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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屠盡天下,也無妨

  龍飛聲音落下,雖小,卻也震耳欲聾。

  白夜,淡淡的看著他:「我知道,你…是龍城的兒子,可是你不該背後傷人的。」

  龍飛身子一轉,已經到了白夜面前,劍鋒圍著他脖了滑過,留下了一條血痕,就像是小女孩脖子上系著的紅線。

  剛才被林平之刺傷的地方,血已凝結,就像是紅線上系著一粒珊瑚。

  白夜卻是連眉頭都沒有皺一皺,淡淡道:「想不到龍家還有這麼利的劍。」

  龍飛冷笑道:「這世上令人想不到的事本就有很多。」

  白夜點了點頭,嘆道:「的確有很多。」

  人的一生,何其短暫,能看過多少風景,見過多少人?

  龍飛忽然壓低聲音,道:「你為何?」

  龍飛沒有說明白,他相信白夜一定知道他想要說什麼。

  白夜卻是搖了搖頭道:「什麼?」

  「你應該知道我問的是什麼。」龍飛的語氣變得更加冰冷。

  「為什麼我一定應該知道?」白夜還是搖頭,不過他的眼睛一直盯著龍飛。

  龍飛咬緊了牙,恨恨道:「你知不知道,她曾經是我的未婚妻!我以前一直希望,她嫁給我之後,我一定全心全意的待她,只希望能跟她終生相守,寸步不離,可是她……她……」

  說到這裡,他的聲音突然顫抖,過了半晌,才能接下去道:「就因為見了你,訂婚那天她就跟你跑了!從此心裡只有你!連正眼都不再願意看我!」

  白夜驚訝,他聽陳寧說過她訂過婚,但是白夜怎麼也想不到居然會是龍城的兒子,龍飛!

  白夜看著他,已有同情之意,淡淡道:「抱歉。」

  龍飛嘶聲道:「抱歉有用的話,那我練劍豈不是,為了好玩?你錯了!」

  「抱歉…」白夜還是淡淡說道。

  然而龍飛卻是長長嘆息道:「直到現在我才明白她為什麼會做這種事。」

  「為什麼?」

  「因為……因為……」龍飛咬了咬牙,身子忽又圍著白夜一轉,劍鋒又在白夜脖子上留下道血痕,看來更美,卻又顯得那麼凄艷,那麼可怖。

  「這是柄利劍。」龍飛冷冷看著白夜。

  「我知道。」

  「只要我再圍著你脖子轉三次,你的頭顱就要落下來。」龍飛看不慣白夜這副不可一世的樣子。

  「我知道。」白夜不否認,

  「那麼你就該知道她為的是什麼。」龍飛提劍指向白夜,劍尖再進寸余,必刺破白夜咽喉!

  「我不知道。」白夜卻是向前移動,咽喉抵住劍尖,有血珠滲出。

  龍飛大吼,道:「她為的是你!」

  他的聲音抖得更厲害,連手都在抖:「她雖然最後還是嫁給了我,可是她心裡只有你,你知不知道你這一生中,毀了多少個女人?拆散了多少對夫妻?」

  白夜的臉忽然也開始扭曲,因痛苦而扭曲。

  一個男人,若是被女人愛上了,這是不是他的錯?

  一個女人,若是愛上了一個值得她愛的男人,是不是錯?

  他們若都沒有錯,那錯的是誰?

  愛一個人需要理由嗎?有錯嗎?

  白夜無法回答,也無法解釋。

  李氏兄弟雙劍聯手,逼住了林平之。

  紫衣李氏傳家數余代,百年前江湖盟主,至今衰落卻聲名始終不墜,他們家傳的劍法,當然已經過千錘百鍊,無論誰要想破他們的連璧雙劍,都很不容易。

  卻有幾次都幾乎已經得手了。

  他的碧落劍法,彷彿正是這種劍法的剋星,只要再使出「第十劍」來,李氏兄弟的雙劍,就必破無疑。可是他始終沒有用出這一劍。

  他太驕傲。

  這一招畢竟是白夜創出來的,他和白夜之間還有筆賬沒有算清。

  他雖然不能眼看著白夜因為被這一招所逼而遭人暗算,卻也不能用這一招去傷人。

  他一向是個有原則的人。

  只可惜黃泉的碧落劍法,缺少了這一劍,就像是畫龍尚未點睛,縱然生動逼真,卻還是不能破壁飛去。

  他和白夜決戰時,已經使出全力,現在氣力正值舊氣已去,新氣未生之時。

  果然,他出手即倒,劍被李氏兄弟封死。

  李天罡冷笑著,看著他們,已經不屑再出手,奇怪的是振威鏢局的鏢師,也都在袖手旁觀,沒有一個人來助他們的總鏢頭一臂之力。

  劍光閃動,白夜頭上又多了條血痕,這次劍鋒割得更深,鮮血一絲絲沁出,染紅了他的衣領。

  龍城盯著他,道:「你說不說?」

  「說什麼!」白夜沉聲說道。

  「只要你說你從未愛過她,再告訴我她去了哪裡?我就饒你一命。」龍飛大吼,自從他的父親去世以後,他就再也沒見過陳寧。

  他擔心!

  白夜卻目光注視著遠方,彷彿根本沒有看見眼前的這個人、這柄劍,過了很久,才緩緩道:「她心裡既然沒有你,你又何必再找她?找到了又有什麼用?」

  龍飛額上青筋一根根凸起,冷汗一粒粒落下。

  白夜卻是慢慢說道:「何況,我也不想要你饒我,要殺我,你還不配。」

  龍飛怒吼,忽然一劍刺向他的咽喉。

  可是這柄劍剛一動,就聽見「啪」的一響,劍鋒已被白夜雙掌夾住。

  龍飛想拔劍,拔不出。

  他也知道自己內力和劍法都有進步,自從父親死後,他就更加的刻苦用功,只可惜他還是比不上白夜,連受傷的白夜都比不上。

  他已經發現自己永遠都比不上白夜,無論哪一點那比不上。

  要一個人承認自己的失敗,並不是件容易事,到了不能承認的時候,那種感覺已不僅是羞辱,而且悲傷,一種充滿了痛苦和絕望的悲傷。

  他臉上已不僅有汗,也有淚。他身旁還有個人在嘆息。

  李天罡已經緩緩走過,嘆息聲中充滿了同情和惋惜:「若沒有這個薄情的浪子,嫂夫人想必能安守婦道,龍兄也就不會因為氣惱而荒廢了武功,以龍兄的聰明和家傳劍法,未來也未必就比不上所謂的劍仙!」

  他說的實話。

  一個男人娶的妻子是否賢慧,通常就是決定他一生命運的大關鍵。

  龍飛咬緊牙,這些話正說中了他心中的隱痛,可是李天罡不知道的是,他和她雖然成婚,卻從未真正的在一起過。

  因為她對他,太鬆了…

  未曾進去過…

  李天罡不知道龍飛所想,又笑了笑,緩緩說道:「幸好這位無情的浪子也跟別人一樣,也只有兩隻手。」

  他掌中也有劍。

  他微笑著,用劍尖逼住了白夜的咽喉,道:「青蓮大劍仙,你還有什麼話說?」

  白夜還能說什麼?

  李天罡道:「那麼你為什麼還不鬆開你的手?」

  白夜知道自己的手只要一放鬆,龍飛的劍就必將刺咽喉。

  可是他不放手又如何?

  一個人到了應該放手的時候還不肯放手,就是自討無趣了。

  只有最愚蠢的人才會做這種事。

  白夜絕不是個愚蠢的人,現在已經到了他應該放手的時候。

  到了這時候,他還不能忘懷的是什麼人?

  是他的母親?他的哥哥?是婷婷?還是陳安?

  亦或是那個小格?

  忽然間,林平之掌中的劍光暴芒,李氏兄弟立刻被逼退。

  他終於使出了那一劍!碧落劍法的第十劍,誅仙!

  劍光如飛虹,森寒的劍氣,冷得深入骨髓。

  忽然已經到了李天罡和龍飛的眉睫間。

  沒有人能招架這一劍。

  他們也只有向後退,退得很快,退得很遠,龍飛掌中的劍也已經撒手。

  林平之眼睛盯著他們,嘴裡卻在問白夜:「你還能出手?」

  「我還沒有死。」後者點了點頭。

  「剛才那一劍,是你創的劍法,我使出那一劍,只因為要救你。」林平之淡淡說道。

  白夜明白他的意思。若不是為了要救白夜,他寧死也不會使出這一劍的

  林平之轉過頭去「所以你也不必謝我,救你的是你的劍法,不是我。」

  李天罡忽然冷笑,道:「現在你救了他,等一等誰來救你?」

  林平之轉臉去看他的鏢師。

  那其中有很多都是曾經和他共過生死患難的夥伴,有很多都是身經百戰的好手。

  可是現在他的目光從他們臉上看過去時,每一張臉都全無表情,每個人都好像變成了個木頭人。

  林平之的心沉了下去,心裡忽然充滿了憤怒與恐懼。

  他終於明白了一件事,他旗下所有的鏢師都已被人收買了。

  他的振威鏢局早已名存實亡。

  看到他臉上的表情,李天罡大笑,揮劍,用劍尖指著他:「殺!」

  「誰殺了他們都重重有賞。」

  「林平之的頭顱值十萬兩,白夜的一百萬。」

  鏢師們立刻拔刀。

  紅燈映著刀光,刀光如血。

  白夜,林平之,並肩而立,冷冷的看著刀光向他們揮舞過來。

  如果在平時,他們根本就不會將這些人看在眼裡,可是現在他們一個身負重傷,一個力氣將盡,就算將這些叛徒全都刺盡殺絕,也絕對無法再對付龍飛和李氏兄弟的三柄劍了。

  一個人到了自知必死時,心裡會想些什麼?

  白夜忽然問:「你在想什麼?」

  林平之略微思索道:「我不服氣,你的頭顱,為什麼要比我貴十倍。」

  白夜大笑,又問:「如何?」

  林平之點了點頭,也大笑道:「屠盡天下,也無妨!」

  碧落劍法,起劍式!

  青蓮劍法,將進酒!

  然而就在兩人大笑聲中,牆外忽然有個人凌空飛墜,沖入了刀光間,兩根拇指豎起,一指朝天,一指向地,大聲道:「九天之上,天地之間,唯我帝釋天!」

  「九天之上,天地之間,唯我帝釋天!」這十三個字就像是某種神秘的符咒,在一瞬就令揮舞的刀光全都停頓。

  這個人是誰?幾十個人,幾十雙眼睛,都在吃驚的看著他。

  他的臉也像白夜一樣,蒼白、疲憊憔悴,卻又帶著種鋼鐵般的意志和決心。

  「是你!」白夜、林平之、龍飛、李氏兄弟,五個人同時說出這兩個字,可是音卻不同。

  林平之的聲音里充滿驚奇。

  龍飛和李氏兄弟不僅驚奇,而且憤怒。

  白夜呢?誰也無法形容他說出這兩個字時心裡是什麼滋味,什麼感覺。

  因為這個人竟是陳安,去而又返的陳安。

  不過又有誰知道陳安心裡是什麼滋味?什麼感覺?

  龍飛已經在大聲問:「你來幹什麼?」

  陳安淡淡說道:「來要你們放人。」

  龍飛的臉色陰沉的可怕:「放誰?是林平之?還是白夜?」

  陳安點了點頭,伸出兩個手指,淡淡說道:「是他們兩個人。」

  龍飛冷笑道:「你憑什麼要我們放人?你知道這是誰的命令?」

  陳安也在冷笑,忽然從懷中拿出根九色的絲絛,絲絛上結著塊翠綠的玉牌。

  龍飛的臉色立刻變了,沒想到她還是來了…

  「我想你一定你認得這是什麼,對吧,龍小跟班!」

  陳安別有深意的看著龍飛。

  龍飛當然認得,只要看他臉上的表情,就知道他一定認得。

  別人臉上的表情也跟他一樣,驚奇中帶著畏懼。

  陳安再也不看他一眼,慢慢的後退,退到白夜身旁:「我們走。」

  白夜轉過臉,看著林平之:「你也走?」

  林平之沉默著,終於點了點頭。

  他只有走。

  要在一瞬間斷然放棄自己多年奮鬥得來的結果,承認自己徹底失敗,那不但困難,而且痛苦。

  可是他知道自己也沒有選擇的餘地。

  要人眼看著一條已經被釣上鉤的大魚再從自己手裡脫走,也是件很痛苦的事。

  可是沒有人敢阻攔他們,沒有人敢動。

  那塊結著九色絲絛的玉牌,本身雖然沒有追魂奪命的力量,卻代表著一種至高無上,生殺予奪的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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