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沒讓我失望
鳳啟天的這一席話並沒讓禾越心安，反讓她陷入一種莫名的恐慌。
老鳳頭這是讓她與相府劃清關係，在為她謀後路！
他是要做什麽危險之時？才會破釜沉舟到這般地步，不想她與相府再有半點關聯，是怕她被牽連？
“父親，你到底要做什麽?”
禾越激動的看著他。
鳳啟天卻像放下了心裏大石一般，顯得異常平靜。
“雲遲，為父活到這歲數，心中那團火始終未滅過。”
“人心助長邪魔，或許為父這心裏也藏著邪魔吧。”
“生而為人，若不造下一番建樹，豈不在這世間白活了一場！”
他看著禾越，“幽王此人深不可測，時至今日，為父也猜不透他想要的是什麽。”
“或許有人覺得我鳳啟天重權重利，想挾天子以令諸侯。”
鳳相爺說到這裏笑了起來，“可那個天子之位，為父是真不感興趣。”
禾越的心漸漸靜了下來。
她看著鳳啟天，發現自己從未認真正視過這位‘父親’。
即便是她，在過去也一直認為鳳啟天懷著的是這樣的心思。
“父親想要的是什麽？”
“你可知鳳家祖上出身都不高，即便為父位極人臣，在天盛朝那些望族眼中，為父的出身依舊為他們所不齒。”
“他們忌憚為父手中的權利，不敢當麵冷嘲熱諷，隻能在背後嚼那些舌根。”
禾越自然知道，鳳家祖上三代寒門，直到鳳啟天這一輩才崛起，位極人臣風頭無兩。
“父親也在乎這些？”
“過去在乎。”鳳啟天笑了笑，“日子久了，便覺那些人都是笑話。”
“可是……”
鳳啟天臉上笑容漸漸淡了下去：“為父可以不在乎，因為我今時今日有此地位，但放眼整個天盛朝依舊是寒門無貴子。”
禾越看著他的眼，隻覺那裏麵聚這一團火。
“昨夜醉酒，為父的腦子卻是異常的清醒。”
“我忽然想起，初入仕途時心中所圖的鴻願，那才是為父的初衷啊……”
禾越忽然發現，鳳啟天身上的氣息漸漸發生了改變。
他身上依舊聚集著渾黃的貪欲，那是他對權力的向往。
可是在這貪婪之中，又滋生出了一縷似光般斑駁，似火般濃烈的存在。
“為父想要這朝堂清明。”
“想要天下有才之士，不論出身皆可在朝堂上一展拳腳。”
“這才是我過去所願！”
鳳啟天站了起來，看著遠方黑夜，又低頭看著自己的手。
“而不是如現在這般弄權結黨，養出一手的貪官汙吏！”
禾越張了張嘴，她看著鳳啟天，心裏有種說不出的複雜情感。
這世間，人心複雜難測。
初入凡塵，誰不是心如赤子，可時日漸久，或是隨波逐流，或是被那一壇渾水染成墨。
有多人回首過去，已記不起初心為何？
相府的這一場驚變，生了亂，可喚醒的卻是人心。
這是禾越未曾想到的。
也是她不能明白的。
“父親忽然重拾初心，是因為二姐身上的變故？”
“是也不是。”
鳳啟天搖頭道：“你二姐此事之前，幽王曾來找過為父，事涉朝中幾名大臣貪汙之事。”
“這幾人，都乃為父過去的門生。”
禾越微愕，這事兒她顯然不知道。
“以幽王的手段，大可將此事摁住，待太子登基之後，才揭露此事，到時便是為父這輔政大臣之位，隻怕也要遭動蕩。”
“他言是不想讓這幾人沾了新帝登基大赦天下的運氣免於一劫。”
“當時，為父隻當他是有別的盤算，可昨夜，為父忽然想明白了。”
鳳啟天看向禾越，“他這是在提點我。”
禾越抿了抿唇，沒有作聲。
蕭皇極那個男人，她一直都看不透。
但有一點，禾越很清楚！
世俗權力對那個男人的確如過眼雲煙。
以他的實力，在人間想要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實在太簡單不過！
“父親既想明白了這點，又何必讓兒子與相府劃清幹係。”
“傻孩子。”
鳳啟天看著他，搖了搖頭。
“官場上瞬息萬變，沒誰能一直屹立不倒，蕭皇極此番放為父一馬，不代表他就是朋友。”
“他是皇族，更是望族，且對太子來說，他的存在才是最大的威脅。”
禾越抿了抿唇，很想說在這點上老鳳頭你真的想劈叉了……
“再者……你搬出這府邸，日後也會少被你母親和二姐少綁挾些。”
禾越怔了怔，抬頭看向他。
一瞬間明白了鳳啟天的用心良苦。
“你母親她……”
鳳啟天皺了皺眉，有些話終究沒對著禾越說出口。
但禾越看得出，老鳳頭對自己這位妻子怕是失望多過於心疼。
他對周氏是真正發自內心的寵愛與憐惜，過去周氏在他眼裏或許就是個完美女人，知書達理、善良大度。
不同於其他後宅女人那般心胸狹隘，乃是世間難得的良人。
可忽然有一天，他發現自己看到的都是假象。
自己枕邊人，其實並非自己所想的那般美好時，或多或少一時間都難以接受吧？
今夜說的已夠多，鳳啟天未再談其他。
隻對禾越道：“最後去看上你母親一眼，不要對她說在外開府之事，明日就搬出相府吧。”
“新宅田契為父已交代給了王管事，夜裏他會交給你。”
“至於你二姐……”
“為父會養她一輩子，保她衣食無憂，剩下的事，你莫再管了。”
“去走你自己的路吧！”
鳳啟天說完，便擺了擺手，讓禾越退下。
禾越看著他，深深彎腰一拜，這才離開。
這一路，她走的心事重重。
心裏五味陳雜，說不出是輕鬆還是沉重。
這世間最不可直視是人心。
可這世間，最令人動容的，何嚐不也是人心。
父母之愛子，為之計深遠。
禾越歎了口氣，拿出蕭皇極所給的藥瓶，回頭看了眼角樓的方向，握緊了拳。
“不愧是我禾越認的爹！老鳳頭，你沒讓我失望！”
她展顏笑了起來，隻覺心裏重擔鬆了大半。
振作顏色朝著鳳雲初的院子過去。
鳳雲初啊鳳雲初，你真的應該慶幸，有這麽一個明事理的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