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來生,不再見
魏知行眸光閃出一絲探究,這李放天性風流,對他圖謀不軌的女人下場很是悲慘,但若是一旦成為了他的女人,卻又從來都是寵溺有佳,所以大齊國才有那麽多的女人冒各種風險接近他。
李放這二十多年的生活裏,可以缺銀子,可以缺朋友,但卻從不會缺女人,而且都是女人主動接近的他、誘惑的他,從未聽說過他強要過哪個女人,若是明月說的是真的,那麽這個“例外”可不是什麽好事; 若是明月隱瞞了什麽事情,看李放惱怒其未婚夫君的態度 ,也不是什麽好事。
魏知行突然有了一種從未有過的空落落的感覺,就好像,自己明明獵到手的獵物,突然旁邊虎視眈眈的站著一隻強大的老虎,還是王者之王的那種,他這隻獅子突然就有種想要亮爪、捍衛獵物的感覺了。
感受其危險的氣息,明月小心翼翼道:“那個,魏大人,可否將民女扔到拐子胡同,我姐姐在那裏等我一起回家。”
“回家?”魏知行臉色一肅道:“惹毛了李放,你有命出城嗎?”
明月大氣不敢出,小心翼翼道:“民女不想麻煩大人.……”
“不是已經麻煩了嗎?!”
明月深吸了一口氣,壓著心裏一拱一拱的火氣,低眉順目道:“那總不能麻煩大人一輩子吧?”
魏知行突然就不知道說什麽了,總不能說“是”吧?心裏卻有個聲音不住的慫恿自己答應著。
看著少女一臉委屈的模樣,小小的額頭上因喝了薑湯而變得汗浸浸的,上麵因年少而起的兩顆小豆豆,此時因汗浸竟變得分外清晰,不僅不難看,反而顯得分外的紅潤俏皮。
男子心中不由得不落忍,仔細回憶著自己的火氣出自哪裏,好像是從聽說李放認得她、聽他說“她才是淫賊”開始,到在她身上發現了李放的匕首,再到她說李放要納他為妾,所有的火氣就如同火山下的火山岩一樣,攢著攢著就爆發了。
魏知行的腦中甚至浮現出上次殷明月當街“淫”他的畫麵,隻是當主人公一瞬變成了李放的模樣時,他就要抓狂了。
魏知行壓了壓心中的怒火,嘶啞著聲音道:“這是在朝堂之外,請別叫我大人;我不是書院的先生,也別叫我先生。”
明月怔了半刻,想及上次在山上還算和諧的幾日,臉色一窘道:“義父.……”
魏知行鼻子眉毛又要皺到了一處了,明月剛要改口,隻聽街上已經吵吵嚷嚷開來,夾雜著女子嚶嚶的哭訴聲。
明月的耳朵登時就立了起來,大喊道:“停車,快停車,是翠兒姐姐。”
不等車廂站穩,明月當先從車轅上跳了下去,提著袍角就向慘烈的哭聲飛奔了過去。
魏知行和魏來、魏炎隻得追隨在後。
一直跑到那許家豆腐坊門前,如今的許家豆腐坊已經改換門庭,起名叫了柴大豆腐坊,管理豆腐坊的,仍是許二,幫磨磨做豆腐的,卻是許二的上了年歲的老娘許氏。
豆腐坊門前凶神惡煞的站著幾個人,明月打過交道,正是上次許家門前發賣許家人的“豺狼”柴啟和他的混混手下
上次,柴啟挨了魏知行一頓胖揍,在炕上躺了不少時日,前些日子才下了炕,因為得罪了魏知行,在衙門那偷偷使了不少銀子,這幾日才出來耍威風、吆五喝六。
不出來不知道,一出來才知道這許二背著他私藏了五兩豆腐的利潤,不到半天就將這五兩銀子全賭輸了,最可氣的是,竟然沒到自家開的賭場賭,肥水生生流了外人田,這讓他怎不氣惱,於是乎,他氣勢凶凶的就來懲治許二了。
再說小翠與明月分手後,聽了明月的話,將銀子全都換成了雜麵送到了姑夫李老伯家,一家人歡天喜地的相聚,又哭又笑,說起小翠和鬆兒在殷家過了日子,柳氏不勝唏噓,根本就沒想到還能有和女兒再見的一天。
母女二人與李老伯一家約定好,年前一起到殷家三房看望鬆兒,順便感謝殷家三房的搭救之恩,吃罷了飯,小翠心裏不放心祖母許氏,就偷偷跑到許家豆腐坊看望許氏,哪知這一看就被柴啟看在了眼裏拔不出來了,揚言,若想他放過許二,除非小翠陪他兩天,至於怎麽陪,從他猥褻的眼裏就看得分明了。
許氏哭得老淚縱橫,自她嫁到許家,雖沒大富大貴,但仗著丈夫有祖傳的豆腐手藝,也算是過得溫飽。
沒想到老頭子前腳走沒幾天,後腳就家破人散,唯一的親孫女被賣到了青樓,被人千般蹂躪、萬般糟蹋,她的心都疼死了,好不容易孫女是個命大的被人救出了虎口,還沒過兩天消停日子,這殺千刀的許二又犯了事兒。
現在,“豺狼”又要拿孫女小翠“開葷”了,這是眼睜睜又要被親爹坑第二回嗎?老婆子的心哆嗦得不成個兒,捶足頓胸,肝腸雨斷,隻覺得心被人拿刀剁得七零八落,怎麽拚也拚不回原來的樣子了。
看著小翠被一個大男人反剪的手送到柴啟麵前,柴啟毫不掩拭一臉的色相,挑起小翠的小下巴,嘖嘖讚道:“可惜了了,這麽帶勁兒的姑娘就成了二手破鞋、窯-姐婊-子,先是葛老頭開了葷,後被鄉下小子贖出去做野鴛鴦,翠兒算是老的、少的都嚐遍了,讓你嚐嚐豺爺我的威風如何?讓你開回豹子滿堂彩大殺四方!!!來來來,爺現在就好好疼疼你。”
男子一雙鹹豬手撫過小翠的臉頰,伸向了小翠的衣裳帶子,小翠眼睛都已經紅了,拚命的扭動著身子罵道:“姓柴的,我己經不是許家人,你碰了我是逼良為娼,是要做大牢的。”
柴啟陰陰一笑道:“贖人?你別忘了,我豺狼是什麽人?你到官署過文書了嗎?你是哪家人?誰買的人?身契在哪?”
嘴上說著,手卻不停,小翠越是扭動著身子,他就越加的興奮,不用手指解帶子,而是粗魯的一撕而開,露出了裏麵的短卦夾襖和夾褲,即使小翠在青樓當過妓子,但那時畢竟是在幔帳裏的私密事,如此大庭廣眾這下,小翠登時充滿了絕望,破口大罵道:“‘豺狼’,你不得好死,我許小翠在此發誓,死了做成厲鬼也不會放過你。”
柴啟咭咭怪笑,手指再次挑向小翠的夾襖帶著,這是怒極了,要大庭廣眾扒光了小翠的衣裳了。
許氏聲嘶力竭的哭聲登時嘎然而止,仿佛流盡了最後一滴眼水,看著瑟縮在一旁不敢動的許二,她徹底的心灰意冷了,她罵不出口,她不知道她該罵那些天殺的狗雜碎還是該罵她自己的兒子是狗雜碎,隻覺得剛剛被剁得七零八落的心,頓時碎成了粉末,被生生的揚在了空中,被冰冷的風一吹,散得無影無蹤,隻留下一幅沒有心的驅殼。
許氏淒厲的仰天長嘯:“老頭子,你等等俺,老婆子來陪你啦!”許氏一個猛衝,頭結實的撞在了門側的青石牆上,鮮紅的血如開得最豔的紅花,綻滿了牆壁,在枯冷的冬天裏異常的妖豔刺眼。
明月紅著眼飛撲而來,已經是來不急,隻扶住了許氏軟得像麻花一樣的身子,許氏用手抓住了明月的手,那手,似最粗礪的老樹皮,布滿了老繭,因長期推磨盤,骨結異常的大,已經變形的手指微曲著指著小翠方向,對明月模糊的笑著:“月兒,翠兒說了,是你、你救、救的她,你再、再受受累,別再讓這娃子被、被那雜、雜碎霍、霍了,身契遷、遷出許家,跟你姓、姓殷,我老婆子下、下輩子再還你這情兒.……”
明月忙不迭的點著頭,已是泣不成聲。
小翠眼睛紅得如這嗜血的斜陽,一口咬在了怔凝中的柴啟的虎口,扯下一條血肉來,柴啟怒急,一甩手將小翠甩在一旁,拿起手下混混的一條木棍,照著小翠的頭就砸了下來。
小翠卻不知躲不知閃,雙手在青石板上爬著,一寸一寸的爬向許氏的方向,嘴裏模糊的喊著:“奶奶,你等等翠兒,翠兒去陪陪你,去幫你磨磨做豆腐,讓你好好享享福.……”
“翠兒.……”明月淒然的叫著,再看小翠時,嘴角已經滲了血,眼看著就要咬舌自盡了。
說時遲那時快,魏來一個飛腳將持棍的柴啟踹到了青石牆上,魏炎在小翠咽喉處點了點,小翠登時下巴被卸了下來,咬不了舌頭了,雙手卻仍匍匐著向許氏爬去,喉嚨裏如拉著破風箱般呼嚕呼嚕的說著什麽,根本聽不分明,得所有在場的人都知道,她想叫的是“奶奶、奶奶.……”
許氏已經發散的目光投了過來,見小翠安然無恙,向明月微微一笑道:“答應我……”
明月三指立起,堅定道:“奶奶,您放心,即使沒有您的囑咐,我也早己將翠兒當成我的親姐姐,我對天發誓,我殷明月有肉吃,絕不讓翠兒姐隻喝湯;我殷明月有金子花,絕不讓翠兒姐隻有銀子;翠兒姐找不到如意郎君,我殷明月此生不嫁。如違此誓,天誅地滅。”
許氏安慰的點了點頭,遙遙的看著仍瑟縮在牆角的許二,許二大著膽子靠近了自己的娘親,隻聽許氏斷斷續續道:“孽障,來生,不再見。”隨即就沒了氣。
來生,不再見。隻一句話,蘊含了老人對生活多麽大的絕望,對兒子又是多麽大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