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吃飯的時候,女子嫌頭發添麻煩,把她的栗色卷發用皮筋紮起來了,銀白色的助聽器戴在她的右耳,異常紮眼。


  當初,她臥病在床,是他在醫院陪著她的,所以,她的病況,他一直都很清楚。那時候,對於右耳失聰這件事,失去記憶的她除了當初聽到醫生的診斷,有瞬間失神之外,沒有其他怨懟和不滿。


  即使三個月前,她告訴他,她恢複記憶了,對失聰這件事,好像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煩惱。


  或者該說,她之所以不煩惱,是因為除了耳朵多了個助聽器,她並沒有覺得自己和正常人有什麽差別。因此,她該紮起頭發時,就紮起頭發,不會在意旁人是否會對她的耳朵投來異樣的目光。


  易江珩笑了笑,伸出右手攬過她肩,輕輕地抱在懷裏,動作之間,頗為小心翼翼。他等了好一會兒,見她沒有掙紮、拒絕的反應,這才抬起另一隻手,將她整個人都圈在懷裏。


  “之前覺得你失憶很好,但後來想想,隻要你不惦記著那個男人,你還是恢複記憶得好。”


  “嗯?怎麽突然想開了?”


  不等他回答,她又笑著調侃他,告訴他,她還清楚記得,半個月前,她告訴他,她恢複記憶時,他的臉色很難看。


  易江珩也不在意她的調侃,她不介意他的擁抱,還能自如地與他說笑,他已然分外欣喜了,又怎麽會在意她的調侃呢?


  易江珩抱著懷裏纖瘦嬌軀,與女子低聲說話時,語聲充滿溫情。


  向來理性的男人一旦沉浸在即將得償所願的歡喜中時,不會注意到,懷裏女子輕快的語氣裏,竟是用一副淡漠到極致的表情說出來的話。


  ……


  文尚走進別墅的時候,室內一片昏暗。落地窗前的兩片窗簾,密不透風地拉了起來,明明是白天,走進來,一下子就成了晚上了。


  有了之前因為擅自拉窗簾,差點被男人炒了的教訓,文尚把燈打開,不出所料,沒有在樓下看到男人的身影。


  他抬頭往樓上的書房和臥室看了眼,想了想,還是抬腿上了樓。如果是在書房,他就把剛得到的消息說了。


  文尚有點兒忐忑,在書房前敲了敲門,門內沒有回應。有了多次的經驗,文尚已經知道,就算男人在裏麵,他也不會給他任何回應。


  所以,文尚隻是敲了敲,就按下門把走了進去。文尚作為男人的貼身助理,自然清楚在男人和沈南希還沒有結婚,男人在構造他的別墅的時候,就特意劈了兩間書房。以前,文尚不明白男人的心思,後來等他看到男人如癡如狂地迷戀沈南希的時候,他這才知曉,原來某人早就在打著主意了。


  文尚進了書房,也沒去敲左邊的書房,徑自敲了右邊的書房,也沒回應,他便推開檀木拉門。自從女人離開以後,男人即使是在書房,也是在她以前的書房。


  文尚和男人差不多年紀,但這三十多年來,即使擁有過許多女人,他也沒有經曆過真正的愛情,所以,他並不明白男人的心思。


  如果真的愛入骨髓,看到對方生活留下的痕跡,就痛徹心扉,那他為什麽還要繼續下去呢?


  文尚不明白。


  當然,文尚最不明白的是,在他眼裏,一直以來看似溫雅無雙,卻冷漠無情的男人,為什麽會為了一個女人,把自己折騰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呢?

  這麽說自己的老板或許不太好,但是,文尚看著坐在裏麵的男人,卻無法不這麽想。


  書房同樣拉著窗簾,也沒有開燈,在黑黢黢的室內,文尚隻能通過門外的光亮,辨認出那個坐在書桌前的消瘦身形。


  這一次,文尚不敢開燈了。


  他遲疑了會兒,走過去,站到書桌前麵。憑借男人以往的警覺性,他進來的話,他早就知道了。但此刻,男人連頭也沒抬。


  雖然文尚清楚,即使男人知道他過來了,也不想搭理他,但是,他更清楚的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的男人,是真沒發現他過來。


  男人沉浸的世界裏有誰,不言而喻。


  文尚嘴唇動了動,在心裏打了幾遍草稿才對男人說:“先生,關蓮找到了。”


  池非昀沒反應。


  文尚也不意外,他稍稍拔高了點兒聲音,對男人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


  這時,始終兩手交握抵在額頭上方的男人終於有了點兒動靜,他緩緩抬起頭,朝文尚看去。


  “抓到了?”久未出聲,男人的聲音有些沙啞,但除此之外,他很平靜。


  平靜得讓文尚都生出了毛骨悚然的感覺。


  文尚定了定神,給了男人肯定回答。


  這回,男人又一次沉默了。


  文尚在想,男人或許正在思考用什麽手段讓關蓮付出該付的代價。


  ……


  關蓮,就是許久以前,被池非昀一怒之下,送到地下城去的女人。文尚受關蓮牽連,那陣子,還被池非昀遣送出國去了。


  但是,即使如此,那時候,文尚把關蓮送去地下城的時候,他還在私心裏想著男人做得有點絕了。畢竟,就算關蓮千錯萬錯,她也和他們並肩作戰,打拚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實在沒必要斷人絕路。更何況,即使關蓮做錯事兒了,但她的出發點,卻是愛男人。


  這些話,那時候的文尚當然不敢和男人說,可男人是什麽人,當他發現文尚對沈南希心裏始終存有意見的時候,他就和文尚舉了一個例子。


  男人說,如果一個殺人犯殺了人,也許有些人會同情心泛濫,給殺人犯找各種借口,追蹤他以前的生活有多麽坎坷,但是,就算他以前過得再慘,可以抹滅他殺人的事實嗎?

  文尚當時聽了,鼓起勇氣想說說自己的想法,比如酌情處理之類的,但男人不等他開口,就冷笑了一聲,告訴他,就算他再慘,別人怎麽樣,他不管,但是,他不是法官,更不是救世主,他不會讓一個對他有威脅的東西在身邊。


  聽到“東西”兩個字,文尚才意識到男人是真地很討厭關蓮,這種討厭,甚至到了眼不見為淨,把對方送去地下城,已經是開恩的地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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