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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吃鱉的熊樣

  李放臉色一正,玩世不恭的表情瞬間收斂不見,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向魏知行一鞠躬,腰與地麵平行,絲毫不差,堪稱禮儀典範,沉默良久才站起身來,一雙虎目已經被淚水蘊滿,一向意氣風發的少將軍無比哽咽道:“魏大人,李某來此處所為何事,想必你己心知肚明,當年我父未能救回魏伯父一命,李某代父侯向魏伯父、魏伯母在天之靈和你,表示深深的歉意。但鹽之一事,事關邊疆安危,事關大齊國運,請放下個人恩怨,三思而後行。”


  魏知行淡然笑了笑,本就喜怒不形於色的臉更加沒了表情,如一張靜默的宣紙,緩然道:“李將軍過謙了,家父為先皇盡忠而死,百死榮焉,豈敢嗔責李侯爺,更談不上遷怒一說。軍鹽之事,朝堂之上,兵部有軍需官,司農屬有薛大人,到朝陽縣來找魏某人有越殂代袍之嫌,李將軍還是通過軍驛丞快馬加鞭向京城請調吧。”


  李放眼眸中的失望之色怎樣也揮之不去,眼睛緊緊的盯著魏知行,探糾著是否還有轉寰的餘地,那眼睛,如深不見底的古潭一般,表麵潑墨般的黑暗,內裏旋渦翻滾。


  良久,李放竟意外的“撲哧”一聲笑了,獨飲了一口酒道:“魏大人,我李某人雖是帶兵打仗的,人粗心卻不粗,朝廷雖然有兩個大司農,魏大人出遊前也全權交給了薛大人負責調運。但若說這朝堂上下,誰能從鹽鍋裏、從後宮裏、從各官家的後宅裏、甚至從黑市裏能弄到鹽石,除了魏大人,我想不出第二個人選來有這個膽識和魄力。”


  李放決心今天無論如何也要吃定了魏知行,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我叫你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顯然李放想得簡單了,魏知行不僅身手不像個秀才,連無賴腹黑的程度也不像一個秀才。


  魏知行舉箸挾了一口菜,抬眼看了一眼李放,意猶未盡的嚼了一口菜,嘖嘖讚道:“這光景裏,難得吃到這麽入味的菜,李大人再吃些?”


  李放眼睛仍就盯著魏知行,如果眼睛有殺傷力,定會目無虛發,將魏知行盯得千瘡百孔。


  魏知行依次將菜色嚐了個遍,一個頸的嘖嘖稱讚。


  直到李放臉色徹底變成了鍋底色。


  魏知行這才閑適的放下筷子,搖了搖頭道:“李將軍,你是將魏某人想像成冒死販私鹽的鹽販子嗎?魏府隻餘魏某一人,形單影支,孑然一身。於別人,魏某的命不值什麽銀子,沒了,這世上無外乎少一個魏氏家族而矣;但於魏某人而言,這條命卻貴不可言,他在,魏家就在,他不在,魏家則無。關係著魏家整個家族的覆滅與生存。李少將軍也是李侯爺的老來子,以後還是謹言慎行,別將老將軍拚命救駕得來的功勳侯位給弄丟嘍。”


  李放嘴角嘲諷的一扯嘴角,抬手再飲一盞酒,眼睛綻著紅血絲,如受傷的獅子般低吼道:“皮之不存,毛將安縛?保不了家,衛不了國,何來的功勳侯位,何來的李家、魏家?何來的國泰民安?”


  魏知行眼神如墨道:“李將軍,你吃醉了酒了了,犯了太祖皇帝的名諱,是‘大不敬’。”


  李放被噎得喉嚨生疼,這魏知行是拿自己的話堵自己的嘴。


  二人一下子就靜默下來,從進屋到現在,李放氣得一口菜都沒有夾,魏知行主動的幫他夾了一塊熏肉。


  李放穩定了一下情緒,這才細嚼了起來,越嚼越香,筷子飛舞,也不想著吃酒了。


  李放來這幾天,天天求見魏知行,不是在客棧吃飯就是在縣衙吃飯,根本就沒到這赫赫有名的珍味坊來用過飯,全城皆謹慎用鹽的情況下,這裏反而一隻獨秀。


  常言道,木秀於林,風必催之,這珍味坊屹立五年不倒,可見背後的水有多深。


  李放終於明白魏知行此次沒有拒絕見自己的原由。或許他就是特意約自己來這裏的,而一直讓自己吃菜更是別有深意,一是告訴自己有其他辦法可想,不必鹽鐵丞這一塊樹上吊死;二是借此將弄鹽這燙手山芋推給他人,將魏知行自己擇出來,弄不弄到鹽、什麽渠道弄到鹽都與他無關。


  魏知行雖然和李放年歲相仿,但儼然對方道行更為爐火純青,已經修煉成了一隻千年老狐狸!!!李放玩的那些把戲,若孩童間的戲耍玩鬧,而魏知行玩的這些,儼然是朝堂間的波譎雲詭,風雲變幻。


  李放不由暗自佩服,難怪這麽多年,皇家各外戚的實權被剝奪得差不多了(泯王雖送王妃家族族女拉攏關係,但從泯王講不算是直接外戚,而是皇叔),隻皇後娘家魏府弟弟知行還占著重要的大司農位置,掌管著鹽礦和鐵礦,可見其見風使舵、避重就輕的本事有多強。


  酒過三旬,菜過五味,李放打了一個飽嗝,微微一抱拳道:“魏大人的意思李某心知肚明,也在此謝過魏大人。有道是,幫了,李某銘記五內;不幫,亦是職責所在;提點了,李某三思再行;不提點,李某亦不敢胡亂造次,魏大人將心好好放到肚子裏吧。”


  魏知行不置可否,放下杯箸,魏來端上來盆子,小心翼翼的靜了靜手,用雪白的巾子擦了擦手,抬眼看向李放,眼睛輕眯,眯成了細長的狐狸眼微笑道:“你我二人齊心為吾皇效力,理應首望相助,況且,這桌膳食不是代表了李將軍的心意了?!”


  李放眼睛也輕眯了起來,談什麽首望相助?說的好聽,一頓飯都推三阻四的,這倒好,本來的蹭吃蹭喝,到頭來變成了做東請客,最為關鍵的是, 事兒還沒辦成。


  軍中缺鹽已經不是一天半天,鎮國將軍李顯多次向京中申請調配,耐何杯水車薪,無奈之下,李顯自掏腰包,用侯爺府中的銀子扮成鹽販的到周國邊境偷偷換了不少,但不是長久之計,恐不是被朝堂詬病就會被敵國查覺,這才到魏知行這裏來探內情和口風。


  因為府中銀子虧空,李放的手頭自然也不寬裕,隻靠軍餉過日子,還要養他後院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數不清的女人們,每每捉襟見肘,已經有同輩中人開始背地裏笑話他了,所以,他才明晃晃的將身家全都戴在身上顯闊綽,免得有人笑話他這個未來承爵的侯爺、鎮南少將軍。


  李放可憐,比他可憐的還大有人在,就是他的老爹李顯,連三年前義女成親的嫁妝都是九抬,前四抬是實的,後五抬是空的充麵子的,兩年前外孫子出世,送的金鎖頭都是當了夫人的嫁妝才買成的。


  所以李放看著一桌子豐盛的酒宴,首先想到的就是老爹那張要債似的黑臉,和魏知行不苟言笑的臉有得一拚,呸,李放忙啐了自己一口,哪有將魏知行和自己老子相提並論的傻子。


  魏知行看著李放一臉的五彩紛呈,微微一笑道:“李兄手頭不便?原來如此,魏某曉得了,魏炎,差李捕頭回縣衙官驛取了本官的銀票來……”


  李放忙伸手攔住了要出去的魏炎,臉色陰沉著、咬牙切齒道:“這點小銀子,本將軍還是有的,不勞煩魏大人了,小二,小二!!!”


  李放心裏這個不痛快,什麽叫“原來如此”、“他曉得了”,是影射他知道京城公子哥傳的自己缺銀少金的事兒了?還讓李捕快去取銀子?魏來和魏炎沒長腿嗎?身上的銀子一頓飯都不夠嗎?滑天下之大稽!叫李捕頭去,不就是詔告天下,天下聞名的李少將軍吃大戶般的吃魏大人!這得吃下多少好東西,害得魏大人派人回縣驛取銀票!!!不是銀子,是銀票!!!這是再給京城的公子哥們再添一個茶餘飯後的談資,這與風流不同,太丟人,他,丟不起。


  小二一臉諂笑的進來,對李放點頭嗬腰道:“官爺,一共是二十五兩銀七百五十文,收二十五兩銀子。”


  李放看著店小二的嘴巴一開一兮,隻聽了一句“二十五兩”,其他全都聽不進不進去了,這也太特麽貴了,普通驛館一頓飯不過花了他二兩銀子,管的卻是他和手下二十人的飯食,這裏,隻管他二人的飯食!卻是貴了十倍多!!

  李放硬著頭皮將手伸進了腰裏,顫抖著手將荷包扯下遞給了李小五,李小五似被割了肉般、心驚肉疼數出二十五兩銀子,幾乎掏空了整個荷包,連碎銀子都湊在了一處,數了三遍無誤後才遞給了店小二,小二“嘩”的一聲將銀子收在了身前的搭鏈裏,高聲喊喝道:“水雲間客人收桌備茶。”


  李放條件反射的抬頭看向李小五,李小五會意,偷偷跟了小二出去,回來後站在李放身後,給了少將軍一個稍安勿燥的表情,口型裏隱約吐著三個字:“茶水不收銀。”


  李放看著桌上幾乎剩了大半的膳食,又向李小五使了使眼色,李小五尷尬的看了看魏炎和魏來,見魏家主仆三人連看都未看二人,這才舒了一口氣,再次出了雅間。


  不一會兒,小二哥拿著茶水盤進了屋,擺好了茶盞,將菜肴一一放在茶盤之上,看到一大碗中隻剩湯色而不見肉,猶豫的看著李放道:“官爺,這湯太稀,無法帶回,隻將這些幹爽些的菜用油紙包了可好?”


  李放臉色又變了,已經分辨不出何種顏色,連茶都不吃了就匆匆告了辭,看著佝僂的背影,不知是腰受傷的緣故還是愴慌的緣故。


  魏來不由得哈哈大笑:“主子,還是你有辦法!讓他也嚐嚐吃憋的熊樣!”


  魏知行眼色深沉的看著魏來,半天才咬著牙道:“什麽叫做‘也嚐嚐吃鱉的熊樣’?你的意思是說本官是就是第一個吃鱉的熊樣了?”


  魏來的笑登時凝固在臉上,綻放不得又收不回去,別提多尷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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