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好像又錯了

  繁華的街道,車水馬龍。


  紛亂的思緒不停敲打汪宜恩的頭腦。她疲憊而漫無目的地一直走,一直走,神情茫然而淒迷,行屍走肉般不知該去哪裏。


  大街上各式各樣的廣告牌,川流不息的車輛,嘈雜的人群…越是熱鬧的環境,汪宜恩越覺得一股前所未有的孤獨正侵蝕她脆弱的心。


  步履匆匆的行人與她擦肩而過。驀地,一對洋溢幸福氣息的戀人朝她走過來,兩個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空氣中仿佛無處不散布著他們的美好和甜蜜。


  汪宜恩低垂眼瞼,眸光中忍不住閃過絲絲苦澀。今天明明是她結婚的大日子啊,可她卻是形單影隻…


  “媽,我和他還在街上,等會就回您那去嘍~”一道柔嫩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她回過頭,那對戀人中的女孩一手挽著男孩的臂膀,另一隻手接聽電話。


  她的撒嬌,讓汪宜恩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媽媽,眼圈一紅,晶瑩的淚珠在眼眶裏打轉。


  媽媽,她多想再聽聽媽媽那慈愛的聲音…


  可如今,再也沒有了媽媽那關懷的話語和以往覺得有些囉嗦的嘮叨…


  再也沒有誰,升好了通紅的爐火為她取暖;再也沒有誰,做好飄香的飯菜為她充饑…打工回家,沒有一扇門是為她而開,沒有一盞燈專門為她而亮。


  孤寂,流浪,飄泊無依…媽媽去世後,她獨自照顧智障的弟弟,這一顆心,何時不在懸著?何時不在顛沛流離?


  細雨無聲,揚揚灑灑地飄落人間。


  這雨來得太急。許多行人沒有帶傘,躲讓不及,紛紛鑽到路旁的屋簷下。


  不知的內心的悲涼讓雨水哀傷,還是雨水牽扯出心底的惆悵。汪宜恩怔怔地站在雨裏,竟不願找個地方躲避。


  雨水,打濕她素淨的臉頰和單薄的衣衫,更濕透了她的心。


  突然一輛的士朝她鳴笛,汪宜恩愣了兩秒,迅速紮進車裏。


  “小姐你去哪?”


  這問題似乎困擾到汪宜恩了。這個偌大的B市,冷家大宅是她唯一安身處,可她不想回去。


  沉吟片刻,她開口:“蘭生園。”


  司機臉色倏然一變,透過後視鏡驚悚而難以置信地看著她:“小姐,天氣這麽惡劣,你還要去那種地方?”


  汪宜恩點點頭,目光堅定。


  ####

  接近傍晚的天,雨依舊如絲的下。微風吹過,寒意濃厚。


  這個小山坡上的陵園要比平地冷得多,空氣中籠罩著薄薄的一層霧,似乎讓天與地貼合到了一起。


  數百個墓碑寂靜地矗立著,荒涼的土地上矮草叢生。平日晴天裏遍地的蒲公英和黃色小野花在這下雨天被吹打得都已發蔫了。


  右腿又開始刺痛起來!汪宜恩咬著牙,一跛一跛艱難走在青石小路上。陰冷的天將她凍得渾身發麻;胃也因一直未曾進食而陣陣絞痛。


  惡劣如此,可她依舊朝目的地走著。


  走到一個碑前,汪宜恩終於駐足。深深凝視著墓碑上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龐——曾是那樣天真那樣憨厚,帶著不諳世事的純潔…


  照片上的汪連初如孩童一樣笑得分外燦爛,可這音容笑貌卻永遠被鑲在冰冷的墓碑上,叫汪宜恩再也觸及不到了…


  “小初,姐姐來看你了。”汪宜恩半跪在弟弟墓前,揚起一抹微笑,“你在天上和媽媽生活得很幸福吧?姐姐相信,小初一定會把媽媽照顧得好好的。對了,要記得算上姐姐的那一份啊…”


  冰冷的空氣,無言地沉靜著。她知道不會有誰再來回答她。可那一貫對弟弟溫柔的語氣和輕撫石碑的親昵動作,就仿若連初還在人世一樣。不經意間,不知是雨還是淚的水痕,早已順著汪宜恩精致的臉頰悄悄滑落下來。


  “小初,我又回冷家了,還和冷禹揚結婚了…”汪宜恩眼瞼低垂,一遍遍撫摸著墓碑上的石刻字跡,“姐姐真是自討沒趣…不但打擾了他和心愛的人的婚事,還連累他又一次被迫娶了我…”


  她泛紅的雙眼裏閃動著深沉的哀慟與苦楚:“我真的不想再去打擾他的生活…可到頭來,還是打擾到了。明明知道他不愛我,卻任性的非要和他在一起。明明知道他嫌惡我,卻一直黏著他。明明想好不在意他了,可當他真正站在我眼前,我才發現自己根本無法不痛不癢…”


  或許隻有這個時候,她才能麵對自己真正的心意。眼淚如洶湧般流出,眼眶裏彌漫的霧氣令汪宜恩看不清了一切。她索性將頭抵在墓碑上,就如當年傷心了就依靠在連初肩膀一樣:“小初,姐姐這次好像又錯了…”


  “冷禹揚更恨我了,認為我隻是為貪圖冷家的名和利才回來的…可我真的沒有!當年沒有,現在也絕對不會!”透過漸漸潮熱的雙眼,汪宜恩仿佛看到了冷禹揚那張漠視而譏誚的臉,瞬間覺得五髒六腑被揪得生疼。她擠出一個自嘲的笑,“可他一次次的質問我,現在連我都懷疑起自己了…我留下來,真的隻是為了照顧嘉真?還是說,我根本…沒辦法忘記他?”


  她為什麽就是不能克製自己對他的愛?三年前明明已經受過傷了,為什麽到現在還不懂得死心?


  自始至終,她都是錯的!錯得任性又自私!三年前遇見他,她就錯了。她自己愛上了不該愛的人,他是天她是地,平行線本不該有交集,可她卻偏要把它們牽在一起…


  如果不是她,他早已和心愛的女人在一起;如果不是她,相依為命的弟弟又怎麽可能早早離開了自己?

  “我什麽時候才能不再錯下去?當年我隻是希望我們姐弟能有一個安穩的住所,不用再寄人籬下天天看別人臉色。也不想看到小初時不時被人欺負…”汪宜恩渾身濕透,瑟瑟發抖。深望著墓碑,早已哽咽得上氣不接下氣:“可我真的錯了…我的私心,不僅讓冷禹揚避我如蛇蠍,還把小初連累了,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現在的她孑然一身,下一步該怎麽走?收起受傷的心,重新開啟另一種生活?還是說,為了不可能的愛繼續忍辱留在他身邊?


  “小初,我該怎麽做?”汪宜恩絕望的將頭抵在墓碑上,痛苦的閉上了雙眼。


  如今,媽媽不在了,連初也不在了,誰能告訴她,她到底該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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