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嫁給這隻手
回到家中之時,劉氏一臉的喜色,明月不明所以,劉氏卻先是紅了臉,喃喃半天也沒有說出口,明月看著她頭上那日偷偷隱藏的、嶄新的釵子,心中不由得好笑,想著定是韓林說什麽窩心的話讓她開心了,戀愛中的女人果然不可理欲。
明月知道劉氏麵皮兒薄,便沒有繼續追問劉氏想說、又不說的話到底是什麽,沒想到這一不追問,就出了大事兒。
第二日接近午時,明月正準備收拾東西上山,翟氏帶著大房殷金、宋氏和殷明汗;二房殷銀、冷氏、殷明元;四房殷才和宋嬌嬌就殺將了上來,殺了三房一個措手不急,不知所為。
宋嬌嬌偷偷向明月比劃著手勢,明月怎麽猜也猜不出來,急得殷才和宋嬌嬌一身的汗而無計可施。
因這幾日翟氏身體不好,手裏拄著一隻嬰兒手臂粗的樹杈做臨時拐棍,上麵沒有削好,還殘留著幾隻短木刺,翟氏半個身體的力量都倚上拐棍上,臉色臘黃,瘦削了不少,眼神卻淩厲異常,緊緊的盯著劉氏,如同要將劉氏五馬分屍、生吞活剝一樣。
“撩漢”和“撩妹兒”被成越訓的越來越野性,一雙眼睛直直的盯著老宅眾人,比翟氏的眼神有過之而無不及,一雙抓子緊緊的刨著地,繩子被它掙得幾欲破裂。
劉氏是個孝心的,生怕跟野狸貓大戰受挫的翟氏再受傷,忙將二狗牽進了屋子,緊閉了房門。
明月暗歎一聲,深感來者不善,卻又礙於“孝”之一字,不得造次,隻得對翟氏溫和的笑著:“奶,您的身體大好了?娘剛剛換了一斤白麵和豬油,正要給您做麵疙瘩湯,您屋裏坐著等著吃,還是給您送到老宅去?”
翟氏絲毫不領情,抬起拐棍衝著明月就打了下去,明月哪裏想到前一秒還病入膏肓的翟氏,手腳這麽利索加不含糊,說打就打,連個前奏都沒有,讓明月的屁股生生挨了兩下,樹杈上的倒刺硬是刺進了肉裏,登時疼得冒了汗了。
明陽趕緊用她瘦小的身子撐住明月搖搖欲墜的身子,眼淚在眼圈裏打著轉,一向隻縮在劉氏身後的明鬆小臉一白,挺著小胸脯攔在明月身前,喊道:“不準打我姐姐!”
單薄而顫抖的身子可以看出他做出這個動作需要多麽大的勇氣。
明月很是欣慰,這還是鬆兒第一次稱她為姐姐,也是第一次在這麽多人麵前大聲說話。早知如此,她寧可早點挨翟氏一打,換回鬆兒對新家的歸屬。
鬆兒不攔著還好點,一攔著翟氏的臉瞬間成了豬肝色,舉棍還要打,劉氏已經跪在麵前,手死死的抓著木棍不撒手,翟氏用盡了氣力奪不過,幹脆在劉氏手心裏轉著圈,木刺登時紮在手心肉裏,血肉模糊了。
明月這個氣啊,忍著疼從地上爬起來,將翟氏手裏的木棍一把奪了過來,扔在了兩步開外,一臉冰霜道:“奶奶前幾日還病入膏肓,此刻竟能生龍活虎的打人,莫不是又被貓妖複了身?這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我一會兒就去找個神婆子給祛祛邪,盡盡孝。”
翟氏手都氣哆嗦了,那日的屈辱曆曆在目,若不是那日明月喊什麽貓妖成精的,她也不會到現在還被村婦們指指點點,一臉的幸災樂禍,她甚至懷疑,自己人完全是著了小賠錢貨的道道了。
翟氏被明月搶了木棍,又被明月一頓嗆白,身子氣得搖搖晃晃,一旁的宋氏連忙撐住,翟氏緩上一口氣,連看都不看明月,直接指著劉氏破口大罵道:“你個心裏流膿的爛貨,早就和韓林私通了吧?人家趙二狗冤枉你了嗎?這名聲剛好幾天,你就迫不及待的改嫁了?老殷家的骨血你也敢帶走?!若想改嫁老韓家,除非我老婆子死了!”
劉氏一臉的慘白,明月也終於知道翟氏的怒氣生在哪裏了,不由得暗暗嗔責韓林和娘親,上門提親這麽大的事怎麽不和她商量商量,翟氏是好相與的主嗎?沒有萬全之策怎能魯莽行動?
明月佯裝一臉喜色,顧左右而言其他道:“奶,您老人家承認鬆兒是老殷家的骨血了?太好了,我爹這下死也瞑目了,他的香火終於回家了。”
翟氏的臉登時變得陰晴不定,眼珠亂轉,心中百感交集,若是承認了鬆兒是殷家的骨血,豈不是要在全村人的麵前承認鬆兒是被她這個親奶奶給偷偷賣了嗎?她前幾日因一塊肉皮在全村人麵前丟了大臉,本就名聲臭了一村,再加上賣親孫子的事情,她怕是糞坑裏的蛆蟲,臭上加臭了,不能認,這個臉她不能再丟了。
翟氏陰冷道:“你個心裏壞得流膿的,你以為俺們老殷家是名門大院,銀子使不完,米麵吃不完,隨便撿個野孩子就養起來?還要認進了族譜?你愛養你養,與老宅可沒一文錢的關係。”
劉氏已經泣不成聲,即使她有各種思想準備,也沒有想到,老宅不僅將鬆兒賣了換銀子度災年,好不容易找回來了,她們卻又不承認了,到底是誰壞的心裏流膿?
劉氏的眼裏滿滿的絕望。
明月卻暗暗高興,她就是怕老宅假惺惺的來一場認親,用親情枷鎖套牢了鬆兒,如今姓翟的親口不承認,以後想認的時候也不可能了。
翟氏因鬆兒的關係,心裏莫名有些心虛,不敢向一臉絕望的劉氏叫囂,殷金一見老宅被明月三言兩語弄沒了氣勢,本來討罰劉氏的,卻變成了明月討罰老宅,麵色極其陰冷,走到明月麵前,揮手就打向劉氏,明月已經有了心裏準備,眼疾手快的用手腕一擋,生生受了殷金一掌,反手將殷金的手甩向了一側,臉上卻是一幅受委屈的模樣,眼淚在眼圈裏打轉道:“大伯,你不能打我娘,我娘說過,不能壞了殷家女人的名聲,你一個當大伯子的伸手打弟媳婦,說出來該讓村裏人說閑話了。”
一句話衝了宋氏的命門,狠狠剜了殷金兩眼,將翟氏交到冷氏手裏,站到殷金身側,舉起手也要打劉氏,罵道:“長嫂如母,你大伯教訓不得俺來教訓,這也是為你好,隻有你娘不勾三搭四、老老實實,你才有希望找個好人家嫁了,否則就一輩子當姑子吧。”
明月用手再次擋住了宋氏的手,沒想到宋氏枯黃幹瘦的,手勁兒比殷金的手頸兒還要大,瘦削的骨頭棒子,硌得明月手腕生疼。
明月狀似驚疑道:“大伯娘,大齊律法沒說過不讓寡婦改嫁,再說提親的是韓家伯伯,與我娘又有何關係?若是上門提親就暗通款曲了,那明雲姐未出嫁前,柳河屯的王二瘸子、二道溝的張屠戶、咱村的謝磕巴揚言都要娶她,後來我姐嫁給了姑夫,莫不是這就是‘勾三搭四’的意思?”
一聽明月說明雲的壞話,宋氏頓時就怒了,張牙舞抓的就飛撲了過來,明雲狀似嚇得一矮身,宋氏撲了個空,回轉身再次飛撲過來,明月狀似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腳上卻使了力氣一拌,本來是想絆倒宋氏,沒想到弄巧成拙,宋氏的勁力不小,沒絆到實處,直接向明月身上壓了下來,壓得明月嗷一聲慘叫,在眾人看不見之處,用手肘狠命的頂宋氏的肚子,宋氏頓時覺得五髒六腑都移了位,腸子肚子都擰成了麻花似的疼,汗水滴嘀嗒嗒就下來了。
宋氏被打出了急火,將身子拚命下壓,瘦瘦的身子竟比老虎還要沉,明月的屁股本就被木刺紮得受了傷,這一壓一懟,血水就殷紅了衣裙。
宋氏吃了虧,殷金、殷銀和殷明汗無一人搭救,殷金和殷銀反而都衝著劉氏去了,一幅虎視眈眈的模樣,而殷明汗竟可恥的奔著鬆兒去了,顯然對於三房想讓鬆兒認祖歸宗之事耿耿於懷。
明月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自己隻逞口舌之快,不想吃虧,卻忘了自己是一家人,自己不怕老宅這幾頭爛蒜,可是劉氏弱,明陽、明月小,明星一個女娃子,哪裏抵得過五大三粗的漢子,若是殷金趁機偷吃劉氏的豆腐,自己腸子都要悔青了。
明月頓時來了狠勁兒,哪裏管什麽招勢招法,從懷裏掏出一堆防身用的石頭子,不管三七二十一,狠命的往宋氏嘴裏懟,再看宋氏,嘴巴被石子撐得如鼓脹的癩蛤蟆,眼睛被噎得如同哭過的紅兔子,腸胃一嘔一嘔的如同反芻的老黃牛,好不淒慘。
明月一腳踢開宋氏,直奔殷明汗而去,明月心裏慌亂,完全忽視了她以為沒有戰鬥力的翟氏,隻見翟氏眼珠一轉,飛快的將不知何時撿回來的木棍橫在奔跑的明月腳下,明月頓時天旋地轉,結結實實的來了個狗啃泥。
明月顧不得灰頭吐臉,直接坐起身來,翟氏的木棍電閃雷鳴般向明月的臉上打來,若是打實了,隻怕就要毀容了。
明月心裏唉歎,枉自己拚了老命跟著成越練功,與狗搶食、與豬拱架、狼口逃命,到頭來卻死在一隻滿身是刺的木棍下,這莫不是就是傳說中的狼牙棒?
明月不由得身子往後傾,直接四仰八岔的橫躺在了地麵上,決定要死也要做個好看鬼。
過了好一會兒,想象中的疼痛並沒有傳來,明月將眼睛欠開了一條縫縫,一隻風華絕代、纖細如蔥的手就這樣毫無征兆的出現在眼前,正小心翼翼的探向自己人的鼻息。
那手,如同朝陽裏的一抹光束,讓人的心跟著暖洋洋的;那手,如同冬日裏的一縷火光,讓人的眼跟著閃亮亮的;那手,如同秋風裏的一隻果實,讓人忍不住咬上一口。
明月的涎水真的流下來了,這隻手,濟困扶危、雪中送碳、錦上添花,若是以身相許來報恩,讓她嫁給這隻手,日日承歡,夜夜撫摸,她大抵也會願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