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是……因為愛

  老爺子是老一輩子受過苦難的人，即使後來富貴了，他也改不了以前勤儉的習慣。


  餐桌上，老爺子向來不剩飯菜，就算遇到身體不舒服的時候，裝到碗裏的食物，老爺子也會硬撐著吃完。


  但是現在，沈懷銘看著老爺子碗裏剩下接近一半的雞蛋粥，免不得擔憂了起來。


  按照鍾老博士的意思，老爺子的身體無大礙，可是，為什麽老爺子吃的這麽少？

  “吃的少有什麽問題？吃不完，我還要逼著自己吃不成？”老爺子佯怒，叱責沈懷銘時，中氣十足。


  見狀，沈懷銘不好再惹怒老爺子，便也不再糾結這個話題，轉而問起老爺子最近再養病期間的生活瑣事。


  老爺子搭著話，過了一會兒，懟老宋使了一個眼色，老宋意會，隨口尋了一個借口，便出了房門。


  剛才，老宋故意問沈懷銘那些話，沈懷銘不知道，他的走心回答，都盡數落入老爺子耳裏。


  但老宋知道。


  老宋還知道，這次是老爺子再次考察沈懷銘的過程，而沈懷銘又一次通過了。


  老爺子在權衡各方麵利弊後，總算決定和沈懷銘透透底了。


  “爺爺，您是想對我說什麽話嗎？”


  沈懷銘自然不蠢，老爺子和老宋之間的眼神交流，他也察覺到了。


  “是，有話要對你說。”老爺子沉吟幾秒，緩緩開口：“剛剛，你過來的時候，應該遇到阿繡了吧？”


  “嗯，遇到了。”


  “她和你說什麽了嗎？”


  “……沒有。”她和他，怎麽可能會說什麽？

  老爺子點點頭，又換了一個話題，問他：“懷銘，你還念著她嗎？”


  “爺爺，您到底想說什麽？”沈懷銘皺眉，眉峰皺起，隱有不悅。


  老爺子瞟了他一眼，繼而沉聲道：“爺爺說這話你可能不愛聽，但是，事實就是，你的感情，阿繡不會知道，即便知道了，以她的性子，她也不會在意。”


  “……”


  “就像你和她的見麵，她見到你，最多和你打聲招呼，卻不會和你多說其他話。你和她，從你站在沈家少爺、她站在沈家小姐的位置上時，就注定了有緣無份。”


  “……”


  沈懷銘盯著老爺子，倏然笑了：“所以呢？爺爺想和我說什麽？是想讓我把心思都收起來嗎？”


  怪不得在病房，老宋突然會和自己說那種話，原來，都是麵前的老人示意的。


  然而，沈懷銘聽在耳裏，卻覺可笑。


  因為——


  “您那天，不是還說過希望我盡全力幫她沈南希嗎？我如果把心思收起來，爺爺覺得，我還會幫她嗎？”沈懷銘收了笑，看著老爺子，麵含譏諷。


  老爺子不答他的話，卻說了一件足以讓沈懷銘震驚得心神俱顫的事情。


  “懷銘，阿繡她……已經和人登記結婚了。”老爺子說。


  沈懷銘的身體晃了晃，拿著手機的手狠狠一抽，然後，他把手伸進褲兜裏去，慢慢地、慢慢地捏緊。


  “她是……和誰……？……秦衍嗎？”兩個問題，沈懷銘問的艱難。


  他喉嚨發澀，是靠著指甲地用力刺激，這才讓他多了兩分清醒，支撐他把話問出來。


  ——她是和誰登記結婚？是和秦衍嗎？

  除了秦衍之外，大概也沒有別的男人了吧。


  思及此，沈懷銘對秦衍壓抑多年的嫉妒，翻湧而來，攪的沈懷銘此時此刻，恨不得生出兩隻翅膀，飛到沈南希的身邊去，質問她，為什麽要選秦衍？

  沈懷銘和秦衍也算從小一起長大，但是，由於沈南希和秦衍關係向來親近，他出於嫉妒心，便很少和秦衍湊在一起。


  故而，這些年來，沈懷銘和秦衍的關係，一直出於不親不近的狀態。


  對此，老爺子心知肚明。


  其實，人，一旦自私起來，可以變得非常惡劣。


  以前，老爺子為了沈南希，對沈懷銘的感情，選擇作壁上觀，任由他越陷越深，直到如今這個地步。


  如今，老爺子依舊是為了沈南希……


  老人看著沈懷銘，嚴肅道：“不是和秦衍。”


  “不是……秦衍？”怎麽可能不是他？

  老爺子為了撮合沈南希和秦衍在一起，暗地裏，做了多少大事小事，沈懷銘不說知道的一清二楚，但憑猜測，也能猜個七七八八。


  就衝老爺子如此看重秦衍的態度，這個孫女婿的位置，怎麽可能還會給其他人呢？

  難不成，老爺子還真同意了沈南希，讓她和她那個一看就知道是她假男友的男人在一起？

  沈懷銘的念頭剛起，老爺子接下來的話就打消了這個一聽起來就不靠譜的懷疑。


  老爺子說：“和阿繡登記結婚的人，是池非昀。”


  “池非昀？”


  “就是你知道的那個池非昀，池氏的董事長，池非昀。”


  “……”


  沈懷銘滿臉複雜，垂眸低喃：“池非昀、池非昀……和阿繡結婚的人，怎麽、怎麽會是他呢？”


  就他所知，阿繡和池氏董事長並無交集，她怎麽會和他攪和在一起呢？


  難道……難道是老爺子逼她和池非昀在一起呢？


  “不是我逼她。”老爺子就像知道他心裏想法似的，一字一頓說。


  “她……自己同意的？”沈懷銘忽然泄氣，質問：“她不是愛顧橋愛的不能自己嗎？為什麽還要同意和別人結婚？她這樣，對得起她心心念念的顧橋嗎？”


  比起沈南希被逼無奈，沈南希心甘情願地接受另一個男人，更讓沈懷銘難以接受。


  在這份難受下，沈懷銘口不擇言，失了分寸，竟在老爺子麵前控訴起沈南希起來了。


  老爺子疼愛沈南希，自然心生不悅，可是，為了接下來的話，他又不能過於責備沈懷銘。


  “你誤會了，她和池非昀結婚，雖不是我逼她，但也絕非自願。”


  “那就是她受池非昀逼迫了？”這般說著，沈懷銘猛地起身，“我去找他。”


  “你去找他做什麽？”老爺子叫住他，問出了關鍵：“你還能改變他們結婚了的事實嗎？”


  沈懷銘驀然轉身，盯著老爺子，牙根緊緊咬著，臉部的神經跳了跳。


  “你現在過去，除了給阿繡添麻煩之外，不能給她帶來任何幫助。”


  老爺子的神態和語氣都很平靜。


  沈懷銘憤怒：“可是爺爺，阿繡和一個不是她想要的人結婚，被人欺負了，您也不管嗎？”


  “懷銘，你要認清一個先是，不管池非昀是不是阿繡想要的那個人，她想要的那個人，永遠都不會是你。”


  “……”


  沈懷銘笑，笑的失魂落魄，笑的淚流滿麵。


  沈懷銘蹲下，雙手捂著臉，甕聲甕氣，帶著哽咽，說：“爺爺，您對我，真狠！”


  老爺子看著沈懷銘的模樣，心裏也不好受。


  這孩子雖不是他們沈家的親生骨肉，但是，他是真心把這孩子當孫子的。


  奈何，命運弄人，讓他愛上了他那寶貝孫女。


  在其他晚輩和沈懷銘之間，他或許還會幾分猶豫，但是，在沈南希和沈懷銘之間，毫無疑問，老爺子選擇的是孫女沈南希。


  以前，老爺子放任沈懷銘的感情，是為了讓他對沈南希的感情越來越深，直到願意為了沈南希，做一切他所能做的事情。


  如今，老爺子依舊要讓沈懷銘對沈南希保持以前的感情，但不一樣的是，他不希望他的感情外露給除了他和老宋之外的人知道。


  一是為了沈南希的名聲，二則是為了池非昀。


  老爺子明白，是男人都不喜歡自己的女人被別的男人覬覦，尤其是池非昀這樣的男人，就更是如此了。


  如今，老爺子對於池非昀做自己孫女婿的事情，非常認可，他並不希望沈南希的追求者讓池非昀堵心，從而讓池非昀和沈南希生出嫌隙。


  而就老爺子知道的，喜歡沈南希的人，就有秦衍和沈懷銘。


  這兩個人，他都會找他們談話的。


  隻是，他對秦衍的愧疚更深一些，所以，談話的第一人，就選擇了沈懷銘。


  十五分鍾後，沈懷銘的情緒總算穩定了。


  他坐在椅子上，幽幽地看著老爺子，啞著嗓音說：“爺爺，話既然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有什麽話，您就直說了吧。”


  之前的話，都是鋪墊，老爺子真正想說的，隻怕還在後麵。


  老爺子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說：“懷銘，我接下來說的往事，可能會把你卷入危險之中，但是，我別無他法，隻要讓阿繡的安全多兩分保證，我就是做再壞的人，也無所謂。”


  “在剛才之前，我都是這麽想的。但是，現在，我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由你來選擇是否聽接下來的往事。”


  說完，老爺子便任由沈懷銘沉默不語。


  良久後，老爺子聽到沈懷銘的聲音：“您說，我聽著便是。”


  老爺子點頭說好，繼而開始緩緩講述十五年前的事情，講述沈良亭夫婦、八歲的沈南希，以及池宸和池非昀兄弟之間的事情。


  關於池家兄弟的事情是否可以告訴沈懷銘，老爺子征詢過池非昀的意見。


  老爺子沒有說沈懷銘喜歡沈南希的事情，隻說，沈懷銘性子好，是他信任的孫輩，他希望阿繡多一個人保護，這樣就多一份安全。


  對此，池非昀想也沒想，就同意了老爺子的話，並且說道：“隻要是對她安全有利的，您可以自行決定，我隻願阿繡安好，其他都無所謂。”


  池非昀的坦誠與真摯，令老爺子心生歉意，也正是因為這份歉意，這才有了想要找秦衍和沈懷銘談話的想法。


  老爺子年紀大了，說起往事時，難免又是陣陣難過。


  因此，老爺子足足花費了半個小時的時間，才將那些事情說清楚，而後，看著麵色吃驚的沈懷銘，又補充道：“我會同意讓阿繡嫁給池非昀，其中主要原因之一，就是因為池非昀了解這件往事，他比任何一個男人都適合保護阿繡，更何況……”


  老爺子話語一頓，沈懷銘緩緩接上：“更何況，池非昀的兄長池宸也死在那件事裏，池非昀要為了他兄長報仇，勢必會找出仇人。而他的尋找，對您和阿繡有兩大好處。”


  聞言，老爺子沒說對，也沒說不對，隻讓他說說有什麽好處。


  沈懷銘說：“第一，池非昀找到仇人了，他會報仇，如此，阿繡也算報了殺父殺母之仇，而爺爺也報了殺子之仇。第二，池非昀在尋找仇人的過程中，勢必會弄出一些動靜，得以讓阿繡的安全獲得更大的保障，把敵人的視線都吸引在池非昀身上。”


  老爺子嚴厲的麵容倏然笑了，他說：“你說的，都對。”


  沈懷銘的心情挺複雜的，為了沈南希，老爺子這是把所有能利用的人，都利用上了，若是別人，沈懷銘必定怒不可遏，可偏偏這人是沈南希……


  沈懷銘想氣，也不知該怎麽氣了。


  忽然，沈懷銘不知想到了什麽，他猛地抬眼，皺眉看老爺子：“爺爺，池非昀難道不知道您的想法？”不知道您這是在利用他？


  老爺子讓沈懷銘把床頭櫃上麵的水杯拿過來，沈懷銘把水遞給他，他喝了幾口，這才看向沈懷銘，不答反問：“你說他知不知道？”


  一聽這話，沈懷銘眼裏的疑惑瞬間凝滯，繼而變成震驚，而後，又歸為沉寂。


  池氏董事長年少有為，心思敏銳，極擅心理戰術，這樣的人，即使年齡比不上老爺子，可他的聰明才智必定不比老爺子少多少。


  否則，他也不可能在年紀輕輕的時候，就強勢從國外歸來，重新創建池氏王國了。


  這件事，連他都可以猜到老爺子的用意，池非昀又怎麽會猜不到呢？

  那麽，池非昀這樣強勢的男人，為什麽在明知老爺子在利用他，給他挖坑，他還義無反顧的跳下去呢？


  是……因為愛。


  沈懷銘心有戚戚然，而後，啞著嗓音問老爺子：“爺爺，阿繡知道池非昀他……他……”


  老爺子搖頭：“她知道，但是，不相信。”


  不相信，和不知道也沒什麽區別了。


  沈懷銘想起自己剛才聽到沈南希和別人結婚時的憤怒，以及意識到老爺子在利用自己時的淒惶，突然，就羞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