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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義父,我們回家

  老嫗顯然不知道男子有五兩銀子買釵的想法,歡喜的接過三文錢,將釵子從男子手裏拿回來,重新遞給了爽快的少年。


  男子臉色烏黑,就連唇邊青黑的胡茬似乎都被氣得抖動,在他準備發飆的時候,明月已經將釵子遞給了男子,若天上繁星的眸子閃動,竟是那樣的熟悉與閃亮,男子還在仔細辨別著似曾相識的麵孔,明月已經微微一笑道:“這釵子就算是我送給你的吧!”


  男子冷硬的線條登時變得溫暖起來,如同黑曜的眼彎成月芽兒,充滿磁性的聲音若小溪般流淌出來:“小哥,我們在哪去見過嗎?”


  明月心裏一突,暗歎了聲倒黴,怎麽會是他?此人非是旁人,正是那日碰到了成縣令和李成悅身邊那深藍色綢緞的男子,當時的明月還犯過花癡,感歎此人長得英俊不凡,隻可惜蓄了須。


  明月迅速將嘴歪到了一邊,眼睛一隻大一隻小,五官說不出的扭曲與醜陋,聲音也變得分外嘶啞道:“公子,人生何處不相逢,同是天涯淪落人,山水有相逢,後會有期。”


  明月腳步匆匆的欲離開,二人哪裏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分明是“冤家路窄”,明月離開的背影看著分外的狼狽,小黑驢被她扯得四蹄飛揚,不留神間,將包著傷腿的紅蓋頭掉落在了地上。


  男子撿起紅蓋頭來,連忙喊著明月,明月走得更加飛快,兩條腿比小黑驢的四條腿還要快。


  魏知行搖了搖頭,將玉蘭花的木釵珍而又珍的放在荷包裏,再抬眼看那賣首飾的老嫗,已經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臉上現著驚慌,連四肢都是顫抖的。


  順著老嫗驚慌的眼神兒看,那五兩銀元寶已經不翼而飛,見男子渾身散發著冰冷,老嫗已經將身上唯一的破舊的荷包打開來,散落了一地的銅板,顫聲道:“公子,您的銀子不是小的拿的,怕是剛剛的那個少年是個騙子.……”


  騙子?魏知行終於想起來在哪裏見過那個少年了,就是上次那個認自己當義父騙雞蛋的農女!!!他曾問過成縣令和李捕快此農女姓甚名誰,哪知這二人竟異口同聲說不認得,明顯的包庇著那個少女,一幅怕自己生吞活削她的模樣。


  現在可好,終於養虎為患,助長惡人再次行騙偷盜的勢焰。


  魏知行腳步匆匆,向農女離開的方向追去,正茫然不知所蹤時,突然聽到一聲歡快的毛驢叫聲,魏知行撇嘴輕笑,向著人群之處踱步而來,那眼神兒,活像一隻戲耍老鼠的貓兒。


  明月一臉正氣的將銀子扔給柴啟,打開三個麻袋,柴啟雖然可惡,險然也被三十兩銀子打動了,三個袋子,其中兩個真的裝著鬆兒、歡喜,最後一隻袋子顯然是充數的,裝著兩隻大灰老鼠,顯然是先前打開那窩小老鼠的父母。


  鬆兒眉眼和明陽很像,卻比明陽更加的瘦小枯幹,皮緊緊的裹著骨頭,根根可見,臉上的顴骨很高,顯得眼睛很大。


  明月登時眼睛就紅了,將鬆兒緊緊的抱在懷裏,喉嚨似被堵住一般,找不到發泄的出口,想哭都成了一種奢侈的事情。


  鬆兒卻偎縮的躲著明月, 瑟縮的衝著柳氏叫道:“娘,娘,我怕.……”


  柳氏一下子衝到鬆兒麵前,緊張瑟縮的看著明月,想抱又不敢抱,手僵持在半空,眼淚卻如流水般的往下流。


  許二雖然不仁,他媳婦柳氏對鬆兒還是不錯的,鬆兒也將柳氏看成了親生母親。


  明月不由得鬆開了手,柳氏緊緊抱著鬆兒,許二的娘親又緊緊抱著柳氏和鬆兒,歡喜也奔了上來,緊緊的抱著三人,四人緊緊而擁,好不淒楚。


  魏知行心下一陣寒酸,自己親人凋零,隻有一姐長居深宮,相見艱難,七尺多的漢子不由得動了容,本想抓明月問罪的心思也淡了一些。


  幾人寒喧片刻,李老頭兒帶著娘三個一起就要向明月下拜,明月瞟見眼珠亂轉的許二,心下一寒,麵色也跟著淡了下來,扶起李老頭兒,一臉冷色道:“李老伯,你不必謝我,這歡喜和鬆兒本來就是我要買的家奴。”


  “嗯?家——奴-——”李老伯如遭雷擊,自己一直以為明月是個心懷慈悲的菩薩心腸,現在看來,自己想多了,不過是為達成她自己的目的而矣。


  李老漢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嗔責?明月拿著真金白銀、總共花了二十三兩銀子,到手的不過一個十二歲小姑娘、一個六歲小娃子和一頭幾月大的小毛驢,這在人牙子手裏,完全可以買到的。


  柳氏將鬆兒緊緊抱在懷裏,眼裏充滿希冀道:“恩人,這歡喜你買回去可以做娘子,這鬆兒肩不能抬、手不能提,還要浪費糧食,你發發善心,還給我可好?別讓我二人母子分離?”


  歡喜劫後餘生的欣喜登時化做了寒流,直流進心裏,冰冰的涼,一直以為許家老夫人、夫人,包括“小相公”鬆兒對自己如親人,到了最後時刻,還是將她推了出來,換取鬆兒。


  明月卻態度冷硬道:“柳氏,我是鬆兒的親姐姐,六年前你背著我娘和我奶買弟弟,可想過我娘失去親兒的痛苦?我隻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之其人之身,你沒資格懇求我和指責我,話我落在這兒,誰以後再打我弟弟鬆兒和我家奴婢歡喜的麻煩,我定送官論處。”


  李老頭頓時怔然,眼前的少女竟然是鬆兒的親姐姐,難怪剛才那麽拚盡全力的找銀子買鬆兒,難道這就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魏知行看著此事的發展變化,心裏分外不舒服,就仿佛鞋子底下踩了一坨屎,醃臢不堪卻怎麽甩也甩不掉。


  男子氣憤的分開人群,走到明月身前,一臉陰色道:“在你送官論處之前,還是我先置你的罪吧,偷我的五兩銀子呢?”


  男子攤開手掌,先找明月的麻煩了。


  明月臉上的慌亂隻一閃而逝,隨即將鬆兒扯到自己身後,交給殷才抱著,無限鎮定道 :“釵子呢?”


  魏知行被問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本能的從懷中掏出那支木釵。


  明月上手就將木釵搶在手裏,隨即半跪在地上,抓著魏知行的胳膊,聲淚俱下道:“父親,您雖說不是殷兒親父,但殷兒一直將您視作親人,俺娘離世還沒到七天,屍骨未寒,你怎能讓殷兒扮做女子,戴上這釵,與您行苟且之事?娘若地下有知,怎能瞑目?尤其是,我還是個男兒身……”


  眾人一片嘩然,看向魏知行的眼裏無不驚愕萬分,滿滿的信息量,魏知行如同石人般矗立在那裏,一動不動。


  明月忙扯著歡喜、扯著殷才、牽著小毛驢分開人群,看熱鬧的顯然窮苦百姓居多,打心眼裏同情弱勢的一方,自然的分開一條小路,就要逃之夭夭。


  魏知行怒火中燒,一把抓住明月的袖子,一個向前,一個往後,外衣嘩啦一聲音扯了開來,裏麵露出了白色的中衣,玲瓏的曲線雖不明晰,卻可以看出是個女子。


  眾人腦袋一頓混沌,卻隱隱感覺有什麽不對勁兒,這個“少年”剛剛不是說他是男兒身嗎?


  魏知行臉色一紅,慌忙將自己外袍脫下來,裹住明月玲瓏的身子,明月卻不領情,柳眉倒豎:“喂,你鬆不鬆手?”


  魏知行雖是讀書之人,但因是將門之後,不願隻做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手下又不乏武藝超群之人,耳濡目染之下,會些武功招式,又多年在外行走,危機四伏,對戰經驗也多,所以尋常武功之人是近不得他的身的,明月下大力量甩手,愣沒甩開。


  時間越久越對自己不利,明月越發的焦急,對殷才喊道:“快回家!要不然我娘一輩子不會原諒你的。”


  殷才看著被抓住的明月,又看著懷裏嚇得發不出任何聲音的鬆兒,下了狠心向城外跑去。


  直到人影漸行漸遠,明月長舒了一口氣,將自己多日來和野豬、撩漢、兔子、野雞對戰的“經驗”拿出來,數不勝數。


  撓癢癢?對麵似乎是個雪山,任你東西南北風,我自巋然不動;


  踩腳趾?對麵似乎是座泰山,任你天崩地又裂,我自仍巋然不動;


  過肩摔?對麵似乎是座鐵塔,任你托塔天王再世,我自仍巋然不動.……

  這是碰到難纏的對手了,明月終於下了決心,要放她前世今生都沒有放過的大招法!!!


  再見明月,由先前百般搞怪的小妖精,頓時轉化成了千嬌百媚的小狐狸精,臉上嫵媚的笑,似春天最暖的風,吹皺一池的湖水;閃爍輕眯的眼,似夏日火紅的霞,映紅了廣闊的藍天。


  蜿蜒委婉的藕臂,似纏人的蛇繞上魏知行的脖頸兒,如嬌似嗔道:“義父,人家既然逃不出你的手掌心兒,不如,我們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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