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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痛哭一場,可能解愁?

  正午,長街。

  陳安沿著屋後下的陰影往前走,一蹦一跳,宛若稚童,但是他的臉上卻沒有笑容。

  能夠擺脫掉白夜,本是件很令人得意高興的事,可是他卻連一點這種感覺都沒有。

  他只想一個人奔走入原野,放聲吶喊,又想遠遠的奔上高山之巔去痛哭一場。

  可這有什麼用呢?

  也許只有他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想,也許連他自己也都知道。

  他是否能對付那個面具下的人?

  然而很快陳安又搖頭:他們誰勝誰負,跟我有什麼狗屁關係

  就算他們全部都死了,也有他們的老子和娘來為他們悲傷痛哭。

  我死了有誰會為我掉一滴眼淚印?我只不過是一個木偶罷了。

  陳安忽然笑了。

  笑的聲音很大,街上的人全都扭過頭,吃驚的看著他,都把他看成個瘋子。

  可是他一點都不在乎,別人隨便把他看成什麼東西,他都不在乎。

  一輛大車從前面的街角轉過來,用兩匹馬拉著的大車,嶄新的黑漆車廂,擦得比鏡子還亮,窗口還斜插著一面小紅旗。

  身上系著一條紅腰帶的車把式,手揮長鞭,揚眉吐氣,神氣非凡,一看就是不好惹的。

  平常人看見肯定是遠遠避之,唯恐不及。

  陳安忽然衝過去,擋在馬頭前,健馬驚嘶,人立而起。

  趕車的大吼大罵,一鞭子抽了下來。

  「你想死嗎!」

  陳安還不想死,也不想挨鞭子,左手帶住了鞭梢,右手拉住了僵繩,趕車的就一頭栽在地上,車馬卻已停下。

  車窗里一個人探出頭來,光潔的髮髻,紅潤的臉,卻配著雙兇橫的眼。

  「你的頭髮真好。」陳安愣了一下,緩緩說道。

  車裡的人卻是狠狠的瞪著他,厲聲道:「你想幹什麼!」

  「我想死!」回應他的只有陳安的三個字

  車裡的人同樣愣了一下,冷冷笑道:「那容易的很!」

  陳安報以微笑:「我就知道我找對了地方,也找對了人。」

  他看著這人扶在車窗上的一隻手,粗短的手指,手背上青筋凸起。

  只有經過長期艱苦訓練,而且練過外家掌力的人,才會有這一隻手,做別的事也許都不適宜,要拖斷一個人的脖子卻絕非難事。

  陳安就伸長了脖子,拉開車門,微笑道:「請!」

  車裡的人看著陳安一番不怕死的模樣,反而變得有些猶疑了,無緣無故就來找死的人畢竟不太多。

  車廂里還有個貓一樣蜷伏著的女人,正眯著雙新月般的睡眼在打量著小弟,忽然吃吃的笑道:「他既然這想死,你為什麼不索性成全了他?邱大爺什麼時候變得娘們唧唧,變得連人都不敢殺了!」

  她的聲音就像她的人一樣嬌弱而柔媚,話中卻帶著貓爪般的刺。

  「你什麼時候見過我邱浩殺過這樣的無名小輩。」

  貓一樣的少女又吃吃的笑道:「你怎知道他是個無名的小輩,他年紀雖輕,可是年輕人里名氣大過你的也有不少,說不定他就是逍遙閣的李天罡,或者李天雲,也說不定他就是青雲門的楚河,你心裡一定就在顧忌著他們,所以才不敢出手。」

  邱浩的一張臉立刻漲血紅,這少女軟言溫柔,可是每句話都說中了他的心病。

  他知道李天罡和他的弟弟李天雲都到了這裡,這少年若是沒有點來歷,怎麼敢在他面前無禮?

  怎麼敢的呀!

  陳安忽然道:「這位邱大爺莫非就是振威鏢局的鐵砂掌邱浩!」

  一聽此言,邱浩立刻又挺起了胸膛,大聲道:「想不到你居然還有點見識。」

  江湖豪傑聽見別人知道自己的名頭,心裡總難免有些得意,如果自己的名頭能將對方驚走,那當然更是再好不過了。

  然而陳安卻沒有被驚走,他只是嘆了口氣,淡淡說道:「我也沒想到。」

  「想不到什麼!」邱浩看著陳安這副樣子,總感覺哪裡不對勁。

  陳安搖了搖頭,繼續說:「想不到振威鏢局居然有這大的威風,這大的氣派,連貴鏢局一個小小的鏢師,都能擺得出這大的排場來。」

  這樣的鮮花駿馬,闊車美人,本來就不是一個普通鏢師能養得起的。

  振威鏢局中的七十二路劍雖然是名震江湖的絕技,可是鏢局裡的一個鏢頭,月俸最多也只不過有幾十兩銀子。

  邱浩的臉漲得更紅,怒道:「我的排場大小,跟你有什麼關係!」

  「不能說有什麼關係,應該說連毛關係都沒有。」陳安緩緩說道。

  他是氣定神閑了,邱浩可不然!

  「你姓什麼?叫什麼?是什麼來歷!」他一把揪住陳安的衣領,冷冷說道,

  只要他願意,陳安會立刻死在他的面前!他敢保證,絕對沒有痛苦!

  陳安卻是無所謂,任由他揪住。

  「我既沒有姓名,也沒有來歷,我…」這本是他心裡的隱痛,他說的話雖不傷人,卻刺傷了他自己。

  像李天罡那樣的名門子弟,提起自己的身世時,當然不會有他這樣悲苦的表情。

  邱浩心裡立刻鬆了口氣,厲聲道:「我雖不殺無名小輩,今日卻不妨破例一次。」

  他一掌推開陳安,力道之大,令陳安猛然飛起,就在陳安尚未落地之時,他的人也箭一般竄出車廂,鐵掌交錯,猛切小弟的咽喉。

  他本可以直接殺了陳安,玩這一出就只是為了讓更多人看見!

  藉此,讓他們看看鐵砂掌是如何的剛猛,陳安就是挑釁者的下場!

  「你雖然肯破例了,我卻又改變了主意,又不想死了。」陳安這幾句話說完,他已避開了邱浩的二十招,身子忽然一輕,「嗤」的一聲,中指彈出,指尖已點中了邱浩的腰。

  邱浩只覺得半邊身子發麻,腰下又酸又軟,一腿條已經跪了下去。

  那貓一樣的女人冷冷說道:「邱大鏢頭為什麼忽然變得如此多禮!」

  邱浩咬著牙,恨恨道:「你…你這個吃裡扒外的賤人!」

  那貓一樣的女人卻是笑道:「你說我我吃裡扒外,那我吃了你什麼?憑你一個小小的鏢師,就能養得起我!」她看著陳安,又道:「小弟弟,你剛才只有一樣事看錯了。」

  「哦?」陳安轉過頭,盯著那個貓一樣的女人。

  「一直都是我在養他,不是他在養我。」女人,撫摸著被驚嚇到的貓,緩緩說道。

  邱浩怒吼,想撲過去,卻又跌倒。

  貓一樣的女人看著邱浩那副落魄樣,冷冷笑道:「最近你吃得太多,應該少坐車,多走路。」

  她用那雙新月般的眼睛看小弟:「可是我一個人坐在車裡又害怕,你說該怎辦呢?」

  「你想不想找個人陪你。」陳安明白那個女人的意思,他雖然小,但他不是傻子。

  貓一樣的女人緊接著說道:「我當然想,想得要命,可是,我在這裡人地生疏,又能找得到誰呢?」

  「我…」陳安用手指指了指自己。

  一切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偶爾幾次言傳也沒關係的。

  邱浩一條腿跪在地上,看著小弟上了車,看著馬車絕塵而去,卻沒有看見後面已經有人無望無息的走過來,已經到了他身後。

  ………………………………………………

  車廂里充滿了醉人的香氣。

  陳安蹺起了腳,坐在柔軟的位子上,看著對面那貓一樣蜷伏在角落裡的女人。

  這女人要甩掉一個男人,簡直比甩掉一把鼻涕還容易。

  這女人也在看著他,忽然道:「後面究竟有什麼人在追你,能讓你怕得這厲害!」

  陳安卻故意裝作不懂:「誰說後面有人在追我!」

  貓一樣的女人笑道:「你雖然不是好人,可是也不會無緣無故要搶人馬車的,你故意要找邱浩的麻煩,就因為你看上了車上的紅旗,躲在振威鏢局的車子里,總比躲在別的地方好些。」

  她的眼睛也像狐狸一樣利,一眼就看出了別人在打什麼主意。

  「你怎知道我是看中了車上的紅旗,不是看中了你!」陳安笑了。

  貓一樣的女人也笑了:「好可愛的孩子,好甜的嘴。」她眨著眼,眼波流動如春水:「你既然看中了我,為什麼不過來抱抱我!」

  「我怕。」陳安搖了搖頭。

  貓一樣的女人,魅惑的說道:「你怕什麼?」

  「怕你以後也像甩鼻涕一樣甩了我。」

  貓一樣的女人嫣然道:「我只甩那種本來就像鼻涕的男人,你像不像鼻涕!」

  「不像。」

  他忽然間就已經坐了過去,一下子就已抱住了她,而且抱得很緊。

  他的身世孤苦離奇,心裡充滿了悲憤不平,做出來的事,本來就不是可以用常理揣測的。

  他的手也很不老實,他的年齡雖然不大,可他已經見識過不少女人。

  貓一樣的女人忽然沉下了臉,冷冷道:「你好大的膽子。」

  「我的膽子一向不小。」陳安說這話時,手已經撫摸著女人的兩點,輕輕把玩。

  「你知道我是什麼人嗎?」女人的聲音陰沉。

  「我知道你是個女人,而且還是個漂亮的女人。」陳安說著,已經想去接女人的衣結。

  貓一樣的女人冷冷說道:「漂亮的女人,都有男人的,你知道我是誰的女人!我是…」

  他沒有再說下去,因為她的唇已經被另一個人的唇緊緊貼住。

  過了很久。

  陳安才饒過了她,緩緩說道:「不管你以前是誰的,現在總是我的。」

  她的衣結已經開了。

  貓一樣的女人膩聲道:「可是…可是我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一提起這件事,陳安心裡就有一股悲傷恨氣直衝上來,難不成逢個人就要說我是個沒有爹娘養的小雜種嗎?

  陳安只覺得世上從來也沒有一個人對得起他,他又何必要對得起別人

  貓一樣的女人看著他臉上的表情,臉已經紅了,好像又害羞,又害怕,聲音顫抖道:「你心裡在想什麼是不是想…!」

  「是的!」陳安的頭已經又伸了過去,去找她的嘴。

  突聽車窗格的一響,彷佛有風吹過,等他抬起頭,對面的位子上已經坐著一個人,蒼白的臉上,帶著種說不出的悲傷。

  。

  陳安看見這個人,長長嘆了口氣,道:「你又來了…

  「是的,我又來了。」白夜緩緩說道。

  車廂很闊大,本來至少可以坐六個人的,可是現在三個人就似已經覺得很擠。

  「我知道你從小就是個風流公子,你的女人多得連數都數不清。」陳安說道。

  白夜沒有否認。

  陳安卻忽然跳起來,大聲道:「那麼,你為什麼不讓我也有個女人,難道你要我做一輩子和尚!」

  白夜臉上的表情很奇怪,過了很久,才強笑道:「你不必做和尚,可是這個女人不行。」

  「為什麼?」

  貓一樣的女人忽然嘆了口氣,道:「因為我是他的。」

  陳安的臉色慘白的。

  貓一樣的女人已經坐過去,輕摸著他的臉,柔聲道:「幾年不見,你又瘦了,是不是因為女人太多?還是因為想我想瘦的!」

  白夜沒有動,沒有開口。

  陳安握禁雙拳,看著他們,他不開口,也不動。

  貓一樣的女人忽然道:「你為什麼不告訴我,這位小弟弟是什麼人,跟你有什麼關係!」

  陳安忽然笑了,大笑。

  貓一樣的女人轉頭冷冷的看著他,「你笑什麼!」

  「我笑你,我早就知道你是什麼人了,又何必別人來告訴我!」

  「你真的知道我是什麼人?」貓一樣的女人,疑惑的看著他,

  陳安點了點頭,表示他知道。

  「你不就是個婊子嗎?」

  他狂笑著撞開車門,跳了出去。

  他狂笑,狂奔。

  至於白夜是不是還會跟著他

  路上的人是不是又要把他當作瘋子?他都不管了。

  他又奔回剛才那城市,「樓外樓」的金字牌仍舊閃閃發光。

  他衝進去,衝上樓。

  樓上沒有血,沒有死人,也沒有戰後的痕迹,只有那胖掌柜還站在樓頭,吃驚的看著他。

  逍遙閣李天罡他們剛才是根本沒有出手,還是已經被打跑了?

  陳安不問,只咧開嘴對那胖掌柜一笑,道:「吃白食的又來了,把剛才那樣的酒席,再給我照樣開一桌來,錯一樣我就砸了這樓外樓。」

  酒席又擺上。

  三畝地加麻辣香鍋,八個小碟子,幾隻大菜,蝦子烏參,黃燜雞,紅燒排骨,八寶鴨,海帶豬肚絲羹、鮑魚燴珍珠菜、淡菜蝦子湯、魚翅螃蟹羹、蘑菇煨雞、轆轤錘、魚肚煨火腿。

  一樣都沒有少。

  可是陳安這次連一口都沒有吃。

  他在喝酒。

  二十斤一壇的竹葉青,他一口氣就幾乎喝下了一壇。

  他幾乎已經醉了。

  白夜呢?白夜為什麼沒有來?是不是在陪那婊子?有了那麼樣一個女人陪著,他為什麼還要來?

  陳安又笑了,大笑。

  樓外忽然響起一陣「隆隆」的車聲,一鏢車正從街上走過。

  有鏢車,就有鏢旗。

  鏢旗是走鏢的護符,也是鏢局的榮譽,這行鏢車上插的是紅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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