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冷眼以待
黎明時分,天空飄起了小雪,落在熱泉上很快就被融化了去。小桌上杯盤狼藉,酒壺裏早已經空空如也。柳眉嫵蜷縮在軟榻上熟睡著,身上的毯子不知何時已經掉一大半到了地上。
“冷……好冷……”柳眉嫵喃喃說了一句,將身體縮得更緊了些。
景吾躺在她旁邊的軟榻上,身上胡亂蓋著她的那件猞猁裘。他的手半垂到了地上,即使在夢中,眉頭也是蹙起的。
這時,一個人影緩緩地朝著他們走近。眼見著柳眉嫵的毯子掉到了地上,他還細心地上前替她蓋好。
此刻他站在軟榻前不動聲色地打量著柳眉嫵,偶爾用眼角掃了一眼景吾。在看到這二人之後,他就一直緊皺著眉頭,但這副若有所思的模樣看起來倒是很吸引人。
“你是誰?”景吾忽然睜開了眼睛,一把抓住了那人的右手,眼睛一動也不動地看著他。
其實景吾早在聽到柳眉嫵聲音的時候就已經醒了過來,察覺到了有人在靠近他們,他才故意裝睡。他剛剛微睜著眼看到了那人的動作,納悶他和柳眉嫵關係的同時,還是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那人顯然沒有想到景吾會忽然醒來,他看了一眼熟睡中的柳眉嫵。然後伸出左手食指放在嘴邊,做了一個個噤聲的動作,提醒景吾不要驚動了她。
景吾點點頭,索性站起身來,想抓著這個人到屋子裏去仔細盤查一番。不料他腳下不幸踢到了地上的酒杯,因他走得急,力道並不小,正好將其踢到了熱泉裏,發出“撲通”的聲響。
柳眉嫵恰好翻了個身子,聽到聲響,她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昨夜究竟喝了多少酒,她已經不記得了,反正挖出來的酒,是被他們盡數喝光了。景吾和她說了許多話,也不知道醉酒之言做不做得數,得空她還要和他商討下。
她捏了捏太陽穴,還是一副睡眼聶鬆的模樣。忽看到眼前站著的人,她有些不太敢相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顧之堯?”柳眉嫵驚呼道,一個抖擻便站了起來。一覺醒來就看到他,一個本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人,她自然是難以置信的。
柳眉嫵瞪大了眼睛看著顧之堯,如中雷擊一般。
不錯,此人正是顧之堯。他穿著一件白色錦衣,外麵披著狐狸裘,襯得他愈發清俊。見到柳眉嫵這般驚詫,他不由勾了勾唇,眼裏難得地流露出幾許柔色。
“你……你來做什麽?”柳眉嫵呆愣地看著顧之堯,她的一顆心好似忽然活過來了一樣,比平常跳動得略快了些。他其實每年都會來昆侖山幾趟,但她總是能避則避,從不曾這般近距離和他接觸過。
不對,有一回兒他曾特意來找她過。他說了許多瑣碎的事兒,無非就是陶柒和問歸如何如何,他自己都忙了些什麽等等。她假裝看書,一直到他離開,都沒有搭理過他。事實上她的書一直停留在最開始的那頁,竟是連一頁都沒有翻動過。
“聽阿凡說,你從雪地裏救下了一個人。嗯,大抵就是他了吧。”顧之堯卻不回答柳眉嫵的問題,他眉梢一挑,看向景吾的時候滿是探詢的意味。
景吾十二歲離開沂楚,所以見過他這個殿下的人其實並不多。也正是因為這樣,就連顧之堯這個紅樓閣主,也不怎麽了解他。正因此,顧之堯打量了景吾許久,也沒能夠認出他來。
“不知這位仁兄是何許人也?”景吾收回了抓著顧之堯的那隻手,一板一眼地問道。他又不傻,瞧著柳眉嫵的反應就知道,眼前的這個男子和她的關係非比尋常。
柳眉嫵這才回過神來,她看了看景吾,又看了看顧之堯,沒好氣地說道:“他可是個了不得的人,也不知今日為何要屈尊來此。”她倒不怕景物君知道顧之堯的身份,怕隻怕顧之堯恨屋及烏,畢竟景物君也是沂楚皇家血脈。
“阿嫵,你又調皮了。”顧之堯寵溺地笑了笑,轉而對著景吾說道:“讓你見笑了。我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人物,在下姓顧。”
“對了,顧瘸子你方才見過凡一哥哥了?”柳眉嫵不欲讓他知道和景物君多聊,隻得搬出了穀凡一來。說來卻是她疏忽了,昨夜她和景物君一時興起地喝起了酒來,連他什麽時候離開的都不知道。
顧之堯點了點頭,“不然,我怎麽會知道你和人喝酒喝得這麽歡?”他微微勾了勾唇,暗覺好笑。因為著急忙慌地上了昆侖山看她,說話間帶著幾分疲憊之意。
“難道我還不能喝酒了不成?”柳眉嫵聽出了顧之堯話裏的揶揄之意,冷哼了一聲以表示不滿。她從不認為他上山來是因為自己,也就沒有想過他會因為自己和景物君過分親密而吃味。
他心悅的不是自己,她一直銘記於心……
“喝點小酒自是無可厚非,你也不想想你在山上的這些日子統共都喝了多少了?但這孤男寡女的,恐怕與禮不符吧?”顧之堯沉吟了片刻,故作輕鬆地說出了這麽一番話。
“要你管。”柳眉嫵賭氣似地瞪了他一眼,她還就是討厭他這副正經的樣子。既然口口聲聲說對她無意,那為何要管她與誰喝酒?她沒有天真到他忽然喜歡上自己了,她在怕,怕她對他還有利用價值,怕她什麽時候就被他賣了。
顧之堯好似能夠看穿柳眉嫵的心思一樣,他搖了搖頭,歎息道:“你終究是不信我。”他隻是單純地不願她離他越來越遠,他隱約感知到,在他心裏,她和別的什麽人都不一樣。
是因為什麽緣故他自己也不甚明了,唯記得柳眉嫵誓要與他訣別的那一夜,她那雙明淨的眼,與月共輝。
“嗬。我信不信你,當真重要嗎?”柳眉嫵卻是抬起了頭,很是鄙夷地看著顧之堯。他這句話使得她冷笑連連,她信他?信他不愛她,還是信他會利用她?這當真是可笑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