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爺爺您會告訴我答案嗎

  親子鑒定結果，昨天晚上，許誠就把它交到沈南希手中了。


  沈南希沒有立即翻看，她麵對許誠，笑容溫和地讓他先回家。


  許誠有些擔心，嘴唇動了動，想勸一勸她，但是，又記起自己嘴拙，還不如不勸。


  許誠離開了。


  碧雲灣別墅裏，沈南希在一樓客廳沙發上一動不動地做了很久、很久……


  大理石茶幾上麵，放著那份用黑體大字寫著的“親子鑒定結果”。


  沈南希盯著這份白紙黑字的結果，恍惚中，生出一種命運被釘在十字架上的劇痛感。


  那份鑒定結果一直放到次日早晨，才被睡飽覺的沈南希拿起來，她也沒看，就放進文件袋裏，然後，出了門。


  別墅外麵的隱蔽處，有一輛黑色車。


  待在車裏一整晚的許誠看到沈南希出門，精神一震，盯著沈南希的同時，忙給他家先生打電話。


  “先生，小姐出門了。”


  “她精神狀態怎麽樣？”


  “看起來……還不錯，挺精神的。”


  突然知道自己喊了許多年的爸媽，不是自己的爸媽，不管是誰，心裏都會難受，不可能睡好覺的吧？所以，許誠在想，小姐莫不是在強打精神？

  然而，他這麽想著，就聽到他家鬆了一口氣似的說：“既然她的精神狀態還不錯，你就不要跟著了，她不喜歡被跟蹤。”


  許誠一愣，正準備啟動車子的動作停下，“先生，小姐的精神看起來很好，但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好。”


  “不會。”


  “啊？”許誠不太明白。


  沈南希安好，此時，放心下來的池非昀，倒也有耐心和許誠稍稍解釋一二：“她早就懷疑自己的身世了，年少時，她就偷偷給自己和沈良華夫妻做過鑒定。所以，對於這個結果，她的心情不會好，但是，也絕對不會太壞。”


  許誠沒想到沈南希年少時，竟然就會偷偷給自己做親子鑒定了。


  “先生，那沈老爺子知道小姐曾經做過親子鑒定的事情嗎？”許誠目送沈南希的車子離去後，解開安全帶，下了車。


  “嗯，知道。”


  許誠默了默，旋即歎了口氣：“明知小姐過的不太好，老爺子也舍得這麽瞞著小姐……”


  盡管是為了小姐好，但是，這麽多年來，小姐麵對爹不疼娘不愛的局麵，心裏上也不知承受了多少委屈。


  池非昀也心疼，但是，比起讓沈南希知道自己身世而可能早早受到生命威脅，他寧願她受一點委屈。


  “你先回家吧，養好精神，以後，由你帶著人全力保證她的安全。”池非昀聲色沉厲，囑咐許誠。


  許誠明白男人的意思。


  沈南希既然知道了她的身世，她一定會開始尋找真相，到時候，各種危機，將會紛至遝來，池非昀的話，是為了提醒許誠，讓他打起精神，務必以十二萬倍的小心，保護沈南希。


  ……


  市人民醫院。


  沈南希過來的時候，老宋正提著一罐保溫盒，準備推門進去。


  雖然，老爺子住院，沈南希極少過來探望老人，但是，沈南希每天都和老宋保持聯係，確保老爺子的健康狀況不出問題。


  故而，老爺子不讓包括沈老夫人在內的沈家人過來侍奉他，這件事，沈南希也從老宋處知曉了大概。


  本來，她想著，既然老爺子不喜有人過來叨擾他，影響他的清淨，在他住院期間，她就不再過來了。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她倒是想給老爺子一個清淨的修養環境，不想拿一些糟心事來壞他的心情，然而，謊言終有破滅的一天。


  對此，她不允許自己依舊活在虛假之中。


  “宋叔，這是剛從沈家過來？”沈南希和老宋打了聲招呼，視線掃到他手裏的保溫盒。


  老宋推門進病房，沈南希跟在他身後。


  “不是，是老夫人派人送過來的。”老宋朝沈南希晃了晃保溫盒，“說是老夫人親手煮的。”


  沈南希秀眉一挑。


  沈家人，包括傭人們，大家都知道，自從沈振一手創立沈氏，並在A市嶄露頭角以後，老夫人就不再出入廚房，洗手做羹湯了。


  可以說，當沈良華這輩的幾個孩子，年紀還很小的時候，老夫人就已經過起了養尊處優的生活。


  老爺子雖然有大男子主義，慣會以自己為中心，但是，他對自己的女人很大方，盡管老夫人並無多大能力，但是，對於這個為自己生兒育女的女人，老爺子心中即使沒有愛情，也有親情。


  所以，對於老夫人在他還沒有大富大貴之前，就開始先習慣做起貴夫人這件事，老爺子並無異議。


  但是，老爺子沒有異議，不代表他們的孩子，沒有抱怨。


  沈南希聽小叔沈良澤說起過往事，談到老夫人的時候，沈良澤的眉宇間，染了些許複雜之色。


  “我身邊的朋友，哪怕再有錢的朋友，都可以吃到他們母親親手做出來的食物。我妻子，也就是你的舅母，她家比我們家的根基更穩，我們沈家還未富裕，他們林家已經逐漸積累了資本。但是，你舅母的母親，再忙碌，也會抽出時間給她的幾個孩子，親手做一頓飯菜。”


  她聽到沈良澤不無遺憾地喃喃出口：“但是……從小到大，我吃母親做的食物，一隻手都可以數的過來。”


  沈南希這才知道，原來小叔沈良澤對祖母，心裏是有怨的。


  那麽，其他孩子呢？


  沈南希當時心裏閃過這個問題，但是，因為沈良澤接下來的一句話，將她驚訝得根本不知說什麽是好的同時，也沒法再思考下去了。


  沈良澤當時說的是：“老爺子會喜歡上別的女人，其實，也不奇怪。”


  而今，老宋特地把這事兒拿出來說，看來，沈老夫人親自下廚這事兒，確實夠稀奇的了。


  沈南希的心裏有個想法打了個轉，其實，這個想法本不該說出來的，畢竟不中聽，一個不留神，很容易落不著好。


  但是，沈南希忍了忍，終是沒有忍住，開口對老宋說：“宋叔，以後你接她派人送來的食物，最好還是先檢驗一下吧。”


  檢驗什麽，沈南希並沒有說的很清楚，但是，老宋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沈南希這是在擔心那位老夫人往食物裏，放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呢！


  “不至於吧。”


  老宋皺眉，他不相信有哪個女人會這麽狠心，如此對待和自己相伴幾十年的丈夫，但是，曆經世事滄桑的老宋，又覺得人是這個世界上，變數最大的高級動物。


  老爺子為了清淨，一貫不喜奢侈、麻煩的老人換了一個VIP帶套間的病房。


  沈南希跟著老宋繞過客廳，往老爺子所在的臥室走去時，聽出老宋話語裏的不自信，不由笑了一聲：“宋叔，連你自己都不敢保證她絕對不會這麽做，你還敢繼續毫無條件地相信她，把老爺子的命，交到她手上嗎？”


  老宋不敢。


  所以，老宋在臥室門前停下了腳步，然後，轉頭對沈南希問：“我重新去弄點吃的東西，小姐，您要點什麽嗎？”


  “不要。”沈南希看著老宋離開的背影，視線凝在眼前的房門。


  她擰開門把，一進去，就聽到老爺子的聲音：“你學那麽多用人之道，就是把它用在你親近、信任你的人身上嗎？”


  老爺子的話語裏，盡是不悅。


  這丫頭，為了支走老宋，倒是什麽都信口拈來了？！


  “我不可否認，我有支走宋叔之心，但是，那也是實話實說，您信也好，不信也罷。”


  沈南希進來，看到老爺子麵前的大屏幕上顯示的監控時，就不奇怪為什麽明明都關著門，老人還知道她和老宋的對話內容是什麽樣的。


  那扇屏幕裏，隻粗粗一看，就有十幾二十個監控地點，涉及了醫院、沈家書房以及董事長辦公室等地方。


  對此，沈南希暗自好笑。


  說到底，其實，老爺子也信不過沈家人。


  老爺子自然是信她的話。


  故而，老爺子不再揪著這件事，明知故問：“無事不登三寶殿，你過來找我，有什麽事？”


  在她過來之前，池子淵那小子……哦，現在該改口了，是孫女婿了，他已經提前給他打過預防針了。


  這丫頭……到底還是知道了。


  沈南希走近床前，把手裏的文件袋放在老爺子手邊。


  “這是什麽？”老爺子掃了眼手邊的文件袋，他把手移開，兩手交握，並不動手拆它。


  緊緊攫住老人的雙眼，沈南希一字一頓，緩緩開口：“親子鑒定結果。”


  老爺子望著女孩毫無波瀾的桃花眼，突然，生出了一股自豪感，但是，在這份自豪裏，又夾著深深的無力感。


  自豪——是因為，當年那個八歲的小女孩終於長大成人了，如今，連他都不能輕易看出她的內心想法了。


  無力——是因為，不管他怎麽掩藏，謊言終究是謊言，紙包不住火，她終究，還是知道了啊！

  “阿繡，好好當你的沈三小姐不好嗎？你又何必非要追究自己的身世呢？”老爺子重重歎息，話是問她，可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爺爺，人生而有根，我必須知道，我來自哪裏，不管……我是不是被拋棄……”


  “你不是被拋棄！”老爺子激動打斷她，“沒有人拋棄你！從來沒有！”


  “不，有！”沈南希定定地看著老爺子，眼眸裏，一片平靜，好像她早已習慣了被拋棄，所以，不會傷心、不會難過。


  老爺子心裏一痛，知她是在說他，和沈良華、嚴珍等人。


  “你要恨我，或者其他人都沒關係，但你唯獨不能恨你的父母。”


  “我的父母？”沈南希側了側頭，語氣平靜，放在口袋裏的手，卻不自覺收緊，“是……哪個父母？”


  老爺子不說話了。


  沈南希笑了，“爺爺為什麽不說了？爺爺的意思，不是想讓我不要恨我的親生父母嗎？”


  “阿繡……”


  老爺子一時有些無措。


  到了現在，他也明白了，從進門開始，沈南希就在準備套他的話了。


  她故意用最平靜的態度刺激他，試圖通過他的隻言片語，拚出一個真相。


  這孩子生來敏感，又太過聰慧，他若不想讓她早早獲知真相，如今，對她關於父母的問題，隻能閉口不言了。


  對老爺子的沉默，沈南希了然。


  一旦老爺子識破她的意圖，她的試探，便無法繼續下去。


  所以，她也不再做無用功了。


  沈南希端詳著半躺在床上的老爺子。


  老人臉上的皺紋清晰可見，麵色發黃，不知不覺，她回A市那天，老人半百的頭發，如今已經全白了。


  八歲那年，牽著她的小手，踏進沈府大門的老人，在這一瞬間，像是離她很近，又像是離她很遠。


  歲月如流水，轉瞬即逝，在抓不住的流年裏，老人越來越老了，她越來越大了，而他們祖孫，也越來越遠了。


  “爺爺，您會告訴我答案嗎？”沈南希在沉吟接近一分鍾後，詢問老人。


  這一次，沒有算計，隻有真心——她希望老人念在他們祖孫情份上，體諒她迫切想追尋答案的心。


  但是，讓她失望的是，老人拒絕的不留餘地：“不會。”


  其實，她也不該失望的，不是嗎？


  因為，本就不抱希望的詢問，就不應有所謂的失望。


  沈南希收起臉上的情真意切，又恢複清冷漠然了。


  她不作糾纏，對老爺子說：“好，我自己找答案。”


  話落，她轉身想走。


  但是，身子側到一半時，她忽然停住。


  她頭微低，臉頰的長發垂下，遮掩了她的表情。


  幾秒後，沈南希抬頭，然後，回首看著老爺子。


  “爺爺，這份鑒定結果，隻有一份，我拿到手後，連看也沒看過。”沈南希施施然一笑，眉眼間化去了清冷，可眼裏的惡意，卻異常濃鬱。


  她說：“其實，如果爺爺剛剛告訴我，我和沈良華、嚴珍有親子關係，我就那樣信了也不一定呢？”


  對啊！


  她就這樣信了也不一定啊！


  為什麽不這樣說呢？


  為什麽用話裏話外暗示她親子鑒定結果後，卻又不肯告訴她真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