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卒年十五歲
明月的這一夜睡得,分外的不踏實,隻隱隱感覺到自己披著大紅嫁衣,被一個紅衣男子牽著進入了洞房,男子挑起紅色喜帕,一臉喜色的看著明月,明月亦揉著眼睛想要看得真切,自己命定的夫君姓甚名誰。
光線忽明忽暗,男子的臉如同四川變臉般,幾瞬就變換了幾張不同的人臉。
第一張臉,是韓興。嬌憨木訥的男子嗬嗬的傻笑著,看著明月,就像是看著廟裏敬仰的菩薩,一朝愫願終於達成般。突然一聲狼吼,韓興奮不顧身的拿起箭飛竄而出,不見了蹤跡。一匹狼大搖大擺的自窗子竄進了屋子,血盆大口咬向明月白晰的脖子……卒年十五歲。
第二張臉,是蘇宏圖。文采迂腐的書生臉色凜冽,雖著新郎裝,手裏卻仍拿著戒尺,嘴巴一開一合,聽不清說什麽,隻知道碎碎念如同唐僧。突然竄出一頭狼來,蘇宏圖頭部一搖,轉向惡狼,繼續搖頭晃腦的說教。明月耳朵起了繭子,沒等惡狼撲來,直接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卒年十五歲。
第三張臉,是駱平。寂靜無波的男子隻是靜靜的打著扇,她笑,他也笑;她哭,他也哭,如影隨形,寂靜歡喜,如同靜默的潭水,任下麵巨浪濤天,潭水水麵仍是無波無瀾。突然竄出一頭惡狼來,駱平迅速變成了一頭狡黠的豹子,二獸鬥於一處,撕掉啃咬中,明月再次被殃及了池魚,卒年十五歲。
第四張臉,竟是那匹數次交惡的狼,流著涎水向明月緩緩靠近,衝向空中一聲狼吼,一道月光閃現,狼頭突然變成了一個風姿綽約的男子,此男非是旁人,竟然是魏知行。男子麵色冷清,眼睛裏卻是無盡的柔光,向明月越來越近,血色的口直接抵在了明月的香頸之上.……明月認命的閉上了眼睛,看來,自己的卒年又超不過十五歲了。
一腳拚命的踢出,明月終於睜開了眼睛,嚇出了一身的冷汗,這鬼畜的夢,也太特麽折磨人了,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李放那個惡棍沒有入夢,否則除了惡狼,怕是老虎也要入夢了。
炕下,被踢落在地的鴛鴦,摸著慘被摔成八瓣的屁股,哀怨道:“明月,你做啥惡夢了,咱又咬人脖子又踹人屁股呢?!”
……
早早起了榻,明月直接奔了海大壯家,說起買孫宅的事兒,海大壯倍感驚詫,將鑰匙拿出來放在明月麵前,說孫家留下話了,見銀子就賣,他就能給做主,偌大的院子,隻要十兩銀子!而且,過戶的銀錢也包含在十兩銀子之內,這較正常的價格足足便宜了三分之二還要多!!!相當於隻買了房場,上麵的青石高圍牆和青石房子是免費送的。
明月連看都沒有去看宅院,直接付了十兩銀子,買得這叫一個爽快,海大壯看得一愣一愣的,訥訥著問明月要不要跟劉氏再商量商量,明月搖了搖頭,斬釘截鐵的態度,讓人以為她買的不是房子,而是普通的青菜、蘿卜。
明月興衝衝的趕到孫宅,感受著斑駁的木門,卻是頸後生風,汗毛倒豎,手舉起兩次想要推門,卻又放下兩次,心髒狂跳的聲音,連她自己都聽得山響。
第三次終於又退了回來,心裏想著,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自己不能兩手空空麵對未知的“鬼宅”加“凶宅”: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還是做好萬全準備為好,我們的“行家”告訴過我們,蠟燭、黑驢蹄子、黑狗血、洛陽鏟等必不可少。
明月自我安慰的回了家,適逢韓氏父子在家裏,這是韓林與劉氏有緋聞以來,第一次不用避人耳目,大大方方來到家裏幫幹活,看來,村人已經接受了劉氏要改嫁韓林的事實,殷家人都不再置喙,其他人枉言無益。
韓林幫劈著如山似的木柴,韓興將打回來的河水倒在半人高的大缸中,父子二人就如同商量好一般,臉上的喜色連擋也擋不住,不知道的見了,還以後父子倆個都要娶媳婦呢。
明月進屋,著手準備去孫宅所用的物件,辣椒粉,必不可少,關鍵時刻可以當武器用;蠟燭,必不可少,一可以照亮用,關鍵時刻可以測試鬼魂指數;黑驢蹄子?沒有,好像碗架上有一對烀豬蹄還沒有啃,將就著用吧;黑狗血?哦,家裏的大黃狗湊和著放點吧;洛陽鏟?沒有,魏知行給的魚皮匕首將就著用吧。草木灰也得備上一些,雖然不能驅邪,但是可以消毒用。
明月從架子上拿出一隻小碗,準備最後一道程序-——給“撩漢”和“撩妹”放血。
走到屋裏取針,見劉氏正臉色柔和的納鞋底,臉上散發著幸福的光芒,而手裏的厚重的大鞋底,明月用大拇腳指頭也能猜出來,這是給誰做的鞋子。
明月微微一笑,抬眼看向院中時不時探頭窺向屋內的韓林,嘴角不由上揚,都說幸福是會被傳染的,明月心裏也跟著無比熨貼起來。笑道:“娘,離脫棉鞋還有一段時間呢,你咋就著急又給韓伯伯做鞋?做的這麽勤快,不怕我韓伯伯穿了你做的鞋跑嘍?”
劉氏被明月說得臉色緋紅,如春天裏的桃花, 開得那叫一個絢爛多彩,嗔責的瞪著明月,卻不知怎麽說這個“臉皮厚”的閨女。
明月不忍心再逗,嘻笑著從線板上扯下一根針來,走出了屋子,走到水缸旁邊的韓興道:“韓興哥,幫我個忙。”
韓興用衣裳前襟擦了擦冰涼而濡濕的手,眼睛純潔的看著明月,如同忠犬般的準備聽著的吩咐。
明月挑了挑下巴,指著狗窩前明顯胖了兩大圈的“撩漢”和“撩妹兒”道:“幫我按住它們,我要放一點兒狗血。”
韓興手不自覺的一哆嗦,最後卻還是遵從著明月的意思,伸手按住“撩漢”,疑惑道:“你要狗血做什麽?”
明月拿著納鞋的大針,在撩漢的腳掌上比劃了半天,仍是沒狠下心紮下去,氣餒的耷拉著手道:“我想驅驅邪氣,咱村沒有黑狗,想用‘撩漢’和‘撩妹兒’的將就將就,驅不了邪,嚇唬嚇唬妖魔鬼怪也是好的。”
韓興聽了眉眼含笑,棱角分明的麵部線條竟變得分外的柔和,寵溺的從明月手裏拿過大針,笑道:“‘撩漢’現在揣著崽兒呢,不能放血,再說,你聽誰說的?驅邪要用黑狗血?驅邪要用最幹淨的和最汙穢的東西才行。”
明月明顯一嘔,最汙穢的東西,顧名思義,自然就是大糞水了,放棄!堅決放棄!而實際上,明月的想當然,化解了一場尷尬,因為韓興殷說的最汙穢的東西,不是她所想的大糞水,而是女人的葵水!
明月抓住韓興的話尾巴,摸著“撩漢”滾圓的肚子,驚詫道:“韓興哥,你咋知道撩漢懷孕了?你也太厲害了吧?”
韓興臉色一窘,訕然的撓著頭,看著“撩漢”明顯顯懷的肚子,村裏人,怕是看不出來的沒有幾個吧?何況自己常上山打獵,放走的懷孕的兔子也有不少。
韓興窘迫的情愫還沒有落下,明月二次揚起小臉,一臉天真的問道:“最幹淨的東西是什麽?是雨水、雪水這種無根之水嗎?”
見明月如此嬌憨的問,韓興的臉由窘迫轉為殷紅一片,搖了搖頭道:“你別管了,我去找。”
韓興狼狽的跑到屋外去,不一會兒,端進來一隻陶罐子,用木頭塞塞得緊緊的,連明月查看都不允許。
明月怏怏的查看了一遍準備的東西,二人意氣風發的向屋外走去,剛出院門,就與鴛鴦撞了個正著,鴛鴦紅著臉窺了一眼韓興,緊緊抓住明月道:“明月,我正想要找你。”
明月謹防鴛鴦逃跑似的反擒住鴛鴦的手臂,笑道:“這可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免費的勞力不用白不用,晚上做惡夢了可別怪我。”
鴛鴦自然不會跑,反而再次偷窺了一眼墜於二人身後的韓興,隻覺得少年高大威猛,身體虯實,老實能幹,手裏端著陶罐子,胳膊上又搭著兩個籃子,如同埋頭幹活的爹爹。
鴛鴦隻覺得自己心中小鹿亂撞,呼吸都急促了,壓低著聲音道:“明月,讓我幹多少活都行!你娘和韓伯伯出了正月就要成親了,韓興哥是不是就成了你的哥哥?那你說的話,他會不會聽?”
鴛鴦眼裏滿是希冀,單純的就像是月亮河裏的魚兒,讓人一眼就看清她的懷春心思。
明月刮了刮她的小鼻子,佯裝道:“那是自然,以後韓興哥就是我的人,我讓他往東,他不能往西,我讓他捉魚,他不能網蝦.……”
鴛鴦臉上登時現了幾分緊張出來,她就是來探聽明月的心思的,因為,幾乎全村人都在猜想著,嫁入韓家的劉氏, 會不會將眼看著及笄的女兒殷明月一並嫁給韓家的兒子韓興,來個一舉兩得,也不枉他韓林花了三十八兩銀子,父子娶了母子,這種事情在災年更是見怪不怪。
見鴛鴦當了真,小臉堆在了一處,拉著明月的手腕也鬆了開來,明顯有些疏遠的意思,明月一把又抓回了鴛鴦的手腕道:“我讓他娶這個嫂子,他不敢娶那個嫂子?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