裏嚼了嚼,剛剛爽口,脆脆的分外動聽,味道酸辣爽口剛剛好。
明月滿意的將缸蓋蓋好,這些是出售給珍味坊的鹹菜,又是一筆銀子進帳了。
明月走到最前麵的幾口大缸,掀開來一隻看了看,滿滿一缸的大白菜,已經有些發軟,明月數了數日子,酸菜要滿月吃為最好,元宵節上市剛剛好,這是現代東北最常見的吃食,手法最是簡單,原料就是白菜、鹽和水,是無論富人與窮人的桌上必備配菜,下火鍋、燉肉皆可,簡直是百變金剛。
除了酸菜、各種泡菜鹹菜,明月將黃豆也利用了起來,因為發酵需要熱氣,隻能在炕上進行,待黃豆發成豆曲,就可以用鹽鹵化成豆瓣醬,再加些肉末、香菇末或芥梗丁等翻炒,做成拌飯醬吃,完全達到駱平所說的放得久些的要求。
如今是冬天,如果換做另外三季溫暖季節,在外麵晾曬一至三個月,就可以製成醬油了。
為了檢驗效果,明月晚上實驗性的製了一大碗肉末芥梗豆豉醬,結果每人都多吃了一個大饅頭。
晚上,魏炎篤篤的敲開了魏知行的房門,猶豫了半天才吱吱唔唔道:“主子,屬下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魏知行神色凝重,斬釘截鐵的搖了搖頭道:“不當講就不要講了。”說完,男子背轉過身去,渾身散發著陰冷的氣息。
魏炎輕歎一聲,悄然向外退去,連蠢笨如牛的魏來都高呼殷家的飯菜堪比珍味坊,主子如此聰慧,又豈會不知?隻是不願去試探或去懷疑罷了。
待魏炎轉身要關上房門時,隻聽魏知行輕聲道:“洪豐不是已經查明駱平是何許人也了嗎?被駱平倚重之人,又豈會是缺鹽之人?我最後說一次,懷疑誰也不準懷疑明月,多查查泯王吧。”
魏炎眼中閃過一絲無奈,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主子,也有昏了頭和不願麵對的時候,這可是一條重要的線索啊,怎可輕易錯過?!贏,則功成名就、立不世功勳;敗,則處處掣肘、仰鼻息而活。主子在外奔波多年,不就是身受皇命、尋求一個出人頭地的機會嗎?!
將貨物送到了珍味坊,如明月所料,駱平全盤接收了,而且收入也皆不錯,又有了二百兩銀子入帳。
明月喜孜孜的到了綢緞莊,看中了一匹深藍色隱形蝠紋的藍色綢子,花了足足二十兩銀子,想著自己笨手笨腳,怕是隻能給魏知行繡隻荷包了,繡什麽好呢?對,就繡兩隻貓頭鷹,嗬嗬,不給我銅牌子,我就繡兩隻,你一隻,我一隻.……想著想著心裏似乎都溢出了甜蜜的味道。
又選了幾種顏色布匹,坐著牛叔的牛車往城門口趕,途經城門口之時,卻見一個酒幌子下有人在賣酒,與尋常賣酒店家不同的是,這酒保是個中年俏麗婦人,用布頭將頭發包著,臉上不施粉黛,看著分外的幹淨利落。
婦人用竹筒伸進碩大的酒甕中,竹筒在高處舉起,直接傾倒下來,長長的酒線,直接倒進了下麵酒壺窄小的口子裏,半分不濺,動作一氣嗬成、行雲流水,一看就是慣做此事的。
周遭的漢子們紛紛叫好,卻沒有幾個真正掏錢來買的。
婦人不以為杵,爽郎的笑道:“各位老少爺們,趕緊麻利的買俺家酒,說不得以後想喝也喝不著了, 大家都聽說了,俺閨女嫁進少將軍府了,以後俺和俺爺們也要過那種進門有人扶、喝水有人倒的闊氣日子,還賣哪門子的酒?”
一個大漢叱笑一聲道:“月兒她娘,沒嫁閨女之前,你隻管釀酒裝酒,你爺們在鋪子裏沽酒賣酒,閨女成了少將軍姨娘後,你這將軍的老丈母娘咋還拋頭露麵賣上酒了?連酒鋪子都當了嫁妝沒了吧?你這是不是人家常說的,竹籃打水一場空?哈哈哈……”
眾漢子又是一陣哄笑,顯然,沽酒是假,見婦人的丈夫不在,調笑是真。
明月的心裏突然的一疼,她突然意識到,這個“月兒”是誰。
婦人那臉上洋溢的笑容,如春天裏最早的一朵迎春花,那樣燦爛,卻不知,她心中最驕傲的嫁入將軍府的閨女,己經成了一抷黃土,再也綻放不出笑臉來。
明月跳下了車,走到婦人麵前,想對婦人展顏一笑,卻是苦澀難抑,隻好靜然道:“嬸子,我家中有喜,你這些酒我全要了。”
婦人臉上一喜,邊用竹筒沽酒邊與明月敘話道:“小姑娘,你家中有喜,莫不是你要嫁人嗎?哪個村的,嫁到哪個村去?若是不著急,俺叫你叔明個兒給你送家去!”
明月模糊的笑了笑,想不說,又不忍看見婦人失望的眼神,低喃答道:“俺是向陽村的。”
“向陽村的?”婦人的手一抖,酒水竟灑出了不少,婦人不以為然,一臉喜色的看向明月,笑道:“俺閨女就跟著少將軍到向陽村暫住去了!在縣城你也知道,這個拜訪,那個求情,煩死個人,難怪少將軍去躲清淨。你看沒看過俺閨女月兒?就是一群花花綠綠的女子中穿紅衣裳的那個?”
明月眼角一澀,慌忙眨了眨眼睛,將淚水硬生生憋了回去道:“嬸子,看見了,那些個姨娘,就你閨女最好看,定是隨了嬸子,天生麗質。”
婦人被明月誇得不好意思的捂著臉頰,天生豪邁的性格,隻扭捏了一小會兒,便又追問道:“少將軍過完上元節就走了,你能不能幫俺捎幾壇好酒過去?”
明月怔忡了半天,婦人以為明月不樂意,訕然道:“不方便算了,明個兒讓你叔自個兒送去。”
明月搖了搖頭,努力擠出一個笑臉道:“嬸子,少將軍回北疆去了,說是怕胡虜入侵,保家衛國。你閨女也跟著走了,隻怕什麽時候打退了胡虜什麽時候才能回來。”
明月說完默然的低著頭,心中默念,隻願這樣一個謊言,支撐著婦人多一絲對女兒的企盼,也許五年,也許十年,也許,一輩子。
婦人臉上閃出一絲失望,轉而又喜笑顏開,不確信的問明月道:“帶著俺閨女走,是不是俺月兒得了將軍的寵了?”
明月篤定的點了點頭,說得沒錯,紅姨娘是得了寵幸了,隻是,寵而不幸,命如螻蟻,這寵幸來得突然,去得也突然,就像是從未在這個世界逗留過,隻餘一縷香魂。
婦人歡喜的將大酒甕中的酒沽了三十多個小壇子,總共十五兩銀子,明月連價都沒有回,直接給了二十兩銀子,算是壇子錢。
婦人可樂壞了,幫著明月將酒搬上牛車,婦人仍熱情的揮手喊道:“小姑娘,這酒俺爺們足足蒸了三遍,勁兒衝著呢,別多喝,離夥房遠點兒……”
明月的眼前,隻飛過女子那一縷紅紗,如同,飛過女子那一縷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