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錯了四十一處
以前,明月覺得成越是個難纏的黑毛怪咖,如今與魏知行一比,二人竟是半斤對八兩,老鴰落豬身上,簡直是黑加黑。
一個以教武功為名,狠命的催殘她的身體; 一個以要債為名,瘋狂的催殘她的心靈,好在這成越不知道躲到哪裏去了,二人若是同時出現,明月定要身心俱疲,不是被老虎豹子咬死, 就是被魏知行給氣死。
明月不理會魏知行,氣惱的離開了茅屋,心中捉摸著,多少天這個煞神才能離開這裏,她要重新割多少籬笆條,才能將籬笆帳子重新圍起來,她甚至開始想念成越的“魔鬼式”訓練,開始思忖著如何趕走這個魏知行。
明月攪盡了腦汁也沒有想出來趕走魏知行的方法,動武,敵不過,動口,說不過,簡直是束手無策,隻能盼著這魏知行耐不得寒冷、受不得寂寞,速速完成他的五顏六色的“毒藥”,速速離開,不要發現她鹽礦的秘密。
為了安撫魏知行,明月隻好配合著魏知行,每天日昳之後上山,不僅帶吃的,還要幫魏知行研磨著那個紅、黃、赭色的水甕。
話說三日後,剛剛習慣了翟氏的敲盆子叫早時間的明月,卻意外的沒有聽到熟悉的敲盆聲,因為心裏惦念著她會突然敲起來,反而睡不著了,直到天己大亮,仍是沒有響起,明月心裏嘀咕著,許是翟氏發財致富的“魔怔病”大好了?
一家三口草草吃了早飯,便收拾停當向老宅走去。
老宅內,一片靜默的樣子,絲毫沒有新人回門的跡像 ,殷才一人在院子裏,揮舞著大掃帚掃著枯敗的樹葉兒,臉上的冰霜,比這地麵上的冰霜還要厚重。
而小嬸子宋嬌嬌則是在夥房裏做著飯,臉色憔悴、眼色晦暗,哪裏還有新娘子的幸福模樣?
在宋嬌嬌身旁,則是正在熬藥的冷氏,將濃濃的藥汁倒在粗瓷碗中,小心的用嘴吹涼。
明月好奇的走進夥房,看著一左一右神情都不太自然的宋嬌嬌與冷氏,好奇的問宋嬌嬌道:“小嬸子,你今天不是回門嗎?怎麽還要做飯?吃過飯再走嗎?會不會晚了些?”
宋嬌嬌的小臉頓時垮了下來,眼淚如雨般的往下流,看向殷才的方向,有些嗔責,有些埋怨,更多的則是悔意。
明月知道定是殷才與宋嬌嬌之間出了問題,甚至可能與今天早晨翟氏沒有敲盆子有關。
冷氏端著藥去給翟 氏送進屋去,那屋如同小媳婦坐月子的月房一般,陰暗的如同翟氏的臉。
明月見四下無人,忙拉過宋嬌嬌的手,讓她坐在小馬紮上。
灶裏的火變弱,宋嬌嬌填了一把樹枝,樹枝上帶著枯樹葉,初入灶內,劈啪做響,火苗一竄而起,噴出一大篷火焰來,明月拉著無知無覺的宋嬌嬌向後退了一步。
赤烈的火光中,明月清晰的看到,宋嬌嬌的手腕腫得如同粗壯的藕,上麵明顯一塊黑色的淤痕,讓人心生寒意。
明月目光微縮,緊張的執起宋嬌嬌的手腕,向上攬起袖管,整隻胳膊,竟是一塊接一塊的淤痕,斑斑駁駁,看著讓人觸目驚心。
明月緊張的問道:“這,怎麽回事?是我小叔打的嗎?身為男人,伸手打自己的女人,一點擔當都沒有,走,我去替你討回公道 。”
一向以堅強示人的宋嬌嬌哭得更加的凶狠,就像是沒娘的孩子突然找到了久違的娘親,有了主心骨一般,抽抽噎噎道:“不怪你小叔,都是我不好,對我哥騙婚的事不提不念,讓整個殷家蒙在鼓裏,令婆母娘遭此侮辱,令列祖列宗蒙羞。”
明月瞪圓了眼睛道:“宋嬌嬌,你也太拿自己當回事了吧,你哪有那麽大能量?還能讓列祖列宗蒙羞?是不是你沒忍住,將實話告訴我小叔了?”
宋嬌嬌再次搖頭道:“我成親當晚就告訴你小叔真相了,他沒有打我、罵我,隻是如悶葫蘆似的不說話,在門口坐了一宿。今天早晨要回門了,你大伯娘、也就是我的姑姑,告訴了婆母娘宋家的情況 ,你奶讓我將金釵拿出來,我說啥也沒拿,婆母娘用木釵子紮了我,本來好的身體又趴炕了,說啥也要休了我,別說回門,就是能不能留殷家都是兩說著了。”
坐一宿?那豈不是洞房花燭夜也沒有入?明月突然有些恨鐵不成鋼,而這塊破鐵,就是殷才。
真是叔能忍、嬸能忍,明月不能忍,明月幾步就踏到院中掃院的殷才身前,拉著殷才就往院外走去。
殷才錯愕道:“明月,你拉我做甚?”
明月哪裏顧得上答他,直接走到了蘇宏圖家,宋嬌嬌怕明月的行為更加惹惱了殷才,趕緊跟在了身後。
蘇家院中,蘇父和蘇氏均不在家,隻有蘇宏圖在家中書房練習詩書,明月直接闖進了屋,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將蘇宏圖手上的毛筆搶了過來,在上麵刷刷點點了寫了起來,最後將筆遞給殷才,點指著空位說道:“簽字畫押!”
殷才哪裏會寫字,手直往身後躲道:“俺不認字,你寫的是甚?要俺做啥?”
明月陰著臉道:“這種不仁不義、知情不報的野蠻無情女人,如何能進殷家門,休妻另娶吧!”身後的宋嬌嬌臉色微怔,一直以為明月是站在她這一方的,沒想到她也主張休了她,比翟氏還要絕然,宋嬌嬌感覺手腳冰涼,生無可戀。
殷才亦是怔然,不聽則罷,一聽“休書”二字,殷才將手縮在背後,一臉緊張道:“不行,我不能休了她,被休了,她的名聲徹底毀了,以後如何嫁人?”
沒想到還知道為對方著想,說明還沒有迂腐透頂,明月決定下一劑猛藥,指著休書道:“將我奶氣著了,壞了殷家的名聲,這種女人,萬死難贖其罪,你還是休了吧,也免得她被我奶埋怨,一輩子受罪。”
殷才想起了宋嬌嬌這幾天被翟氏打、被翟氏罵,心裏升起了一絲不落忍,眼睛瞟向宋嬌嬌,本應該嬌豔如花的新娘子,雙眼腫成了桃子,雙手如同粗藕,麵色憔悴如霜打,好不淒然。
殷才的心已經軟了,但每想起自己是被騙的成親,心裏還是有些不舒服。
歎了口氣道:“小叔,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我小嬸不能忤逆她爹娘兄長,就如同你當年不能忤逆我爺奶一樣,否則鬆兒也不會在外流浪六年,我都不怪你,你又緣何苛責我小嬸兒?”
殷才頓時怔然,明月一語點醒夢中人,鬆兒當年被賣,自己不也是沒有能力阻止,就如果宋嬌嬌不能阻止她的爹娘兄長騙親,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事態沒有發生到更惡 劣的情況下說出實情,隻是更加苦了她,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獨自在殷家承受著身心的雙重痛苦,而她的夫君,不僅不理解她,還要讓她獨守空房,受蝕心之苦。
明月見殷才臉色放緩,看向宋嬌嬌,宋嬌嬌終於明白明月的良苦用心,淚色模糊了雙眼。
明月左手擒起宋嬌嬌的的手,輕聲寬慰道:“小嬸,夫妻本是比翼鳥,生生世世不相離,以後莫要想著回娘家,以後,這裏就是你的家,我們,就是你的親人。百善孝為先,我小叔是個孝順兒子,所以才會左右為難,以後,你要多理解多擔待。”
明月又牽起殷才的手,輕輕的扣在宋嬌嬌的手上,和顏悅色道:“小叔,每個姑娘嫁過來之前都是父母雙親的掌上明珠,嫁過來,是與夫君一起持家過日子的,不是來吃苦遭罪的。我小嬸放棄青梅竹馬的堂哥而選擇了陌生的你,你要記得這種奮不顧身的情意;此外,我們殷家娶的是一個娘子,不是一個姑子,小叔,以後別老坐在洞房門口當侍衛了。”
明月突然感覺自己肩上擔子的沉重,自己不像個勸離婚的,反倒像一個婚禮司儀。
殷才和宋嬌嬌頓時臉色變得緋紅,明月點了點頭道:“小叔,現在不是你儂我儂的時刻,你馬上去攔住宋百勝,讓明霞別回門了,否則湊到一起,定會打得天昏地暗。”
宋嬌嬌搖了搖頭道:“明月,你別擔心了,我哥已經將明霞娶到手了,家裏多個銅板都沒有,怎麽可能還敢到殷家來露怯?即使他想,明霞也不會來丟臉的。”
明月狐疑道:“明霞知道被騙婚了,還會心甘情願嫁給宋百勝?”
宋嬌嬌微微一笑道:“我哥就是有這個本事,要不然我也不會被他使喚了這麽多年也無怨無悔,他雖好吃懶做,還愛吹噓,但對我這個妹妹卻是極好,有什麽心尖上的東西,都落不下我,爹娘要打我時,他都是攔著,攔不住就替我挨著,待我尚且如此,待新過門的媳婦隻會更好,我想明霞不會這麽舍下我哥回宋家的。”
再壞的人我們也可能從他身上找到閃光點,宋百勝就是如此,最起碼,他會疼人,會哄人,手也挺巧——雖然都是仿品的山寨貨。
三人正聊得其樂融融,殷才和宋嬌嬌更是要夫妻雙雙把家還了,蘇宏圖卻拿起“休書”,搖頭晃腦,點指著上麵數也數不清的黑圈圈道:“明月,你這‘休書’共有四十一處錯處,全部幫你圈出來了。”
明月頓時臉色大窘,自己本來就是嚇殷才和宋嬌嬌的,不過是氣憤之餘亂寫了一通,一共不過五十多個字,被他挑出來四十一個,還密密麻麻圈出來,五環套四環,四環嵌三環,你當你是北京城?還一幅先生說教的樣子,讓一向學習很好的明月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