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疏離

  夜已深。窗前厚重的米白色布簾下,汪宜恩側躺在床上,背對著身後的冷禹揚。


  沒有往日交頸相臥的低聲呢喃與情到深處自然而然的旖旎擁抱,一切都太過安靜。汪宜恩雖不知冷禹揚在做什麽,不過她猜,或許此時的他也像自己這樣,思緒紛亂陳雜在腦海中,想要梳理清晰,卻好似又無能為力。


  很多事,真的很玄奇。就像緣之一字,說不清更道不明。


  就像她和冷禹揚。


  當初,是她厚顏無恥、威脅逼迫的強嫁給他;而現在,他們的角色仿佛經曆了一百八十度大逆轉,她想放棄了,而他不肯鬆手。


  是她不再愛他了嗎?


  不,汪宜恩確信這一點。三年前他用無盡的嫌惡與譏誚折磨她,三年後他的恨意更甚以往,她雖然曾經試圖不去在意他,可心中卻還是一如既往的癡迷。


  也許冷禹揚說不上哪裏好,可也許就真的隻是緣分,一眼萬年,她再也忘不了他。


  然後經曆了許多許多,他們離別後又再一次重逢,當她不再是當年那個傻傻的、隻用爍爍目光注視他的小女孩;當冷禹揚發現她身上不同以往的光亮而變得愈加貼近她,或許他們因為曾經並未真正了解對方而在這一刻突然變得明朗,兩人衝破迷蒙不清的陰霾而全部發現了真正的彼此,兩顆心也終於漸漸向對方貼近了…


  也許,隻要再有那麽一點點的距離,與一點點的時間,就真的再也沒有嫌隙與隔閡。


  可偏偏天不遂人願,一道無形卻又實際存在的界線,終於讓兩人無法再向前逾越一步。


  這,就是程婉馨的存在。


  所以,汪宜恩知道,她不得不退出冷禹揚的世界了…如果說現實有太多的命中注定與無可奈何,隻有不忤逆天意這種唯一的途徑才能讓彼此好過,那麽就選擇順應吧,至少他們都不會再如此辛勞而活在愧疚中了。


  婉馨會給冷禹揚幸福的,而她自己,對他的那份執迷,就讓它永永遠遠隱藏在心底最深最重的那個角落吧…


  太多的思緒,太重的情感,舍不得割不下,汪宜恩眸間早已蒙上的淚霧,在這一刻終於忍不住凝結成心,悄然的從眼角滑落下來。


  與冷禹揚相識、相知甚至現在的相偎相依是命中注定,卻也是個錯誤。或許是她上輩子做錯了什麽大事,這一生才會如此磕磕絆絆。她的情路,投入的太深,走彎了太多,才會變成一生一世的孽情。


  下輩子,她不要再愛他了…可話說回來,她真的做得到嗎?


  怕又是飛蛾撲火、萬劫不複吧。


  心頭,驀地痛了一下。汪宜恩似是不願再想似的,緩緩閉上了雙眼。


  見汪宜恩一直沒有動靜,一直沉默的冷禹揚終於忍不住輕喚:“宜恩?”


  背對的身影,並沒有理他。


  她已經睡著了吧?也或許隻是裝睡…可他為什麽沒有勇氣去試探了?

  他們好不容易卸下了對彼此的心防,如今又被裹上一層無形而厚重隔膜…


  為什麽相愛就是如此困難?難道說,上蒼真的覺得他們不合適嗎?這一切的不順,隻是對他們二人的報複?


  可即使如此,可就算他的真心對現在的她而言隻是種牢籠的禁錮,他也不願再放開她的手!

  除非,汪宜恩有一天會說,她想要一片屬於自己的天空了。


  那麽,隻要她能幸福,他願放手。


  想到這裏,冷禹揚的心就像被刀刃生生切開的一道傷口,先是一刹那間的揪疼感,而後流出鮮紅的血液,轉而刻骨難忘的隱隱作痛。


  他不禁再次看向身邊汪宜恩。


  這次,她已經轉過身來,是真的睡著了。均勻的氣息,壁燈下顯得有些憔悴的容顏。還有偶爾,蹙了蹙眉頭。


  是房間太冷,還是她在睡夢中都在不停的自責與愧疚?

  冷禹揚輕輕擁住她,想用身體溫暖她,可縱使抱的再緊,她的心呢?還能像以前那樣貼的很近嗎?


  ####

  翌日清晨,汪宜恩照例早早起床準備早餐。等冷禹揚洗漱完畢,他看到她親手烹炸的油條、五穀營養粥和搭配好的幾碟爽口小菜,已全部擺在餐桌上了。


  兩人麵對麵,沉默的吃著。冷禹揚喝下一口粥,輕問:“今天出去嗎?”


  汪宜恩點點頭,“我答應了嘉真帶他去玩。”


  聞言,他打算開口說陪他們同去,可或許汪宜恩偏偏知道他的心思,便搶先一步截住他並未成形的話語:“我們今天會在外麵吃大餐,我就不為你準備晚飯了。”


  冷禹揚心中心中突然塌陷了一下。看來她並不打算讓他同行。


  昨晚他求她不要離開自己,雖然在他的一再堅持與執拗下,她勉強答應了。可現在看來,他最擔憂的,還是這樣潛移默化的發生了。


  她開始疏遠他了…


  本來還在打算問詢去哪兒玩的下文被堵在喉嚨中,也許他現在再說什麽都是無謂的爭取,可即使如此,他還是不想放棄,“那我送你去福利院。”


  汪宜恩已站起身,淡淡說了一句:“我們並不順路。”她的話,仿若在指示他下麵要去往哪裏。去醫院陪伴她的話,仿若在指示他下麵要去往哪裏。去醫院陪伴程婉馨是他的責任。


  從汪宜恩的語氣中,冷禹揚聽不出一絲吃味。可這樣讓他變得更加不安。他寧願她賭氣或者說些什麽不中聽的話,也不要這樣事不關己一樣的冷漠!


  他好似突然感同身受當年汪宜恩苦苦慕戀著他而無果的心情了。


  這是一種隱隱的痛,每日懷有希冀,卻又總是以無可奈何告終。


  耳畔,竟默默回蕩起一句話:不是不報,隻是時候未到。


  ####

  汪宜恩打計程車來到福利院,康院長一見隻有她一人到來,便問:“今天冷先生沒一起過來嗎?”


  汪宜恩頓了頓,繼而含糊的說:“他有些事脫不開身了。”


  康院長突然想起上次他們二人提到要領養嘉真的事,“對了,上次你們填寫的那個申請表,還有一些細節需要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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