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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願君自行採擷

  只要是喜事,無論什麼樣的喜事,都能使人的精神振奮些。

  然而只有慕容復,還是顯得很沮喪。

  白夜慢慢的走過去,忽然問:「那個人是你的朋友?」

  慕容復抬起頭,看著白夜,問道:「哪個人?」

  「對不起你的人。」

  白夜淡淡的聲音落在慕容復心裡,使他不由得握緊雙拳:「我……我一直都拿他當朋友,可是他……」

  白夜卻是直接開口說道:「他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

  慕容復閉緊了嘴,連一個字都沒有說,眼睛里卻已經有淚將流。

  這件事他既不忍說,也不能說。

  無論多麼大的仇恨,多麼深的痛苦,他都可以咬著牙忍受,可是卻無法忍受這件事帶給他的羞辱。

  白夜看著他,目中充滿同情:「我看得出你是個老實人。」

  慕容復垂下頭:「我只不過是個沒有用的人。」

  老實人的意思,本來就通常都是沒有用的人。

  白夜坐在慕容復的身邊,淡淡說道:「可是你至少讀過書。」

  聽到白夜這樣說,慕容復大笑起來,眼淚卻也落下。

  「也許就因為我讀過書,所以才會變得如此無用!」

  「百無一用是書生啊…」

  此時的慕容復,一半歡喜相在笑,一半悲苦面在哭,掙扎不已。

  白夜看著他,搖了搖頭,淡淡說道:「有用的。」

  慕容復又笑了,笑容中充滿自嘲與譏誚:「有用?有什麼用?」

  白夜譏諷道:「有時用筆也一樣能殺人的。」

  「用筆也能殺人?」慕容復停止了笑,冷冷的看著白夜。

  「你不信?」

  慕容復卻是又低下頭,悶聲說道:「我……」

  「那邊桌上有筆墨,你為什麼不過去試試?」

  白夜指向了一張桌子,淡淡說道。

  「怎麼試?」慕容復同樣看向那邊,

  桌上有紙筆墨。

  「只要你去寫三個字,就可以將一個人置之於死地。」白夜淡淡說道。

  「哪三個字?」慕容復喃喃說道。

  「那個人的名字!」

  慕容復抬起頭,吃驚的看著白夜。

  直到現在,他才發現站在他面前的這個垂死的人,全身都帶著種神秘而可怕的力量,隨時都能做出別人做不到的事。

  白夜卻是催促道:「快去寫,寫好了不妨密封藏起,再交給我,我保證這裡絕沒有人會泄漏你的秘密。」

  慕容復終於站起來,走過去,提起了筆。

  這個人的力量,實在令他不能抗拒,也不敢抗拒,這個人說的話,他也不能不信。

  密封起的信封,已經在白夜手裡,裡面只有一張紙,一個名字。

  「除了你自己之外,我保證現在絕沒有人知道這裡面寫的是誰的名字。」

  白夜又說,帶著別人無可替代的保證。

  慕容復點點頭,蒼白的臉已經因興奮緊張而扭曲,忍不住問:「以後呢?」

  「以後也只有一個人能看到這名字。」

  「什麼人?」

  「一個絕對能為你保守秘密的人。」白夜轉過身,面對陳安:「你當然已經猜出這個人就是你!」

  「是。」陳安淡淡回應。

  「你看到這名字后,這個人當然就活不長的。」

  白夜將信封丟了過去。

  「是的。」陳安他伸出手,接過白夜手裡的信,他的手也和白夜同樣穩定。

  白夜緩緩補充道:「這個人當然是死於意外的。」

  陳安點了點頭。

  此時每個人都看著那封信,他們臉上的表情不知是敬畏?還是恐懼。

  一封信,一張紙,一個名字,一瞬間就已鐵定了一個人的生死!

  他們究竟是什麼人?

  為什麼能有這種權力?

  慕容復額上冷汗如豆,忽然衝過去,一把奪下了陳安手裡的信,揉成一團,塞入嘴裡,嚼碎,咽下,然後就開始不停的嘔吐。

  白夜冷冷的看著他,並沒有阻止。

  陳安臉上更全無表情,直到他嘔吐停止,白夜才淡淡的問道:「你不忍讓他死?」

  慕容復拚命搖頭,淚水與冷汗同時流下。

  「你既然恨他入骨,為什麼又不忍讓他死?」白夜冷冷的聲音,再次傳出。

  「我……我……」慕容復不知道如何回答。

  白夜卻是再次指向桌子:「那邊還有紙,我還可以再給你一次機會!」

  慕容復又拚命搖頭:「我真的不想要他死,真的不想!」

  白夜笑了:「原來你恨他恨得並沒有你想像中那麼深。」

  他微笑著,,從地上拉起了幾乎已完全軟癱的慕容復:「不管怎麼樣,你總算已經有機會殺過他,卻又放過他,只要想到這一點,你心裡就會覺得舒服多了。」

  屋子裡很暗,他臉上卻彷彿發著光。

  每個人都不由自主在看著他,臉上的表情已只有敬畏,沒有恐懼。

  為何一封信,一張紙,一個名字,一剎那間就化解了一個人的心裡的怨毒和仇恨?

  每個人心裡都在想他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會有這種神奇的力量?

  杯里又加滿了酒,每個人都默默舉杯,一飲而盡,每個人都明白這杯酒是為誰喝的。

  也許只有三天了,在這三天里,他還會做出些什麼事?

  白夜長長吐出口氣,笑得更愉快,對這一切,他顯然都覺得很滿意。

  他喜歡好酒,也喜歡別人對他尊敬。

  這兩樣事他雖然已經棄絕了很久,可是現在卻仍可使全身都漸漸溫暖起來。

  「該走的,遲早總是要走的。」他看著這些人:「現在你們還有沒有一定要把我留在這裡的?」

  陳安再次舉杯,一飲而盡,然後再一字字道:「沒有,當然沒有。」

  每個人都再次舉杯,喝下了這杯酒,每個人都在看著白夜。

  只有況負天一直低著頭,忽然問:「現在你是不是已經該走了?」

  「是的。」白夜站起來,走過去,握住況負天的臂:「我們一起走。」

  況負天終於抬起頭:「我們一起走?你要我跟你去哪裡?」

  「去大吃大喝,狂嫖爛賭。」白夜笑著說著,那樣的風輕雲淡。

  「然後呢?」

  「然後我去死,你再回來做你的君子。」

  白夜的聲音,好像突然變得清冷起來,好像不屬於了人間,三杯兩盞淡酒,吐了心中一口仙氣。

  況負天連想都不再想,立刻站起來。

  「好,我們走。」

  看著他們並肩走出去,每個人都知道白夜這一去必死無疑。

  可是況負天呢?

  他是不是還會回來做他的君子?

  兩人已經走出了門,況負天忽又停下來:「現在我們還不能走。」

  「為什麼?」白夜停下腳步,轉過頭看著況負天,眼神中充滿了疑惑。

  「因為你就是青居的主人,曾經的青蓮劍仙白夜!」

  可這不成理由。

  所以況天佑又補充:「這裡每個人都知道,青居的主人白夜,他的劍法是天下無雙的劍法,卻沒有一個人看見過。」

  白夜承認。

  他的名聲天下皆知,親眼看見過他劍法的人卻不多。

  「青蓮劍仙若是死了,還有誰能看見白夜的劍法?」況負天淡淡說道。

  沒有人,當然沒有人能看見了…

  況負天淡淡說道:「大家不遠千里而來,要看的也許並不是青蓮劍仙的病,而是劍仙的一劍!」

  「青蓮劍仙總不該讓大家徒勞往返,抱憾終生?」

  這是老實話。

  白夜的病並不好看,好看的是劍仙的劍。

  想看的是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的自由…

  白夜笑了。

  他微笑著轉回身:「這裡有劍?」

  這裡有劍。

  當然有!這劍,不是古劍,也不是名劍,是柄好劍,百鍊精鋼鑄成的好劍。

  一柄好劍是不是能成為古劍使用,成為名劍,通常要看用它的是什麼人。

  劍能得其主,劍勝!

  得其名劍不能得其主,劍執、劍毀、劍沉,既不能留名於千古,亦不能保其身。

  一個人的命運豈非如此?

  劍一出鞘,就化做一道光華,一道弧形的光華、燦爛、輝煌、美麗。

  光華在閃動、變幻高高在上,輕雲飄忽,每個人都覺得這道光華彷彿就在自己眉睫間,卻又沒有人能確實知道它在哪裡。

  它的變化,幾乎已超越了作為一個人的極限,幾乎已經令人無法置信。

  可是它確實在那裡,而且無處不在。

  如同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如同君不見此劍懸在心頭!

  可是就在每個人都已確定它存在時,它忽然又不見了。

  又奇迹般忽然出現,又奇迹般忽然消失。

  所有的動作和變化,都已在一剎那間完成,終止。就像是流星,又像是閃電,卻又比流星和閃電更接近奇迹。

  因為催動這變化的力量,竟是由一個人發出來的。

  那普普通通,有血有肉的人。

  等到劍光消失時,劍仍在而這個人卻不見了。

  劍在樑上。

  樑上有字。

  大家痴痴的看著這柄劍,怔怔的看著那幾個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長長吐出口氣。

  「他不會死。」

  「為什麼?」

  「因為這世上本就有這種人。」

  「為什麼?」

  「因為無論他的人去了哪裡,那必將永遠活在我們心裡。」

  「因為什麼?」

  「因為,他這一劍,叫做願君多採擷…」

  ……………………………………………

  夜。

  華燈初上,燈如晝。

  他們都已有了幾分酒意,況負天的酒意正濃,喃喃道:「那些人一定很奇怪,我怎麼會忽然想到要做這些事,我一向是個好孩子。」

  「你是不是人?」白夜卻是看著淡淡看著況負天。

  「當然是!」

  「只要是人,不管是什麼樣的人,要學壞都比學好容易,尤其像吃喝嫖賭這種事根本連學都不必學的。」

  況負天立刻同意:「好像每個人都天生就有這種本事。」

  「可是如果真的要精通這其中的學問,卻很不容易。」

  白夜還是淡淡說道。

  「那你呢?」況負天看著白夜,都會做得這些不太真實的事。

  「我是行家。」白夜點了點頭。

  況天佑笑了笑:「那麼請問這位行家,準備帶我到哪裡去?」

  白夜看向遠方,淡淡說道:「去找錢。」

  「行家做這種事也要花錢?」

  「因為我是行家,所以才要花錢,而且花得比別人都多。」

  「為什麼?」

  白夜緩緩道:「因為這本來就是要花錢的事,若是捨不得花錢,就不如回家去抱孩子。」

  有舍才能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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