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雞爪子與貓
站在門前,明月甚至可以想象得出魏知行詫異的目光,是呆若木雞?還是驚豔絕絕?是怦然月落,還是歎盡風華?
門呯然大開,魏炎舉著手裏的半樹梅花,眼睛直直的盯著明月的臉,驚詫之色一攬無遺。
魏炎結結巴巴道:“主、主、主子,殷、殷姑娘來了!”身子忙不迭的閃至一側,眼睛看著自己的腳麵,連耳朵根兒都紅了。
魏知行忍著心中的狂跳,靜默的放下手中的細碳條,抬起眼瞼,雲淡風清的看著眼前百轉千迴終於露了真麵目的女子。
似秋雨打了芭蕉,微風吹了漣漪,飛鳥掠了天空,禪唱劃了心悸,不似初時邂逅的浮華炫麗,隻餘青絲染霜的淡然相依,同飲一盞茶,共吟一首曲,共碾一顆朱砂,寂靜美好,醉夢如畫,一醉千年。
男子黑曜石的眼睛如流水般流過少女全身,自頭發梢轉到白流蘇裙裙角,最後深深的鎖定少女的俏皮流海,眉頭慢慢蹙起,形成了萬年溝壑,臉色越來越陰沉,越來越晦暗。
明月一臉委屈,做投降狀道:“最最挑剔的義父大人,別再皺眉否決了,這就是大月月本尊,若是再不滿意隻有被打回娘胎重新做人了了。”
看著少女滿腹委屈的眨著眼,如扇的眼睫,若禪翼一般輕顫,男子心中似崩了弦,徒留一聲輕歎,轉眼對魏炎道:“還不將梅花遞給‘大月月’本尊,本官要開畫了。”
明月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從仍處於渾渾愕愕中的魏炎手中接過半樹梅花,手臂立即被壓得一沉,小臉登時垮了下來道:“義父,‘醉折梅花一兩枝’,你這分明八、九、十枝,太多了,你是缺柴禾燒了嗎?”
“一朵也不能少。”魏知行不留餘地。
明月認命的抱著梅花站在桌案前三四米處,隨意的模樣如同抱的真是一捆柴禾,弄得梅花落英繽紛,再落下去,不是“一朵也不少”,而是要變成禿枝了。
魏知行又不高興了:“你這樣粗鄙和不小心,我怎能有心情畫出梅花的孤芳自賞來?美點!”
丫的,你畫個梅花還要舉花的人凹造型?
明月翻了一記白眼,將梅花小心竭力抱於一臂,空出一隻手來,舉到眼前豎了一個“v”字,眼睛眨了兩眨,如星星般閃耀著。
“你是屬雞的嗎?張著兩隻枯爪子做甚?”
魏知行眼睛一瞪,實在不明白好好的手指幹嘛擋住眼睛,還如同雞爪子-——不,如剪刀般放在眼前,莫不是剪發後遺症?想及比,魏知行的臉更黑了。
明月小臉垮了下來,這是自己拍照必備姿勢好不好?奈何胳膊拗不過大腿,明月隻好換姿勢了,眼睛一眨,兩腮鼓起,小手成拳,似招財貓般招著手。
“你是屬貓的嗎?舉著爪子要吃的?”魏知行佯怒,心裏卻實在怒不起來。
明月臉現薄怒,這魏知行什麽審美?看來,不放大招你當我是軟柿子!
明月長發輕甩,眼睛半眯,小舌一伸,緩緩在櫻桃小口上方舔舐,有些發幹的唇變得驚瑩閃亮,小小的貝齒輕咬下唇,楊柳細腰輕扭,送胯,提臀,收屁股,空閑的小手也不閑著,輕撩下裙裙擺,如孔雀開屏,一雙小巧的蓮足輕點,裙擺下方的白色中褲半露,若隱若現的顯出纖細的腿形來。
魏知行本來黑透的臉再次轉了紅,如煮熟的蝦子,喉結上下的蠕動著,如上千條毛毛蟲在裏麵爬著,蠢蠢欲動,抑製難耐。
明月眼睛輕閃,心中暗笑,古人誠不欺我,要想俏,一身孝;要想美,露大腿。對付魏知行這種外強中幹的家夥,對著幹不是對手,裝可憐成效不高,唯有簡單粗暴才是殺手鐧。
自己隻是擺了一個走紅毯必備撩人姿勢,這爆脾氣的家夥頓時沒了氣焰,好像,就好像剛談戀愛的少年郎,心裏想多看一眼,卻是生怕多看一眼,心裏想疼愛一分,嘴上卻硬要嫌棄幾分,偏偏執扭著。
本來盯著自己腳麵看的魏炎,就這樣猝不及防的看到了明月的腳,這隻腳雖然不小,卻比那三寸金蓮似乎還要有魔力,深深的吸引著男人的眼,讓人忍不住想要去看那繡鞋裏的別樣風景,原來,平時邋遢的小農女,也會如此的好看,是不是“大桌子”也會給他這樣的驚喜呢?
想及上次雙雙跌倒時的逶迤如畫,雖然以自己的暈倒而告終,但那“波濤駭浪”還是記憶猶新,心裏這幾日陰霾竟消散了不少。
魏炎正胡思亂想著,魏知行一眼瞟到了一臉沉思的魏炎,怒道:“你給我出去!”
明月的妖嬈頓時破了功,小身板一塌,再度灰溜溜出了屋子。
魏知行的吼聲再度響起:“魏炎,出去!殷明月,站住!”
明月停住腳,小嘴輕嘟,含哀帶怨的看著魏知行,大有魏知行再說一個“不”字,當場就要翻臉。
魏知行沒有再挑剔,咽了一口吐沫,正了正神色道:“就這樣,一動不準動。”
明月就這樣嘟著唇、眯著眼,如嬌似嗔的如同臘人般定格在那裏。
一柱香,忍了;兩柱香,忍了;三柱香,我還是……明月輕輕動了動發麻的手臂,一臉諂笑道:“義父,我的手麻了,能不能換個手臂?”
“……”
“義父,我的腿麻了,能不能坐著?”
“……”
任明月如何打岔,魏知行隻是專心的畫畫,細條勾勒完,已經開始用水要和那石膏粉了。
明月心跳如雷,完了,馬上要穿幫了,這下可要完了。
明月心一橫,大叫道:“義父,不能畫梅花,畫了梅花一生都要倒黴的,要畫就要花中之魁的牡丹,花中君子的蘭花,花中之妖的桃花……”總之不是需要白色粉調色的花,一切都好,哪怕是狗尾巴草。
魏知行手頓了一頓,臉上現出幾分不自然,最終仍是拿起毛筆,準備調色。
明月細致的觀察到,魏知行聽到桃花時的一瞬閃神,眼珠一轉輕輕吟誦道:“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麵桃花相應紅,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魏知行手指輕顫,顯然亂了方寸,白色與紅色摻得一塌糊塗,顯然浪費了一大堆顏料。
男子看著調色碗中紅鮮鮮一片,歎然的扔到了一邊,重新拿出另一隻罐子,倒出裏麵不知何時調好的微粉色顏料,倒出了一小堆兒,和了水,開始在畫上染梅花了。
明月長舒了一口氣,不用石膏粉最好,雖然石膏粉的成分和刷牆的大白粉、膩子粉差不多,畫出來也應該是白色,但與上百兩的硨磲粉定有差異,露餡是遲早的事兒,就如同一顆定時炸彈,說不上什麽時間炸得她膽顫心驚。
現在不用了,暫時心底沒鬼了,自然就踏實了,明月漸漸打起了瞌睡,神思也魂遊天外了。
她所不知道的是,魏知行畫了淡粉色的梅花,又畫了她桃花般的臉頰,最後還是用了她的石膏粉,而且塗的還是明月那一身的白色紗裙。
本來的魏知行也能查覺出不同,可惜,他被明月的那首桃花詩擾了心神,亂了方寸,丟了一魂,心裏隻想著,明月怎會知道桃花的事,換句話說,明月怎會知道劉嘉怡的存在?劉嘉怡好好的王妃不當,現在不知身處何方?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激靈,明月驀然醒了過來,不知何時,她已經趴在桌旁睡了一覺,身上披著魏知行那件灰色的大氅,將她整個身子包裹得嚴嚴實實,隻露出精致的小臉來,絲毫沒覺得冬寒料峭。
抹了一把根本不存在的口水,一轉頭,男子就坐在旁邊,眼睛溫柔似水、含情脈脈,明月打了一個寒顫,狠命揉了揉眼睛,再定睛時,果然見到魏知行一臉恬淡的臉,無波無瀾、雲淡風輕,剛剛的定是錯覺。
明月伸了伸懶腰,問道:“畫完了,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魏知行輕輕點了點頭,一絲挽留的意思也沒有。
明月心裏這個氣啊,現在眼看著午時了,被壓榨了一上午勞動力,不僅沒有一句謝謝,看意思午飯也打水漂了。
明月將身上的大氅放在桌上,毫不猶豫的往外走,男子急切的聲音道:“把衣服換下來……”
明月覺得自己隻能用無語來形容此時的心情,憤然轉到歡喜的屋子,卻沒有換衣裳,而是將自己的粗麻布衣拿了出來,直接奔向魏知行房間另一側的房間,推門而入,從裏麵將門插個嚴嚴實實。
魏知行的臉色更黑了,看向魏炎的臉色如刀刮般,魏炎嚇得腿一軟,登時向魏知行施了一大禮,哭喪著臉道:“主子,我真不知道殷姑娘為何要進屬下的臥房,許是因為歡喜的屋子因沐浴過後太過潮濕.……”
魏知行臉色緩了一緩,心中卻是五味摻雜,這殷明月臉灰撲撲的就不安分,臉白晰晰的定要禍國殃民,真是——不得不防。
……
明月自然觀察出那是魏炎的房間,而她是有意為之的,因為她知道,自己下大氣力寫的那本《禦貓經》就在魏炎手裏,依她對魏炎的了解,他思想木訥,所以不會將“有失體統”的書冊放在身上;他忠心護主,自然也不會毀了主子“賞賜”的東西,最大的可能就是藏在房中,此時不取回來,更待何時?
明月鬼鬼祟祟的左翻右找,終於在魏炎的枕頭下方翻到了書冊,原本嶄新潔淨的書封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字,字體不一,落款不一。
結果,明月險些爆笑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