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洗腳
“在這裏站著做什麽?”
雙手插兜,走到她身旁,池非昀順著她視線望去,隻見昨日還未綻放的芙蓉花,今日,雖依舊害羞,但已經願意緩緩露出臉兒來。
池非昀微微彎唇,收回視線,落在她的臉上。
隱隱期盼的目光,在觸及她無動於衷的容色時,漸漸沉沒,恢複平淡之前,掠過一抹黯然。
其實,由池非昀親手設計的別墅構造裏,有花園的存在,並不奇怪。但是,花園裏,所栽種的梧桐樹和芙蓉花,卻有它們存在的原因。
多年前,池非昀從九裏香三號經過,遇見了那個蹲在自家院子門口小聲抽泣的少女,相遇匆匆,相別匆匆,他在自己也說不出緣由下,記住了那個少女,也記住了少女身後,院子裏的那棵梧桐樹。
多年前,池非昀默默地走在女孩身後,靜靜地凝望前方那道纖瘦的身影,然後,在不知不覺中,愈發了解她。
他知道了她愛古箏,極愛《莫失莫忘》;他知道了她愛作畫,畫中內容有許多,其中一次,她畫了一幅花卉,他在不遠處看到了畫中花,認出那是芙蓉花。
梧桐樹和芙蓉花,是他時時刻刻念著她的表現,她不清楚、不明白,他不怪她。
然而,他原以為,當她看到它們,她會高興的……
她,不喜歡梧桐樹和芙蓉花嗎?
池非昀這般問自己時,忽然之間,心裏的挫敗感和無力感相疊交織,令他的內心,不可抑製地生出迷茫與悵惘。
她,從未說過她喜歡梧桐樹和芙蓉花!!
這一切,都不過是他想當然的以為。
他看到了她院子裏種了一株梧桐樹,便以為她喜歡梧桐樹;看到了她畫了一株芙蓉花,便以為她喜歡芙蓉花。
但是,她真的喜歡嗎?
他不知道。
其實,池非昀和沈南希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從來都不是一輪的年紀、相識或早或晚,而是一個愛的太深、一個連愛都稱不上。
沈南希從未正視過他的存在,但他卻一意孤行地追尋她的腳步,即使明知自己會被這份感情傷的很重,也依舊執迷不悟、甘之如飴。
“喜歡梧桐樹和芙蓉花嗎?”池非昀勾唇,溫聲問她。
既然從前沒有問過,那就現在問,總之,隻要她在他身邊,那麽,一切都來得及。
沈南希淡淡瞥他一眼,然後,收回視線,沒有回答他的話。
池非昀唇角笑容不變,但自從以為她並未因他和許誠熟稔的事情而生氣開始、就蘊藏在眼底的柔和笑意,終是淡了幾分。
直到這個時候,池非昀才意識到,她不是不生氣。
既然生氣了,那就是猜出點什麽來了,比如,許誠或許是他的人?
也對,以她的敏感聰明,怎麽可能在看到許誠和他站在一起,畢恭畢敬地熟稔說話後,她還不多想呢?
之所以不和他大動幹戈地發脾氣,是因為,覺得他不重要,所以這才不想在他麵前展露她的憤怒?
一碰到她的事情,男人就容易鑽起牛角尖來,這般想著,他的心,頓時如針紮般疼。
然而,即使心裏不舒服,池非昀也不忘記注意她的身體。
“這兩天,接連下雨,樹身潮濕,不要靠在上麵,衣服會濕,容易受涼。”
方才,他走過來就想說這話的,但是,被往事侵襲了理智,倒是一下子忘了他本來要說的事情。
不過,麵對男人的好心關懷,沈南希不予半個字的回應,甚至,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她就好像專門和他作對似的,他說不要做的事情,她偏偏要做。
所以,她非但沒有從樹身上起來,還越發靠近梧桐樹,本來還隻是一個肩膀倚靠著樹身,現下,她竟是直接連半個身子,都靠在上麵,看的男人心裏又好氣又好笑。
若是尋常時刻,麵對她隱藏在平靜下的“挑釁”,池非昀或許還會配合她,讓她盡情折騰。
但是如今,天氣愈發寒冷,他不可能放任她繼續待在花園裏的。
故而,她不聽,他便隻能直接上手,去牽她的手:“阿繡乖,外麵很冷,你繼續待下去,很容易生病的。有什麽脾氣,可以稍後對我發出來,現在,先跟我回屋去。”
池非昀的言語間,沒有絲毫不滿和厭煩。
他就好像可以包容她所有壞毛病和壞脾氣的大海,豁達大度,不論她如何待他,他都不生氣。可是,沈南希見過他對其他人的苛刻和嚴厲,她深知,池非昀這個男人,從來就不是什麽海納百川、虛懷若穀的好脾氣的人。
可就是這麽一個不太好的男人,百般包容她,即使她冷臉相對,他依舊笑臉相迎,仿佛,不管她做什麽,他都能夠理解她、包容她、寵愛她。
寵愛?
沈南希的腦子裏閃過這麽兩個字時,她的脾氣,忽然就爆發了——
“你不要管我!”
沈南希猛地甩開他的手,用力過大,正被男人拉著走了兩步的她,沒有控製住身形,連連後退兩步,要往旁邊倒去。池非昀反應過來,在她摔下之前,率先穩住了她的身形。
但是,男人有效避免了她的屁股和濕漉草地的親密接觸,卻沒能避免她的右腳和草地之間,來一場又痛又癢的地下戀愛。
沈南希從客廳出來走進花園,本來,應該是需要脫下室內鞋換上室外鞋。但是剛才,她在憤怒之下,心不在焉,自然忘了置換腳上的鞋子了。
室內開了熱氣,她就是穿了拖鞋,也不覺得冷。她是把室內拖鞋穿出來,感受到腳上的冷意之後,才忽然記起自己沒有換鞋。隻是,雖記起了這件事,她卻沒有回去置換的打算,反正都穿出來了,現在再回去換,也沒什麽太大的意義了。
她就是抱著這種心態,赤著雙腳,穿著一雙白色室內拖鞋,走到了這邊。
當下,赤著的左腳用力踩在草地下所傳來的觸覺,倒是讓沈南希有小小的悔意,之前,她不應該為了貪圖省事,就懶得回去換鞋的。
人生無常,生活處處都充滿了意外,謹記謹記啊!
剛才,摔式沒控製好,左腳的拖鞋被她踹飛到一米之外。
沈南希抬高左腳,正想一步步蹦跳到前麵,幫她的左腳找回住所。
奈何,她連半步都沒蹦跳出去,就被某人按住了肩膀,限製了行動。
沈南希回頭瞅他,目光淡淡,好像在看陌生人。
池非昀不是一個好脾氣的人,他隻是習慣在她麵前展現溫柔男人的人設。
然而,眼見她差點摔倒,又看到她白嫩小腳沾了泥土和草屑後,他的火氣,也出來了。
這股火,與其說是對她的,還不如說是對他自己的。
在這種寒冷的天氣,他竟然沒有第一眼注意到她的腳上穿了拖鞋,反而去想那些有的沒的,他的眼睛是拿來當擺設的嗎?他的腦子是拿來裝水的嗎?
看著單腳穩穩站著的女孩,池非昀真是恨不得給自己兩巴掌。
可是,當務之急,不是給他自己兩巴掌,而是早點帶她回屋去,以免她被外麵的寒氣侵襲更久。
“你的腳髒了,我抱你回去。”
盡管壓下了心裏的火,池非昀的臉色卻不太好看,黑沉沉的,就連向來低沉好聽的嗓音,此時說出來的話,也顯得硬邦邦的。
沈南希不知他所想,但也感受到,他這是生氣了。
不過,她以為,他這是在生她的氣。
她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繼而,收回視線,同時,右手抬起,試圖把自己右肩上的那隻大手甩下去。
有過一次讓她輕易掙脫,池非昀怎麽可能再讓她掙脫第二次呢?
他用一種不會傷了她的力道,禁錮她的身形,眉眼壓低,聲色沉厲:“阿繡,不要任性!”
“任性?我任性什麽?我為什麽……啊!”
沈南希冷笑,正準備嘲諷他的時候,沒想到,他竟會突然把她攔腰抱了起來,與此同時,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右腳拖鞋被某人撥掉了,隨即,兩隻腳都被一層溫暖覆蓋。
她下意識去看那散發暖意的東西,便發現裹著她雙腳的,不是別的,而是一件黑色毛衣外套。
這件黑色毛衣外套,就在剛才,她還看到它穿在某個男人身上。
沈南希稍稍偏頭,一看,冷風裏,男人隻著一件純白長袖單衣,身上已經沒有那件禦寒的毛衣外套了。
沈南希撇開視線,這一撇,又瞥到了那件裹在她腳上的黑色毛衣外套。
她微微蹙眉,而後,便眼不見為淨似的,閉上眼睛,眉眼間,泄出了煩躁。
池非昀垂眸,看了她一眼,然後,抱著她,彎下身體,撿起被他丟到地上的右腳拖鞋,又抱著她兩步走到前麵,撿起了左腳拖鞋。
然後,男人攬著她膝窩的右手勾著兩隻鞋子,抱著她,三兩步就走回了屋裏。
不過,男人沒有放下她,而是徑自將她抱上了二樓主臥,走到床邊時,這才把她放下來。
沈南希直到被他放到床邊坐著時,才睜開了眼睛。
然後,她就看到眼前白影閃過,旋即,她就感覺到自己的半個身體,被某人拿著被子裹了起來。
被迫當小孩子對待的沈南希:“……”
從把她抱起來、直到進屋放下她都始終一言不發的男人,輕輕掀了掀眼皮,凝了她一眼,然後,淡淡撇開視線,繼續手上動作,直到確保她確實不會有受涼的可能後,這才收了手。
“你身上很涼,把被子裹著,不要想著拿開。”他抱著她的感受最深刻,身上的衣服都透著寒氣,幫她裹腳的時候,輕輕碰了她的腳,也是冷的。
話落,池非昀也不等她有什麽反應,就轉身進了浴室。
沈南希盯著他的背影,直到看不到時,這才收回視線,她瞧了瞧纏裹在雙腳上的黑色毛衣外套,又看了看裹在身上的白色被子——
相識了一段時間,如今又同處一屋,她知道,這個男人,有潔癖。
但是好像,他的潔癖從未用在她身上。
放在被子裏的手指蜷了蜷,指尖抓著被子的一角輕輕地擰成一圈又一圈,濃密的睫羽顫了顫,沈南希垂下眼瞼,遮住了眼裏翻滾的情緒。
浴室裏傳出花灑的聲音,嘩啦啦的,好像灑在她的心裏。
四五分鍾後,男人從浴室出來了。
沈南希沒看他,直到男人端著一盆熱水,彎腰放在她腳邊,順勢在她麵前蹲下時,她才猛地抬眼,朝他看去時,甚至,來不及掩飾眼中的震驚情緒。
他、他、他這是做什麽?
要幫她洗、洗腳?
沈南希下意識想縮腳,但是,男人沒看她,卻好像提前就知道她的想法似的,趕在她縮腳之前,掀開了毛衣,輕輕握住她的腳腕,令她無法輕易逃開。
在浴室時,已經試過水溫了,但是,在把她的雙腳放入腳盆裏之前,池非昀還是先伸手,再一次試了試水溫,這才放心讓她的腳入水浸泡。
池非昀的袖子挽在手肘上,木盆熱水裏,那雙專門簽訂千億生意合同、如藝術家般骨節分明的修長大手,正在替她拭去左腳沾染的汙泥和草屑。
待左腳洗幹淨後,他總算給了她一個眼神,卻是用平靜的眼神“警告”她:“乖乖泡腳,不準把腳抬起來。”
然後,他起身,順手就把濕手往兩邊的褲子裏抹,卡其色的休閑褲頓時顯出兩個濕手印。
他再一次進了浴室,耳邊再次響起嘩嘩聲,同樣過了四五分鍾,他出來了。
沈南希抬眸望去,他的手上,又端了一盆泛著熱氣的水出來了。
從升騰的熱氣,可以看的出來,這一盆水,比她腳下正泡著的熱水,溫度更高。
果不其然,池非昀把熱水放在她的旁邊,再一次蹲在她身前時,就淡淡解釋:“等泡完你腳下這盆水,這盆水的溫度也不會燙人了。”
沈南希沒回應。
池非昀也不需要她的回應。
把木盆放下,就開始給她的腳按摩,等感覺到這盆水開始變涼後,他又把另一盆熱水放到她腳邊,讓她放進去。
木盆裏,清澈的熱水裏,兩隻白嫩嫩的小腳放置其中,讓人心生憐愛。
至於這個人,不會是別人,也不會是沈南希本人,唯有男人一人。
隻見男人像對待珍寶似的,情不自禁地用雙手捧著她的兩隻小腳,拇指在她的腳邊輕輕摩挲,帶著數不盡的憐愛。
沈南希看著他的一舉一動,喉嚨像堵了一塊堅硬的鐵石,令她無法說出任何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